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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梓“肾为先天之本”论析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军医大学第二附属医院 马向东

“肾为先天之本”为明代李中梓在其《医宗必读·肾为先天脾为后天本论》中明确提出,与“脾为后天之本”相对而论。数百年来,李氏之说被后世医家广为引用,对中医临床防病治病、优生优育产生了广泛的影响。但其论中言肾“形如莲蕊”,意不甚明,“先天”所指亦未清。国内自20世纪60年代以来开展了对中医“肾”实质的探讨,相继提出了下丘脑垂体肾上腺、性腺、甲状腺轴以及免疫系统等所谓中医“肾”功能的物质基础,但均未有对人体后天之“肾”的研究。在胎儿时期,因其下丘脑垂体肾上腺、性腺、甲状腺轴等尚未发育完善,作为李氏先天之本的“肾”又当为何物?此外,中医概念的“肾”不等同于西医概念的肾,李中梓所描述的“肾”也显然不是西医概念中胎儿的“肾”。那么,“肾为先天之本”论究竟当作何理解,本文拟就此几个方面,结合其文献源流与现代人体胚胎学的研究成果探讨如下。

一、理论渊源

在中医学理论形成时期,深受阴阳、五行等辩证观、运动观的哲学思想影响,其思维模式形成了万物恒动的观念,根据临床观察和生活实践经验,逐渐把生命活动的动力源泉归之于“肾”,继而提出了“命门”概念,而“肾”的地位也就迥出于他脏之上,而有统宰生命的意义。

《内经》认为“肾者主蛰,封藏之本,精之处也”,“精者身之本”,“人始生,先成精”,“肾者主水,受五脏六腑之精而藏之”。肾藏精,而精为身之本,先身而生。《难经》提出右肾为“命门”,“肾两者,非皆肾也,其左者为肾,右者为命门。命门者,诸精神之所舍,原气之所系也,故男子以藏精,女子以系胞”,“然五脏亦有六脏者,谓肾有两脏也,其左为肾,右为命门”,强调了右肾作为命门在人体生命活动中的重要地位。华氏《中藏经》曰:“肾者,精神之舍,性命之根。”这一时期在临床上广泛地将现代所谓的内、外生殖器病,包括神经衰弱、性功能不全、前列腺疾病与肾相联系。继《难经》命门概念的提出,宋、金、元、明时期对肾与命门进行了更为广泛、深入的探讨,肾与命门虽存二名,且对命门的位置也存有争论,但在论述中,二者的主要功能又基本相同,均认为命门藏精舍神,内寓真火,是脏腑之本,经脉之根,为人体生命活动的根本动力和基源,与肾阴肾阳的功能基本相同。故现代认为,肾阳亦即命门之火,肾阴亦即张景岳所谓的“命门之水”,所以称之曰命门,无非是强调肾中阴阳的重要性而已,所以命门的功能也即是肾的功能。肾的地位的尤为突出,也即在于认为其是人体生命活动的根本动力和源泉,具有温煦、推动、激发、濡养其他脏腑组织的作用。

李中梓强调说:“肾何以为先天之本?盖婴儿未成,先结胞胎,其象中空,一茎透起,形如莲蕊,一茎即脐带,莲蕊即两肾也,而命寓焉。水生木而后肝成,木生火而后心成,火生土而后脾成,土生金而后肺成,五脏既成,六腑随之,四肢乃具,百骸乃全。”(《医宗必读·肾为先天脾为后天本论》)明确表明“肾”先他脏而成,并对他脏的形成起着决定性的影响,其意即在于强调胎儿时期“肾”之功能对胎孕发育过程中其他脏器的温煦、推动、激发、濡养的重要作用。

二、“先天”之义

“先天”在中医学中有两层含义。《中华医学大辞典》曰:“先天,人体受胎时之真元也,故称禀赋强弱曰先天,其身体弱者,则曰先天不足。”《中医大辞典·基础理论分册》解释同于此。《辞海》指出:“先天,①中医名词,指肾气,与后天相对而言,一般称肾为先天之本,凡人在胚胎时期禀赋强的称先天充足,在胚胎时期禀赋弱的称先天不足。②人或动物的胚胎时期。”因此先天的含义,一为人体受胎时之真元、禀赋,即父母生殖之精,如张景岳《景岳全书》曰:“夫禀受者,先天也,修养者,后天也,先天责在父母,后天责在吾身。”二为人体从胎孕之始至婴儿形成的胎孕阶段,如《医宗金鉴·妇科·嗣育门》所言“天癸乃父母所赋,先天生身之真气也”及《医学衷中参西录》“所谓以未生为先天,已生为后天者,此大略言也”。前者主要言胎孕本源,是物质概念;后者主要是指胎孕发育过程,是时间概念,二者都对一个新个体的形成与发展有着重大意义,并且没有父母生殖之精相合,也就不存在胎孕的发育过程,两种理解是从不同角度而言,均具有合理性。但李中梓在《肾为先天脾为后天本论》中之所以指出“肾为先天之本”,其意是强调“肾”在胎孕时期中的主宰作用,并举后天之本为脾与之相对而论,明确表明先天为胎孕之始至婴儿形成这一阶段,即胎孕时期,故其“先天”本意当从时间概念理解,不是物质概念的“先天”。当然,物质概念的“先天”,作为胎孕本源父母生殖之精,同样存在本源于何处的问题,而此“先天”本于父母之“肾”亦不难理解,这一理解对于优生优育也有着现实意义。

三、先天之本当属胎盘

胎儿禀资于父母,父母生殖之精对于胎儿形成的影响自不待言,但胎元已结,在未出生前作为开始独立发育的新个体,在其发育成形过程中,又是以何为本呢?是什么对胎孕发育过程起关键性的、类似于先天之“肾”对他脏的温煦、推动、激发、濡养功能?李中梓将其归于“肾”,当然非西医学胎儿之肾。

人体胚胎学研究表明,胎儿肾的发育与其他脏器的发育几乎是同步的,更不存在决定其他脏器的发育。在人体胚胎学的研究中,胎盘对胎儿发育的影响已受到了广泛的重视。妊娠期间,胎盘不但替代了胎儿的肺、消化系统及肝肾的功能,而且是胎儿体内最重要的内分泌及物质代谢与转运的器官,可产生类似于丘脑垂体性腺、甲状腺轴及子宫所分泌的多种多肽类激素(人绒毛膜促卵泡素、绒毛膜促甲状腺皮质素、绒毛膜促肾上腺皮质素、绒毛膜β脂肪酸释放素、促黑素细胞素、促甲状腺素释放因子、促黄体生成素释放因子),并分泌绒毛膜促性腺素、胎盘催乳素、孕酮、雌二醇、松弛素、血管紧张素、前列环素、血栓素,而且还分泌各种鸦片肽和生长因子。基于胎盘的上述内分泌功能,有人认为不得不考虑胎盘内是否存在着一个自我调控系统,并有人进一步认为胎盘很像由下丘脑、垂体和性腺构成的一个综合的神经内分泌器官,即与现代研究的“肾”的实质下丘脑垂体性腺、甲状腺、肾上腺轴功能相似。胎盘所产生的一系列激素对于维持妊娠、胎儿的代谢、蛋白质的合成、脏腑组织的形成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在胎盘的形态、体视学研究中也发现胎盘绒毛滋养层的质量、绒毛的数量、胎盘毛细血管的质量和表面积是胎儿宫内发育迟缓的重要原因。国外学者也曾指出胎盘决定了胎儿的营养和生长发育。胎盘病变时胎儿发育必受影响,轻者发育迟缓,重者发育缺陷乃致流产。

尽管胎盘对胎儿的生长发育所发挥的作用尚未完全阐明,但已有的研究成果表明,其作为重要的营养、物质代谢与转运及内分泌器官,所发挥的作用正类似于中医对“肾”所描述的主生长、发育、推动、激发、濡养的功能及李中梓所描述的胎儿“肾”对其他脏腑、四肢百骸的影响。李中梓在“肾为先天之本”论中也形容肾“形如莲蕊”,因此,李氏“肾为先天之本”论中的“肾”可能就是胎儿发育时期的胎盘。

综上所述,李中梓“肾为先天之本”论可完整地理解为:对新生个体而言,“先天”是时间概念,是由父母生殖之精相合到胎孕结束的整个胎孕阶段;在这个阶段中,胎儿“肾”所发挥的温煦、推动、激发、濡养功能是胎儿“先天”发育的根本,而这一根本的物质基础即为胎盘,“肾为先天之本”即“胎盘为先天之本”。同时,人在任何时期不可能无“肾”,胎盘作为胎孕时期的巨大影响因素,“先天之本”胎盘在胎儿下丘脑垂体肾上腺、甲状腺、性腺轴等尚未发育完善之前,即可将其看作是胎孕时期的“肾”实质,这种理解也可弥补现代对中医“肾”实质研究中“只及后天不及先天”的不足,为深化中医肾的藏象研究,完善对中医“肾”实质的认识,提供了一定的思路,并可为临床、保健、优生优育提供有益的理论基础。

(《安徽中医学院学报》,2001年第20卷第2期) SA58/MpEjsoou3oKojIRQpi0m359D4TW7TMy7epklcjibIFk5DJ8/YUCeVGThfS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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