外感知(Wahrnehmung)是一种持久的伪称,即伪称自己能做一些按其本质(Wesen)来说无法做到的事情。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它的本质中包含一个矛盾。这指的是,一旦您凝神注目,您随即就会明白,客观的意义(Sinn)如何〈在〉无限多样性(Mannigfaltigkeiten)的可能显现(Erscheinungen)中作为统一性(Einheit)展示出来;连续的综合(Synthese)切近的情况如何,它作为相合统一性(Deckungseinheit)如何能显现同一个意义;面对这些事实性的、有限的显现过程,如何还持久地存在一个对超出这些过程伸展的、不断更新着的显现可能性的意识(Bewußtsein)。
我们首先要注意的是,任何空间对象都必定在其中显现的视角(Aspekt)、透视性的(perspektivische)映射(Abschattung)始终只是使它达到单面的显现。无论我们可能如何充分地感知某物,那些应归于它并且构成它的感性事物性的特性绝不会全部落入此感知之中。谈论对象的这个和那个面——它们真正被感知到——是不可避免的。每一个视角、每一个无论持续进行多远的、各别映射的连续性都只给出了各个面,而正如我们确信的那样,这并非单纯的事实(Faktum):穷尽了其被感知物的感性—事物性内涵(Gehalt)的外感知是不可想象的,一个在最严格意义上的独立感知中能全面地,亦即其全部感性直观特性都被给予的感知对象是不可想象的。
因此,在本真的被感知物与本真的未被感知物之间的这种基本区别属于外感知与物质“对象”之间相关性的原始本质(Urwesen)。如果我们看这张桌子,那么我们是从某一个面来看它,这个面在此是本真的被看之物;它还有其他的面。它有一个看不见的背面,它有看不见的里面,而桌子这一称呼实际上是诸多面的称呼,亦即诸多可能的可见性全体的称呼。这是一个十分奇特的本质状况。因为属于每一个感知的本己意义的是作为其对象意义的被感知对象,亦即这个物:这张被看到的桌子。但这个物不是现在本真地被看到的面,而(根据感知的本己意义)就是整体物,这整体物还有其他的面,这些面不会在这个感知中,而将在其他感知中获得本真的感知。总的说来,感知是原本意识(Originalbewußtsein)。但在外感知中,我们却看到一种奇特的分裂:这种原本意识只能以现实地和本真地原本意识到某些面并且一同意识到其他恰恰非原本在此的面的形式存在。我说“一同意识到”,是因为那些看不见的面对意识来说确实仍以某种方式在此作为共当下的“一同被意指”。但它们实际上并没有显现出来。这里根本不存在作为展示它们的直观(Anschauung)的再造性的(reproduktive)视角,我们只能随时产生这种直观性的当下化(Vergegenwärtigung)。在看桌子的前面时,只要我们愿意,我们能策动一个直观的表象进程、一个诸视角的再造性的进程,借此进程,这个物的看不见的面便被表象出来。但我们这里所做的无非是将一个感知进程当下化,在此进程中,我们在从感知过渡到新感知时会在原本的(original)视角中从不断更新的各个面看对象。但这种情况只是例外。显然,有一种非直观的超越指向或指示使我们把真正被看到的面标识为单纯的面,并且使我们不把这个面当作这个物,而是将某种超出它之外的东西意识为被感知物,其中正好只是这个面真正被看到。从意向活动的(noetisch)方面看,感知是现实的展示(Darstellung,它使被展示物以原本展示的方式直观化)与空乏的指示(它指向可能的新感知)的一种混合。从意向相关项的(noematisch)方面看,被感知之物是以这样一种映射的方式被给予,以致各自被给予的〈面〉指明了其他未被给予的〈面〉,亦即同一个对象的未被给予的〈面〉。对此需明了。
首先我们注意到,任何感知,或者从意向相关项方面说,对象的任何个别视角本身都指向一种连续性,是的,指向可能的新感知的各个连续统(Kontinuum)。正是在这些连续统中,同一个对象将会不断地崭露新的面。被感知物存在于其显现方式之中,在每一个感知瞬间,它本质上是一个指明(Verweisen)系统,具有一个诸显现立足于其上的显现核。在这些指明中,被感知物似乎在向我们召唤:这里还有更多可看的,将我转一圈,同时用目光遍历我、走近我、打开我、解剖我。一再地打量我,并全面地翻转我。这样你便会认识我的所有内涵,认识我所有的表面特性和我所有的内部感性特性等。你们知道,这种提示性说法应当意味着什么。在各个现时的(aktuell)感知中,我恰恰具有这些而不是其他的视角和视角变化,而且通常只是有限的视角变化。就全然的对象而言,亦即就被意指的对象而言,对象的意义在每一瞬间都是相同的,并且在瞬间显现的连续序列中是相合的。例如,这里的这张桌子就是这样。但这个同一之物是一个持久不变的X,是一个真正显现的桌子—瞬间的持久不变的基底(Substrat),但也是指明(Hinweisen)尚未显现的桌子—瞬间的固定基底。这些指明同时也是趋向(Tendenzen),是进一步引发未被给予的显现的指明趋向。但它们不是个别的指明,而是整个指明系统(Hinweissysteme),亦即指明的射束系统,它们指向各个相应的显现系统。它们是指向空乏(Leere)的指针,因为,未被现时化的显现当然不是作为现实的显现被意识到,也不是作为被当下化的显现被意识到。换言之,所有真正的显现者只有以此方式才是物的显现者:它被一个意向的(intentional)空乏视域(Leerhorizont)所编绕和混杂,被显现上空乏的晕(Hof)所包围。存在一种空乏,这种空乏不是无,而是一种可被充实的空乏,它是一种可确定的不确定性。——因为意向的视域(Horizont)不是随意可充实的;它是一种意识视域(Bewußt-seinshorizont),这种意识视域本身具有作为关于某物的意识的意识的基本特征。这种意识晕尽管空乏,却以预示(Vorzeichnung)的形式具有其意义,这种预示规定了向新的现时化的显现过渡的规则。在看桌子的前面时,它的背面、它的所有看不见的面都以空乏前指的形式被意识到,尽管相当不确定;但无论怎样不确定,仍存在对某种物体的形态、某种物体的色泽的前指(Vorweis),等等。而且只有这样映射出来的显现,亦即在这种预示范围内进一步规定不确定之物的显现,才能和谐一致地嵌入;只有它们才能把同一的(identisch)X规定作为在此重新和进一步被规定的同一之物坚持始终。在流动着的感知的每一个感知相位(Wahrnehmungsphase)上,在每一个新的显现那里,这同一之物始终有效,只是意向的视域已变化和移动了。每一个感知相位上的每一个事物显现者都包含一个新的空乏视域,包含一个新的可确定的不确定性的系统,包含一个进展趋向以及相应的可能性(Möglichkeiten)的新系统,这些可能性是进入可能显现的确定有序的系统的可能性,是进入可能的视角进程及其不可分割的所属视域的确定有序的系统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显现和可能的视角进程将在一致的意义相合(Sinnesdeckung)中使同一个对象作为不断被重新规定的对象达到现实的、充实的被给予性(Gegebenheit)。正如我们看到的那样,这些视角本身什么也不是,它们只有借助与它们不可分割的意向视域才是关于……的显现。
我们在此区分各个视角显现的内视域(Innenhorizont)和外视域(Außenhorizont)。亦即应当注意,本真被感知物与只是共当下之物之间的区分使对象的内容上的规定性区别开来:一方面是现实地和切身地(leibhaft)显现的规定性,另一方面是在完全空乏中仍模糊地被预示的规定性;也应当注意,现实的显现者自身也带有一种类似的区别。的确,在已真正被看到的面那里也发出这种召唤:走近些,再走近些,然后在改变你的位置、改变你看的方式等等情况下凝神注目我,你会在我身上看到许多新东西,看到不断更新的局部色泽,等等。你会看到,这片先前只是一般地、不确定地被看到的树林具有刚才还看不见的结构,等等。因此,这已被看到之物也带有先行把握的意向(Intention)。已被看到之物对于不断更新的规定来说始终是一个预示性的范围,是一个对进一步规定而言的X。始终存在预期和先行把握。而除了这种内视域外,还有各种外视域,即对这种尚缺乏任何直观性范围的东西的预示,而直观性范围只需要更细化的充填(Einzeichnung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