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驶向国外的邮轮当天下午入港,游客们的兜里,揣着一张‘一百英镑环游世界’的船票,酒店的大餐厅被他们占了大半。在他们中间,有看上去习惯于家庭生活的已婚夫妇,在旅途中厌倦了彼此;有人数少的同行者,也有人数众多的团体,还有单独的个人,要么庄重地用餐,要么吵吵嚷嚷地尽情吃喝,但所有的人都在沉思着、交谈着、嬉笑着或闷闷不乐着,一如他们在家中习惯的那样;就像他们楼上的旅行箱,聪明地接纳着新的印象。自此,他们就会被贴上标签,去过了这个或那个地方,他们的行李亦是如此。他们会珍惜自身的这个卓越之处,把旅行箱上的标签当成书面证明来保存,这是他们事业提升唯一恒久的标记。黑脸膛的仆人轻快无声地行走在巨大光滑的地板上;偶尔会听到女孩的笑声,一如她的脑袋,单纯而空洞;或者,在餐厅突然静下来的时候,某个说话风趣的人为了一桌咧嘴而笑的同伴,故意拖着长腔说出几个字,来渲染船上丑闻最后一个有趣的故事。两个流浪的老姑娘,极尽装扮,贪婪地看着菜单,用失去光泽的双唇彼此私语着,脸上毫无表情而且古怪,犹如两个奢华的稻草人。一点葡萄酒打开了吉姆的心扉,松开了他的齿舌。我留意到,他的胃口也很不错。他好像把我们初识的插曲埋葬在了某处,仿佛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就此事有疑问。自始至终,我眼前是孩子气的蓝色眼睛,径直看进我的双眼里;这张年轻的脸,这对能干的臂膀,这宽阔、古铜色的额头,在浓密金发的发根处,有一条白色的发际线;这一眼就吸引我所有同情的相貌:坦诚的外表,无邪的笑容,年轻而认真的样貌。他是正派人,是我们中的一员。他谈吐冷静,带着一种镇定的坦诚;他举止文静,或许是有男子气概的自控力,或许是厚颜无耻,或许是麻木不仁,或许是巨大的无意识,或许是不可思议的欺骗带来的结果。谁说得准?从我们的语调来看,我们好像在谈论第三个人,在谈论一场足球赛,或者是去年的天气。我的心思漂浮在臆测的海洋上,直到谈话的转向,让我能够不带冒犯地评论道:整体看来,这次审讯对他来说,一定是很难应对的。他猛地把手臂伸过桌布,抓住了我放在餐盘旁边的手,目不转睛地瞪视着。我真的吓了一跳。‘一定非常艰难。’我结结巴巴地说,这番无言的情感展示让我感到困惑。‘是地狱。’他瓮声瓮气地喊了出来。
“这个举动和这些话语,让邻桌的两位衣冠楚楚的环球旅行者从他们的冰冻布丁上惶恐地抬起了头。我站起身,我们走到了前廊,喝咖啡,抽雪茄。
“在小小的八角形桌子上,蜡烛在圆形的玻璃灯罩里燃烧;一丛丛的硬叶植物,把成排舒适的柳条椅分隔开来;从高大的窗户射出的光,照在一长排成双成对的圆柱略带红色的柱身上;在柱子之间,辉煌宁静的夜犹如壮丽的帐幔垂挂下来。船上的锚灯在远处闪烁着,好像垂落的星星,锚地对面的山峦如同大量圆形的雷雨云,岿然不动。
“‘我无法离开。’吉姆开始了,‘船长走了,这对他来说,很好。我不能,也不会。他们都这样或那样地逃避了,但我不行。’
“我聚精会神地听着,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我当时想要知道,但直到今天,也仍然还不知道,只是猜测。他可以在一呼一吸之间,既自信又沮丧,仿佛有个天生无罪的信念,处处抑制着那个在他心中痛得打滚的真相。他一开始就说,自己再也不可能回家了。那口吻,就像一个人承认,自己没有能力跳下一堵二十英尺高的墙。这个宣言让我想起布莱尔利曾经的话:‘埃塞克斯的老牧师像是认定自己的水手儿子会成功。’
“我没法告诉你们,吉姆是否知道自己被特别地‘喜爱’,但当他提到‘我的爸爸’时的语气,让我意识到,那位善良的乡村老教区长差不多是个最好的人,他从来到这个世界的一开始,就为照顾一个大家庭而烦恼和担忧。这虽然从未明说,却被焦急地暗示出来:就这一点,不容有错,这个暗示非常真实、迷人,但也为这个故事其他的因素注入了远方生活让人心酸的感觉。‘现在,他已经在所有国内的报纸上看到了。’吉姆说,‘我永远无法面对那位可怜的老人。’听到这话,我不敢抬眼看他,直到他补充说:‘我永远无法解释。他不会理解。’这时,我抬头看。他抽着雪茄,沉思着;过了一会儿,振奋了一下,又开始讲话。他渴求、希望我不要把他和他的犯罪团伙——我们姑且这么称呼他们——混为一谈。他不是他们中的一员;他是完全不同的人。我没有表示异议。为了贫瘠的真相,我无意剥夺他碰巧有的任何微小的可取之处。我不知道,他自己有几分自信。我不知道他想要强调的是什么——如果他确实有所强调的话——我怀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我相信没有人会真的理解,自己为了逃避自我认识那令人沮丧的阴影而做出的巧妙躲闪。他在想着‘那愚蠢的审讯结束后’自己该怎么办的时候,我一直没作声。
“显然,对于法律规定的这些程序,他像布莱尔利一样嗤之以鼻。他承认自己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但明显地是在自言自语,而不是对着我说的。证书被吊销,职业生涯已断送,没有钱离开,据他判断,工作也找不到。在家的话,还有可能找份差事,但那意味着找亲戚朋友帮忙,这是他不愿意做的。他看不到任何别的可能,除非当水手——或许能找到某艘蒸汽船上舵工的缺。他愿意做个舵手……‘你觉得你愿意?’我无情地问。他跳了起来,走到石栏处,看进夜里。不久他回到桌边,笼罩在我的椅子上方,年轻的脸上仍有被克制的情感之痛留下的阴影。他很清楚我不怀疑他驾驶一艘船的能力。他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我,为什么这么说。我对他一直是‘无尽的友善’。即使是在他开始嘟哝‘那个错误,你知道的,让我成了一头蠢驴’的时候,我都没有取笑他。我打断了他,非常诚恳地说,在我看来这样的错误不是可以被取笑的。他坐了下来,缓缓地啜饮着咖啡,把一小杯喝得一滴不剩。‘那不意味着我有一刻承认过,话是针对我说的。’他清楚地声明。‘是吗?’我说。‘是的。’他证实,平静而坚决。‘如果是你,你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吗?你知道吗?你不会觉得自己……’他好像吞咽了什么东西……‘你不会觉得自己是只……是只……狗?’
“这么说着的时候,我以名誉担保!他好奇地抬头看着我。这是个问题,它似乎是个真正的问题!然而,他没有等待回答。我还没回过神来,他已经继续了,眼睛直视着前方,像是在黑夜的身体上读取着什么。‘一切取决于做好了准备。但我没有;没有,当时没有。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但我希望能够解释,我希望有人能理解某个人,至少有一个人!你!为什么不能是你?’
“很严肃,也有些可笑,当一个个体努力尝试着从火中救出一个理念时,情形往往是这样的;吉姆想要挽救的理念,关乎自己的道德身份——它应该是什么?这个有关习俗的珍贵想法,只不过是游戏规则中的一条,仅此而已,但仍然如此有效。它的效力源于一个假定,即它相较于自然的本能,有着无穷的力量;此外,还源于不遵守它所要承受的可怕惩罚。他足够平静地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谨小慎微的落日映红了大海,他们四个人乘着小船漂浮着,被戴尔线的一艘蒸汽船搭救了,但从他们上船的第二天开始,就被侧目而视。胖船长编了个故事,其他人沉默不语,一开始故事被接受了。你不会盘问可怜的落难者。你有幸拯救了他们,即使不是让他们免于残忍的死亡,至少也是免于残酷的磨难。后来,经过一段时间的琢磨,‘埃文代尔号’的长官们可能意识到这件事‘有些蹊跷’,但当然了,他们对这些疑问秘而不宣。他们救起了在海上沉没的蒸汽船‘巴特那号’的船长、大副和两个管轮,这些对他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我没有问吉姆,待在船上的那十天,他的感受是什么样的。根据他讲述那部分的方式,我可以推断出,他在某种程度上被自己的发现震惊了。关于自己的发现,他无疑在忙着开脱自己,尝试着将其惊人的重要性,对着唯一一个能够理解的人解释清楚。你们一定得明白,他没有试图把它的重要性最小化。就这一点,我很确信;其中隐含着他的卓越之处。但在他上岸之后,听到出乎意料的故事结局时——他在这个故事里扮演了如此可怜的角色——又有怎样的感受?就此,他只字未提,也很难去想象。我好奇。他是否是觉得脚下的土地被铲除了?我好奇。但无疑,他很快就设法找到了新的立足点。他上岸整整两个星期了,在水手之家等着。因为当时那里住着六七个人,我也听说了一些关于他的事。他们不怎么有趣的评价好像是这样的,除了其他缺点,他还是一个爱生闷气的粗野之人。这些天,他都是在门廊度过的,陷在长椅里,只是在用餐时间和深夜里才从他的‘墓穴’里爬出来。夜深的时候,他独自一个人在码头游荡,与周围的环境隔绝,犹豫不决、沉默不语,像个无家可归的游魂。‘我觉得,在整个那段时间里,我跟任何一个活人说的话都不超过三个字。’他说,这让我非常同情他;他接着补充道:‘其中一个家伙,本来一定会说些让我下定决心不去忍受的话,但我并不想跟人吵架。不!那时不。我太……我无心争吵。’‘所以说,那块防撞壁终究还是挺住了。’我愉快地评论道。‘是的。’他低声说,‘它挺住了,但我对你发誓,我感到了它在我的手下膨胀。’‘有时,我们想象不到一块年久的铁能承受多大的压力。’我说。坐回到椅子上,腿僵硬地伸着,双臂垂着,他轻轻点了几下头。你们无法想象比他更痛苦的样子。突然,他抬起了头,坐了起来,拍了一下大腿。‘啊!错过了多好的机会!我的天啊!错过了多好的机会!’他突然爆发了,但是最后一个‘错过’的话音像是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呼喊。
“他又沉默了,表情平静而遥远,强烈渴望着那错过了的杰出表现的机会,他的鼻孔瞬时张大了,呼吸着那浪费了的机会令人陶醉的气息。如果你们认为我感到惊讶或者震惊,那你们就在不止一个方面错怪了我!啊,他是个充满想象力的家伙!他会暴露自己,他会交出自己。我能在他投进黑夜的目光里,看到他整个内在的自己行进着,一头扎进想象的国度,里面都是不顾一切的英雄冒险。他没有空闲懊悔自己失去的,他如此自然地全身心关切着他所没能获得的。我隔着三英尺的空间看着他,而他离我那么远。伴随着每一个瞬间,他都更深地渗透进充满浪漫成就、不可能的世界里。最后,他到达了这个世界的中心!一个奇怪的表情在他脸上漫布开来,至福来临,他的眼睛在燃烧于我们之间的烛光里闪烁;他绝对是笑了!他渗透进了最中心的地方。那是狂喜的笑容,是你们的或者我的脸永远都不会流露出来的一种笑,我亲爱的伙计们。我用自己的话把他召唤了回来:‘你是说如果你待在了船上!’
“他转向我,眼睛里是突如其来的惊愕,满含悲痛,脸上是困惑、愕然和痛苦,仿佛他从一颗星星上摔了下来。不管是你们还是我,都永远不会在别人的眼中呈现出类似的样子。他深深地颤抖,仿佛一个冰冷的指尖触碰了他的心脏。最后他叹了口气。
“我没有心怀怜悯。他的言行失检及矛盾处令人愤怒。‘很不幸,你没能提前知道!’我带着所有刻薄的意图说,但这背信弃义的矛毫无害处地落了下来——如同强弩之末的箭落在了他的脚下,好像他也没想着要把它捡起来。或许他根本就没看到它。随后,懒洋洋、舒适地靠在椅子上,他说:‘见鬼!我跟你说,它凸了起来。我当时在下甲板,把灯举在角铁的位置,这时一块铁锈,有巴掌那么大,自己从铁板上掉了下来。’他用手抹了一把额头。‘那铁锈动了一下,就在我看着它的时候,像活物一样跳了下来。’‘那让你感觉很糟。’我随意说道。‘你以为,’他说,‘我是想着自己吗?在我身后,仅仅在中层甲板,就有一百六十个人在熟睡,船尾还有更多,甲板上则更是多得多,他们睡着了,对此一无所知。船上的人数是救生艇所能搭载的人数的三倍,即使有那么多时间撤离。站在那里,我等着看铁板断开,看他们躺在那里被冲来的水没过……我能怎么办,怎么办?’
“我能轻易地把它描画出来,在那个洞穴般的地方,在挤满人的昏暗里,圆形灯的光落在防撞壁的一小块地方,而防撞壁的另一边,是整个海洋的重量;充斥在他耳中的,是毫无知觉的沉睡者的呼吸声。我能看到他怒视着铁板,被落下的铁锈吓到了;知道死亡即将来临,他感到不堪重负。我推断,这应该是他第二次被船长打发到了前面;我多多少少觉得,船长是想支开他,不让他在舰桥上。他跟我说,他最初的冲动是大喊,直接把所有那些人从睡梦中惊醒,陷入恐慌;然而,如此巨大的无助感支配了他,他一声都发不出来。我想,这大概就是人们所说的舌头黏在了硬腭上。‘口太干。’是他使用的简洁扼要的表达,来指自己当时的状态。于是,一声不响地,他匆匆通过第一个舱口爬上了甲板。舱口有一个拆卸下来的帆布通风筒,偶尔碰了他一下;他记得,轻轻碰在他脸上的帆布,几乎把他打下了舱口的梯子。
“他承认,站在前甲板,看着另一群熟睡的人,他的双膝抖得厉害。那时,发动机已经停下了,蒸汽也被放了出来。它低沉的隆隆声,让整个夜晚像条铜丝一样为之震颤。整艘船也跟着哆嗦。
“他看到这儿或那儿有人从席子上抬起头,有模糊的身影起身成坐姿,带着睡意听了一会儿,然后又无力地躺下,沉入箱子、蒸汽绞机、通风口等构成的巨浪般的混乱里。他知道,所有这些人都没有足够的知识,能够聪明地留心那奇怪的声音。铁做的船,白脸的人,所有的景象,所有的声音,以及船上的一切,对于那群无知而虔诚的人来说,都是一样的奇怪,而且就像它们永远无法被理解一样,也同样值得信赖。他突然觉得这个事实是幸运的。一经明白这一点,简直太可怕。
“你们得记得,像其他任何处在他的位置的人会做的那样,他以为船任何时候都可能沉没;那块生满铁锈鼓起的防撞壁阻挡着大海,但它不可避免地会崩溃,会瞬间像被挖空的堤坝,突然间涌入压倒一切的海水。他站着不动,看着这些歇息着的身体,像一个清楚地知道自己注定要死的人,审视着一群静静的死人。他们已死!没有什么能救他们!或许救生艇够他们一半的人用,但没有时间。没有时间!没有时间!他好像都不值得张一下嘴,动一下手或脚。在能够喊出三个字,走出三步之前,他已经在海里挣扎了;这海因为人们绝望的搏斗而变成了可怕的白色,人们因为悲伤地呼喊着救命而吵吵嚷嚷。没有救助。他想象着将会发生的整个场景;他站在舱口手提着灯一动不动,把一切都经历了个遍——他把一切都经历了个遍,直至最后一个悲惨的细节。我想,在跟我讲述这些无法在法庭上讲述的事实时,他又把它们经受了一遍。
“‘我清楚地看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像我现在清楚地看着你一样。好像我四肢里的生命都被带走了。我觉得自己站在原地等着就好。我不认为自己能有多少秒……’突然,蒸汽不再排放。那声音,他评论说,让人分心,但寂静立马变成令人难以忍受的压抑。
“‘我觉得自己在淹死之前就先得被憋死。’他说。
“他坚决表示,他没想着救自己。脑子里形成的唯一清晰,然后消失,然后又形成的想法是:八百人和七只救生艇;八百人和七只救生艇。
“‘有人在我的脑袋里大声说着。’他有点疯狂地说,‘八百人和七只救生艇——而且没有时间!想想吧。’他从小桌的对面向我靠过来,我试着躲避他的注视。‘你以为我怕死?’他用非常凶狠、非常低的声音问。他伸开着的手‘砰’地砸到桌上,让咖啡杯跳了起来。‘我愿意发誓我没有,我没有……天啊,不!’他猛地直起身,双臂交叉,下巴垂到了胸前。
“餐具轻柔的碰撞声透过高高的窗户传出来。有一阵说话声,几位男子谈笑风生地来到游廊。他们交流着关于开罗驴子的开心记忆。一个面色苍白、紧张的年轻人迈着长长的腿,走着轻盈的步子,被一个容光焕发、趾高气扬的环球旅行者打趣,评说他在集市上购得的物件。‘不,说真的,您以为我上了那么大的当?’他询问道,认真且小心翼翼。一群人走开,坐进椅子里;火柴突然燃起,短时照亮了没有一丝表情的脸和平整光滑的白色胸衣;很多谈话混在一起的嘈杂声,由于宴乐的热情而越发热烈,但在我听来,荒诞且无限遥远。
“‘有些船员睡在一号舱口,我伸出胳膊就能够到。’吉姆又开始说。
“你们要知道,在那艘船上没有固定值班的人,所有的船员晚上都休息,只有替换舵手和瞭望员的人会被叫醒。他禁不住想要抓住最近的一个印度水手的肩膀晃醒他,但没有。有什么东西把他的手臂按在了身侧。他没有害怕,哦,没有!只是他不能够,就是这么回事。他或许不害怕死亡,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他害怕突发事件。他惊慌失措的想象力为他唤起了惊慌时所有可怕的情形:奔跑时的踩踏,可怜的尖叫,被人一下涌入的救生艇——他听说过的海上灾难所有可能发生、令人震惊的事。他或许会对死亡逆来顺受,但我猜他想静静地死去,类似于一种平和的昏睡状态,没有附加的恐惧。一定程度的赴死意愿并不稀有,但你很少会遇到一些人,他们的灵魂被决心坚不可摧的铠甲加固,准备好了把一场败仗打到底;在希望衰退的时候,对和平的渴望会变强,直到最后他战胜了生的欲望。我们这里的这些人,有谁没注意到这一点,或者亲身经历过那样的感受——情感的极度疲惫,努力的徒劳无益,对歇息的渴望?那些与不可理喻的力量做过斗争的人,对此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船失事后漂浮在救生艇里的幸存者,迷失在沙漠里的漫游者,还有盲目与自然的力量或者人群愚蠢的残暴进行搏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