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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御者:六辔在手

驾车技术哪家强

公元前 493 年,晋国军队在铁之战中击败郑国军队。战后,晋军统帅赵鞅和他的车右蒯聩都夸耀自己的功劳。而这时赵鞅的御者,也就是给他驾车的人,叫作邮无恤的,说:“我两靷将绝,吾能止之,我,御之上也。”(《左传·哀公二年》)

靷,是将马连接到车身上,引车前行的皮带。在激烈的近战肉搏中,赵鞅的主帅车上有两根靷绳也都遭到了很大的损伤,快要断了,但是御者邮无恤仍然能够凭借他高超的驾车技术控制住车辆,并保持靷绳不断。所以他认为,在御者中间,自己是最厉害的。当他说完这几句话后,怕别人不信,认为他吹牛,就在车厢里放了一些小木柴,然后驾上车往前一走,两根靷绳就一起断裂了。

这位邮无恤,又叫王良、王子期,是春秋末年最有名的驾车高手,他是赵家的家臣,先后侍奉了赵鞅(赵简子)、赵无恤(赵襄子)两代主人。在战国时代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传奇故事。

在《韩非子·喻老》中,曾经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

赵襄子向王子期学习驾车的技术,后来他觉得自己学习得差不多了,就与王子期进行了驾车比赛,但总是失败。他觉得可能是马的问题,就和王子期交换了马匹,但是仍然落后。这样来回换马,折腾了很多回,赵襄子始终落后于王子期,赢不了比赛。

赵襄子就不高兴了,说:“子期,你教我驾御之术,还留了一手没教给我啊,要不我怎么总是赢不了你呢?”

王子期回答说:主公,这驾车的技术,我确实是已经完全都教给您了,但是您在运用上却有错误。“凡御之所贵,马体安于车,人心调于马,而后可以进速致远。”凡是驾车,最重要的,就是要让马的身体安稳于车子,而人的注意力要集中在马的身上,协调四匹马的动作,然后才可以跑得快,跑得远。但是您和我比赛的时候,落在我后面就总是想追上我,领先的时候又总是担心被我追上。本来引导马在路上远程赛跑,有时先,有时后,这是很正常的,不必太在意。但是您不论是领先还是落后,心思都在我的身上,而不在马的身上,那怎么能够协调好马的动作,驾好车呢?这才是您每次都落后的原因啊。

王子期的这段话,精辟地总结了驾车技术的核心要领。第一,是要让马舒服。要让它吃饱了、喝足了,对车辆和主人都熟悉了,各方面都感到舒服了,它才会安稳,才会老老实实听你指挥。第二,就是驾车的人要集中精神,心无旁骛。赵襄子就是这一点做得不好,所以总是赢不了比赛。

关于这第二点,我们今天驾驶过汽车的朋友们都明白,开车要集中注意力,不要玩手机,更不能和其他乘员打闹。但是对于第一点,我们就感觉有些隔膜了。因为我们今天开的汽车,是一种比较可靠的机器,一般情况下,它是很听话的,让它怎么走它就怎么走。但是古代可没有这么好的东西。马是一种动物,和人一样,它要吃要喝,会疲劳,会生病,还会闹脾气、犯错误。更麻烦的是,一辆战车得四匹马才能拉得动,这四匹马的体力、耐力、脾气又很难完全一样,所以要让它们能够通力合作,把这辆车拉起来,运转自如,这难度可比我们今天开汽车大多了。

《周礼·地官·保氏》提到有“五射”“五驭”之法。“五射”我们在上一章已经介绍过,这里我们来介绍“五驭”。郑玄注引郑众曰:“五驭:鸣和鸾、逐水曲、过君表、舞交衢、逐禽左。”“鸣和鸾”,和、鸾都是车上的铃铛,和在轼上,鸾在衡上,“鸣和鸾”就是说驾车的时候能够让和、鸾都发出悦耳的、有节奏的响声,互相应和。“逐水曲”是指车马走到水边弯曲的地方,能够随着水势而转弯行进,不至于坠落水中。“过君表”是说驾车经过国君面前时,要遵守相关规定,对国君表示敬意。“舞交衢”是说在交叉路口转弯的时候,要让马动作协调,像舞蹈一样优美。“逐禽左”是说在打猎的时候,面对迎面奔来的禽兽,御者要调整车子的方向,让站在车左的君主能够方便地射箭,射入对面禽兽身体的左部。在古代,从野兽身体左部射入,达到右边,这才叫“上杀”,最漂亮的射杀。

怎样对待马

马是战车的动力来源,它的重要性怎么强调都不过分。为战车挑选好的驾马,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有时甚至还会决定一场战争的胜负。

公元前 645 年,秦穆公率军进攻晋国,晋惠公率军在韩原(今山西河津与万荣之间)迎击秦军。在战前,晋惠公决定用郑国进贡的马来给自己驾车。大夫庆郑坚决反对,他说:古人作战,一定要用本国产的马来驾车。熟悉本国水土,知道主人的心意,听从主人的教训,熟悉主人的驾御方式。不管你怎么使用它,无不如意。但是现在国君却用别国的马来拉车,坐在这样的车上来作战,一旦遇到意外情况,它们就会因为恐惧而改变常态,必然违反主人的意志。“乱气狡愤,阴血周作,张脉偾兴,外强中干。进退不可,周旋不能,君必悔之。”(《左传·僖公十五年》)这些郑国马因为受了刺激,打乱了呼吸的节奏,血液在全身急促奔涌,血管膨胀,看上去很强壮,实际上已经体力衰竭。这样的马,再让它们进退、周旋,那是都做不到了。国君一定会后悔的。

庆郑的这番谏言,晋惠公并没有听取。结果,开战后,这几匹郑国马果然陷于泥泞之中,怎么回旋也出不来。最终导致晋惠公被秦军俘虏,战争以晋军的惨败告终。

这是一个外地的马不服本地水土的例子。除此之外,马还有一个比较普遍的问题,就是常常受惊。

公元前 472 年,晋国的荀瑶率军伐齐。双方各自建立了营垒,进行对峙。荀瑶想要去查看齐军的虚实,没想到,不知道什么缘故,给他驾车的马惊了,一路向齐军营垒狂奔而去。

这个荀瑶,作为晋军主帅,还是颇有胆色的,他说:“齐国人认识我的旗帜,现在我的车奔向齐军营垒,如果我们在控制住马以后掉头回去,齐国人会认为我胆怯害怕。”于是干脆命令御者,一直驱车冲到齐军营垒前面,才掉头往回走。他这是将错就错,兵行险着,把一个马惊的意外事故,愣生生变成了一次致师挑战的英勇行为。也是他命大,当时事起仓促,齐军也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所以没有出击,否则荀瑶很可能就要做俘虏了。

马,几千年来一直就是人类的好朋友,对人类的生产、生活,都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它们把人伺候得很好。但是,要让它伺候好你,你得先伺候好它。要精心地喂养它,要好好地爱护它。一个优秀的御者,不光要懂得如何使唤马,还要懂得如何爱惜马。

在《庄子》和《吕氏春秋》等文献中都记载了一个叫作东野稷的御者的故事。他以自己高超的御车技术去进见卫庄公。他的技术高到什么程度呢?“进退中绳,左右旋中规。”(《庄子·达生》)就是说,他驾车,进退的路线笔直,就像用木匠的绳墨画出来的一样。而他左右旋转,又像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圆。真是出神入化啊。卫庄公看了他的表演,也是赞叹不已,认为即使是传说中最会驾车的造父,也无法超过东野稷了,于是让他驾车再打上一百个圈。

有一个叫作颜阖的人,看见了这个情况,就对卫庄公说:“东野稷的马要败坏了。”卫庄公不相信,说,怎么可能呢?没过多久,东野稷的马果然败坏了,拖着那辆车歪歪斜斜、踉踉跄跄,狼狈不堪地回来了。卫庄公就感到奇怪了,问颜阖,你怎么知道会发生这种事的呢?颜阖说:“东野稷的驾车技术确实很高,但是他对马却不爱惜。马跑了很久了,已经筋疲力尽了,他却还要驱使它们不停地跑。所以我知道那些马是必然要累垮的。”

所以,御者和马的关系,应该是和谐的,是互相照顾、互相成全的。要当好一个御者,他的技术不仅仅在于如何操纵马,还在于要能够了解马、照料马、爱护马。也正因为如此,御,在先秦时代是一种非常复杂、非常难以掌握的技术。又因为它很重要,当时的贵族们都要花很多工夫来学习。

一辆车,四匹马。中间的两匹,叫作服马。两边的两匹,叫作骖马。而操纵马的缰绳,叫作辔。按照我们一般人想的,每匹马有两根辔,那么四匹马就是八根,御者操纵时就会拿着八根辔,左手拿着左边两匹马的四根辔,右手拿着右边两匹马的四根。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其实是不好操纵的。不管是要马向左转还是向右转,都要两手一起向同一个方向拉扯,而且效率不高,也不好进行微调。

实际上,古人想出了很聪明的办法。我们来看一下江苏淮阴高庄出土的青铜器的刻纹:

江苏淮阴高庄战国墓出土的青铜器刻纹中的车

这幅画的风格十分写意,画里的马只有两匹。请仔细看御者手里的四根辔,其中靠里面的两根,是交叉的。奥妙就在这里。两匹马的左辔都在御者的左手里攥着,而两匹马的右辔都在御者的右手里攥着。这样御者把左手向左边一拽,两匹马就都往左边跑了。把右手向右边一拽,两匹马就都向右边跑了。这样操纵起来,就方便多了。

那么,四匹马的情况呢?我们再来看另外一幅画。这是美国弗利尔美术馆所藏战国狩猎纹铜鉴上的战车形象:

我们也可以注意到,中间的两根辔,仍然是交叉的。而骖马内侧的那根辔,是和服马的外侧衔环系在一起的,这样到御者手中,就少了一根辔,左右各三根,就只有六根了。这样,就减少了缰绳的数量,简化了操作,但是效率并没有降低。

现在我们就知道了,先秦时候的御者,是靠六根辔来操纵马车的。《诗经》里经常提到“六辔”,如《诗经·秦风·驷驖》:“驷驖孔阜,六辔在手。”《诗经·秦风·小戎》:“四牡孔阜,六辔在手。”就是说驾车的四匹马又肥又大,御者手执六辔,得心应手。《诗经·小雅·车舝》说:“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这就写得更加有诗意了,说用六辔驾车,就像弹琴一样,既整齐有序,又充满了优美的节奏感。

在今天的影视剧中,我们常常看到驾车的人用皮鞭猛抽车辆的驾马。而实际上,先秦两汉时代的马车上,用来催马的工具并不是鞭,而是策。与柔性的皮鞭不同,策是刚性的,是一根小竿子,前端装有一个金属的短刺,可以用于敲击,也可以用于刺。因其长度并不是很长,所以主要只是作用于马的屁股。

著名学者孙机还原的六辔及其系结法

秦陵 2 号铜车上的策

读者可能会问,用策驱赶驾车的马匹,那鞭子用来干什么呢?答案是,可以作为策的补充,但更主要是用来打人。一方面,可以驱散车旁边的行人;另一方面,也可以在战争中作为一种辅助的武器,来打击逼近的敌人。在日常生活中,鞭子是一种常见的惩罚用具。在先秦典籍中,有许多用鞭子打人的记载。只是后来骑兵兴起,骑在马上,用鞭子打马比策更加方便,所以鞭子也就用得越来越多了。后来,在人们的生活用语中,就渐渐地鞭、策不分了。直到我们今天,还有“鞭策”这个词,常常用来指师长对于后辈的鼓励和督促。

汉代画像石、画像砖中有不少驱车用策的图案。《平索戏车》,河南新野,汉画像砖,拓本。

《车马出行》,河南郑州,汉画像砖,拓本。

《车马出行》,河南郑州,汉画像砖,拓本。

《车马出行》,河南新密,汉画像砖,拓本。

西周车综合复原图,这幅图可见御者用策的情景。

不要得罪司机

在正常情况下,御者要站在车厢的中央,便于驾车。只有在统帅的车上,因为统帅要站在中央击鼓,御者就只好挪到车的左边。这属于个别的例外情况。御者要服从上级统一指挥,注意保持本车在军阵、行列中的位置,还要随机应变,避开突然出现的险阻,保证行车安全。这些险阻,包括凹凸不平的地貌,比如小土堆、小坑,泥沼等等。在树林中行进,尤其要当心,战车很容易被树枝挂住,失去行动能力。

在战场上,御者还要随时调整战车的方向和姿态,为车左、车右创造有利战机。当敌我双方相向冲击,相距还比较远,但又已经进入弓箭射程的时候,御者就要根据对面敌车的情况,适当调整战车的方向,使车左获得较良好的视界和射角,从容射箭。但是方向又不能变化太大,以免干扰到左右邻车的行动。而到了双方靠近的时候,御者就又需要重新调整,避免与敌车正面相撞,并保证与其从右侧错毂。到了错毂的时候,双方的车右要用矛、戟等兵器拼杀,所以御者要保证两车距离适当,既不能太近,导致相撞,又不能太远,以致车右无法杀伤到敌人。

从这里我们就可以看到,一辆战车上的三个人,必须紧密配合,融为一体,才能充分发挥战车的威力。而三个人要形成这种默契,是需要很长时间的相处、磨合、训练的。这和今天的坦克车组非常相似。在三个人中,车左的地位最高,其次是御者,车右的地位最低。但是三个人应该互相尊重,这样在战场上才能同生共死。如果处理不好同车战友之间的关系,那么上了战场就可能会出问题,甚至可能是大问题。

公元前 607 年,郑国出兵攻打宋国。宋国以大臣华元为主帅,率军迎击,双方在大棘(今河南睢县南)交战。在战前,华元为了鼓舞士气,杀羊犒劳将士,但是却忘了给他的御者羊斟分一份,羊斟便怀恨在心。到了战场上,羊斟说:“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左传·宣公二年》)前天分发羊肉,由你做主;但今天打仗驾车,可就得由我做主了。说完,他就故意把战车赶到郑军阵中,使得主帅华元直接成了郑国人的俘虏。宋军一开打就失去了主帅,群龙无首,当然惨遭失败。

《左传》借君子之口批判羊斟:“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败国殄民。”认为他不是人,就为了一碗羊肉汤,就为了自己那么一点点私人的怨恨,却使国家在战争中失败,许多人战死,人民遭殃。

宋国人用一百辆兵车,四百匹好马,来赎回主帅华元。当这些东西交付了一半的时候,大概郑国人的看管松懈了,华元就找了个空子逃回来了。他见到羊斟,很委婉地说:“我这次被俘,是因为你的马不听指挥啊。”羊斟倒也直率,回答说:“不是因为马,而是因为人。”很爽快地承认了,是自己故意这么干的。说完之后,他也知道自己在宋国无法再立足,就逃亡到鲁国去了。

在这件事情中,羊斟固然是个坏人,但华元自己也有疏忽。对于你最亲近的御者,怎么可以冷落他呢?当时御者也常常被称作“仆”,在《左传》中这样的例子很多。御者虽然是仆从,为主人服务的,但是他们的作用太重要,主人也应该敬他们三分。我们再来看另外一个故事。

公元前 549 年,楚国军队进攻郑国,晋国人率领诸侯军队去救郑国。当时有一种风气,在战前派一辆兵车去对方的营垒挑战,展示己方的武力,表达己方的作战决心,叫作“致师”。而派去致师的三个人,一定是武艺最杰出的勇士。晋平公就挑选了晋国的张骼和辅跞两位大夫,但是御者,他打算找一位郑国人。因为这毕竟是在郑国打仗,郑国本地的御者更熟悉地形。

晋平公向郑国提出这个要求之后,郑国人进行了占卜,结果是派公孙宛射犬去,吉利。郑国大臣游吉是个很有经验的外交家,他告诫宛射犬说:“晋国是大国,现在来帮助我们,所以你对晋国人应该要谦卑有礼,不要和他们平起平坐。”宛射犬年轻气盛,有些不以为然,说:“国家之间不分大小强弱,人民多寡,都应该一律平等。应该按照各自在国内的职位来决定尊卑高下。我是郑国大夫,如果他们是晋国的卿,那当然位置在我之上。但是他们并不是卿,也只是大夫,那我就没必要屈居于他们之下了。”游吉说:“不是这样,小土山上生不出松柏这样的大树,我们小国也不能和大国平行。”

宛射犬到了晋国军营。按道理来说,他和张骼、辅跞二人就算是战友了,很快三个人就要同车出发,去执行最危险的致师的任务。但是张骼、辅跞这两个晋国人却很傲慢,不愿意平等对待宛射犬。他们自己坐在帐篷里休息,却让宛射犬坐在外面。他们自己吃完了饭,才招呼宛射犬吃饭。在去执行任务的路上,这两个人也让宛射犬一个人驾着兵车走,而他们自己却乘坐自己的车子走,也就是说,他们根本就不想和宛射犬多打交道。

直到到了离楚军营垒比较近的时候,张骼、辅跞才来到了宛射犬的车上。上了车也不和宛射犬多言语,居然往那儿一坐,就弹起琴来了。他们是完全把宛射犬当成一个赶车大爷看待了。宛射犬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们这也欺人太甚了。是你们请我来的,我来了你们又这么不尊重我,太过分了!既然你们两个如此高傲,那我就要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正这么想着,他们的车已经靠近楚军营垒了。宛射犬也没有和两个同伴打招呼,突然催动马匹,向前疾驰而去。张骼、辅跞这两人还在那儿弹琴呢,美不滋儿的,一瞧,啥情况,这就开始干活儿啦?两个人赶紧从口袋里拿出头盔戴上。刚刚戴好,他们的战车已经冲进了楚军的营垒。张骼、辅跞都从战车上跳下来,大显身手。他们抓起敌兵,投向其他敌兵,并且抓了俘虏,夹在腋下带回来。但是宛射犬并没打算等他们回来,掉转马头,独自就驰出了营垒。那两个人一看,不好,“哥们儿,等等我们—”赶紧一通狂奔,追上来,用“超乘”的绝技,从后面跳上了奔驰的战车。然后他们又抽出弓箭,射击楚军追兵。

马绳带上的装饰物,出土于湖北随州曾侯乙墓,战国早期。

等到脱离了险境之后,张骼、辅跞就又把琴拿出来了,一边弹,一边对宛射犬说:“公孙啊!既然我们同乘一车,那就是兄弟啊。为什么你一进一出,都不和我们打招呼呢?”

宛射犬也没想到,这两个人还真是武艺高强,本来想把他们甩给敌人,借敌人之手杀死他们,没想到愣没甩掉,还让他们跳回车上来了。他感到非常尴尬,只得搪塞说:“开始我只是一心想要冲进去,忘记了和你们打招呼。后来我是因为心里害怕了,所以来不及等你们,就自己先出来了。”

张骼、辅跞两个人都笑了,他们也知道自己无礼在先,做事情有些过分,伤害了宛射犬的自尊心。现在既然顺利完成任务,三个人都毫发无损,那也就不必深究了。他们哈哈一笑,说:“公孙,你的性子可真急啊!”这事情也就这样过去了。

所以我们看,司机是不能随便得罪的。要是得罪了,司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那些地位高的人,选御者和车右,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司机和保镖,都得挑自己最亲近、最信赖的人。但是呢,这世界上就有人神经比较大条,对贴身服务的人不太挑拣。我们下面就要说到这样一位。

齐懿公在做公子的时候,曾经与一位大夫争夺田地,没有得胜。到他即位,当了国君以后,想要报复那位大夫,但是人家已经死了。齐懿公余恨未消,就命令掘开这个人的坟墓,挖出尸体,砍去了他的脚,执行了刖足的刑罚。

从这件事我们就可以看出来,齐懿公是个无道之君。但是他的荒唐还不止于此,他居然让那位死去的大夫的儿子,叫作邴歜的,来给他驾车。

这还不算完。另一位齐国大夫,叫作阎职,他的妻子长得很漂亮,结果被齐懿公知道,直接抢走了。齐懿公做了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之后呢,并没有把阎职当外人,反而让他当自己的骖乘,也就是车右。

各位读者看到这里,是不是觉得背上冒寒气啊?对啊,这齐懿公的心是真大啊!这种人,在我们今天的电视剧里面,肯定活不过两集。果然,事情有了戏剧性的发展。

在夏天的五月,齐懿公到申池游玩。他的司机和保镖,邴歜和阎职,在空闲的时候,就一起在池子里泡澡。两个人可能是因为什么小事情,吵起来了,邴歜就拿马鞭去打阎职。阎职就生气了。邴歜就嘲笑说:“别人夺走了你的老婆,你都不生气,我就用马鞭轻轻打你一下,又伤不着你什么,你有啥好生气的?”

阎职给他这么一说,也反唇相讥:“哎呀,我是真没啥好生气的啊,和那种被人家砍了父亲的脚却啥也不敢说的人相比啊,那我真是差得远了。”

这两个人这么一说,互相可就戳了心窝子了。说起来都是泪啊!哥俩一合计,咱俩吵什么啊,本来是难兄难弟啊,应该同病相怜才对。干脆,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一起把那个家伙做了吧!于是两个人合谋,把齐懿公杀了,把尸体扔在竹林里。回去后,二人各自告祭了宗庙,然后就逃走了。

这个齐懿公,我们可以说他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除了荒淫无道,他的愚蠢也是出类拔萃的。

忠诚御者勇救主人

说了几个御者发脾气的故事之后,让我们再来看一个忠诚的御者勇救主人的故事。

春秋末年,鲁国的权力已经被三个大家族,孟氏、叔孙氏、季氏,也就是“三桓”所掌握,国君已经没有什么实权了。而三桓中实力最强的季氏,权力又被其家臣阳虎所控制。这就是孔子所谓的“陪臣执国命”,大臣的家臣执掌了国家的大权。阳虎还不满足,阴谋作乱,想要除掉三桓,自己更进一步地完全掌控朝政。计划的一部分,就是杀死他的主人,季氏的家长季孙斯,也就是季桓子。

在公元前 502 年的一天,阳虎率领着他的军队,挟持着季桓子,到鲁国都城东门外的蒲圃去,名义上是要在那里举行宴会,招待季桓子,实际上就是想趁机杀死他。季桓子坐在车上,看到自己周围被手持兵器的人紧紧包夹着,也感到了一股杀气,心里暗叫不好。当时给他驾车的人叫作林楚。季桓子就对林楚暗示说:“你的祖先世世代代都是季氏的忠良之臣,你也要继承这个优秀的传统啊。”

林楚听懂了,说:“臣听到您的命令,已经太晚了。现在阳虎执掌鲁国的政权,全国人都服从他,违背他的命令,就只能是找死。我死了,对主人并没有好处。”

季桓子说:“有什么晚的?你能够带着我到孟氏那儿去吗?”

林楚说:“臣不敢吝惜一死,只是害怕不能使主人免于灾祸。”他这意思是说,现在我们被阳虎的人团团包围着,担心冲不出去,那事情就糟了。

季桓子一咬牙,说:“去吧!”他下了决心,要死里求生,搏一把运气。

当时孟氏有三百名强壮的仆人,正在附近建房子。林楚瞅准了一个机会,奋力策马,突然冲出队列,一路狂飙,直奔孟氏的房子。阳虎的弟弟阳越用箭射季桓子和林楚,没有射中。林楚把车赶进孟氏的房子以后,孟氏的奴仆们就赶紧把大门关上。有人从门缝里往外射箭,把阳越射死了。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战国车马猎纹钫上的驾车狩猎图

真是千钧一发啊!季桓子这才逃了一命。接下来三桓通力合作,打败了阳虎,阳虎只好流亡国外。在这次事件中,忠诚而又勇敢的御者林楚,立下了大功。他卓越的驾车技术,也在冲出重围的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在《左传》中,还记录了一件稀罕事。晋悼公的儿子公子慭(yìn)流亡在卫国,有一次打猎,让他的女儿驾车。这个小女孩是个巾帼英雄,居然把四匹马驾驭得服服帖帖,马车进退来回,奔驰旋转,无不得心应手。田猎中的马车动作与战争中的类似,需要迅速地调整方向,以便于车左射箭,还需要猛烈地追击猎物。这父女二人配合默契,在猎场上大放异彩。当时战争、田猎这种事情,都是男人的专利,女人都不沾边的。这回居然有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在众多臭男人面前炫了一把车技,把所有在场的人都惊到了。

有一个卫国贵族,太叔懿子,深深为这位女御者的飒爽英姿所折服,不由得心生爱慕。他留下公子慭,请他喝酒,酒酣耳热之际,提出聘他的女儿为妻。公子慭也爽快地答应了,由此成就了一段美满姻缘。 MSaxSqY17AvXk6Is77qbkOD/18sf7L4GgK+CGUHei/sx9+5lfsQQSBVc6t2rGIS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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