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略论李士材学说

浙江中医学院 徐荣斋

一、学术见解

李士材的学术见解反映在其著述中。李氏著作卷帙都不多,文字精练,深入浅出,便于初学。我所见到的是8种:① 《内经知要》。② 《医宗必读》(以下简称《必读》)。③ 《雷公炮制药性解》。④ 《删补颐生微论》(以下简称《微论》)。⑤ 《诊家正眼》。⑥ 《本草通元》。⑦ 《病机沙篆》。⑧ 《伤寒括要》。这些书的编印过程,①、②、④三种最早,在有关著作中都相互提到,刻印为李氏及身亲见;⑤至⑦三种,为其门人尤生洲增补后刻印,成书是李氏死后第12年;第3种编写年代待考;最后一种《伤寒括要》未刻,1936年绍兴裘吉生氏收入《珍本医书集成》才流传。这8种书瑕瑜互见,但总是精华多而糟粕少。我们读其书,当然向往其学术经验,撷精华,摭论点,把他的医学理论,古为今用地指导我们临床实践。

1.“先后天论”与“化源论”

(1)“肾为先天本,脾为后天本论”:《必读》列为专题,从两脏的生理功能联系到方药治疗,议论爽朗,阐述精当,后人固已口诵心惟,赏其旨趣。在《微论》里则分作“先天根本论”和“后天根本论”两个专题,议论更广泛深入。首先,以精、气、神的相互关系来阐述肾为先天本,认为“精者,水之华也;神倚之如鱼得水,气倚之如雾复渊”,比喻确切,体会入微。接着,还把“精”分析为先后天,引《灵枢》“生之来谓之精”,为先天元生之精;《素问》“食气入胃……散精于脏”,为水谷日生之精。并认为“日生之精皆从元精所化,而后分布五脏,盈溢则输之于肾”,把元生之精与日生之精相互促进,突出了精的重要性,从而更明确“肾为先天本”的实际意义。结论是“足于精者,诸疾不生;穷于精者,诸邪蜂起”,把养精作为养生治虚的主要一环。其次,以《素问》“食气入胃,散精于肝……合于四时五脏阴阳,揆度以为常”的理论,阐述脾胃为后天之本。这里既把理论与临床实践结合起来,又把前人经验与自己见解结合起来,扼要地解说为“其脏脾,其腑胃,水谷从而腐熟,他脏赖以灌输”(《微论·凡例》),并引证前人治验,指出“东垣于劳倦伤者,立补中益气汤,纯主甘温,兼行升发;易老于饮食伤者,立枳术丸一攻一补,不取速化,但使胃强不复伤耳”。最后还精湛地加以综合说:“余常统而论之,脾胃者,具坤顺之德,而有乾健之运。故坤德或惭,补土以平其卑监;乾健稍弛,益火以助其转运。此东垣、谦甫以补土立言,学士、用和以壮火垂训,盖有见于土强则出纳自如,火强则转运不怠。”(《微论》)通过这样由简要到广泛的阐述,使“肾为先天本、脾为后天本”两个理论,应用于治理虚弱疾患更为明白,更为切合。

(2)化源论:“资化源”这一名词,多次见于《素问·六元正纪大论》,原文为:“必折其郁气,先资其化源。”王冰注:“折其郁气,泻有余也;资其化源,补不足也……化源者,化生之源。”张景岳解说为:“化源者,即必求其本之义。”后此医家皆宗之。李氏的“化源论”,实总王、张二家之成,并从“虚则补其母,实则泻其子”的理论,衍化为隔二隔三等一系列治法。在《微论》中有专篇论述,举例为4个方面。

1)“脾土虚者,必温燥以益火之源;肝木虚者,必濡滋以壮水之主;肺金虚者,必甘缓以培土之基;心火虚者,必酸收以滋木之荣;肾水虚者,必辛润以保金之宗。此治虚之本也。”

2)“木欲实,金当平之;火欲实,水当平之;土欲实,木当平之;金欲实,火当平之;水欲实,土当平之。此治实之本也。”

3)“金为火制,泻心在保肺之先;木受金残,平肺在补肝之先;土当木贼,泻肝在生脾之先;水被土乘,疏脾在滋肾之先;火承水克,抑肾在养心之先;此治邪之本也。”

4)“金太过则木不胜,而金亦虚,火来为母复仇;木太过则土不胜,而木亦虚,金来为母复仇;水太过则火不胜,而水亦虚,土来为母复仇;火太过则金不胜,而火亦虚,水来为母复仇;土太过则水不胜,而土亦虚,木来为母复仇。此皆亢而承制,法当平其所复,扶其不胜。”

上述4个治法,都是根据《内经》理论而制订,其应用于临床,《必读》有举例。如治钱赏之遍体肿胀,脐突背平,用《金匮》肾气丸料大剂煎服,兼进理中汤,服五日无效;改用参、附加牛膝、茯苓,三日之间,小便解下40余碗,腹有皱纹。这是资脾肾之化源,使气化通畅,小便利而水肿消。又如治毛孺初痢疾,用附子理中汤去甘草,益命火以资脾土之化源,使阳和煦布,阴翳自消。另有关于肺、脾、肾三脏之化源失资而发病,当推“小便闭癃”的治法为最切实。据李氏介绍:肺燥不能生水,则气化不及州都,法当清金润肺(车前、紫菀、麦冬、茯苓、桑白皮之类);脾湿不运而精不上升,致肺不能生水,法当燥脾健胃(苍术、白术、茯苓、半夏之类);肾水燥热,膀胱不利,法当滋肾涤热(黄柏、知母、茯苓、泽泻、通草之类)。他还特别强调:有实热者,非与纯阴之剂,则阳无以化(上焦热者,栀子、黄芩;中焦热者,栀子、芍药;下焦热者,黄柏、知母);有火虚者,非与温补之剂则水不能行(《金匮》肾气丸、补中益气汤)。这一系列有所发挥的治例,把“资化源”的理论贯穿到临床应用,对我们有一定的启发。

2.治病着重于扶助正气 士材行医于明末的江南地区,医学流派宗薛立斋,对当时风土及体质分析,倾向扶正为主,加之他在诊疗方面所接触的,又多系文人学士、商业主及中小官僚等易实易虚、多虚少实的病人。在《必读》中反映出:“临床施治,多事调养,专防克伐;多事温补,痛戒寒凉。”并指出以稳健为主的用药法:“假令病宜用热,亦当先之以温;病应用寒,亦当先之以清。有积宜消,必须先养胃气;有邪宜祛,必须随时逐散。不得过剂,以伤气血。”结论是:“气血者,人之所赖以生者也。气血充盈,则百邪外御,病安从来;气血虚损,则诸邪辐辏,百病丛集。”下面举出3个治例,以印证他治病着重扶正的见解是符合因人、因地、因时制宜而结合客观实际的。

(1)治伤寒,在“正胜则愈,邪胜则死”的前提下,既用大承气汤于韩茂远、王月怀,也用麻黄汤于张尔和,但终于强调“正气实者,虽感大邪其病亦轻;正气虚者,虽感微邪其病亦重。气实而病者,攻之即愈……所可虑者惟挟虚耳”。他还列举张仲景《伤寒论》“立三百九十七法,治虚者一百有奇;垂一百一十三方,用参、桂、附者八十有奇”以为证。

(2)对于痢疾,既提示“因于湿者去其湿,因于积滞者去其积滞,因于气者调之,因于血者和之。新病而实者,可以通因通用;久病而虚者,可以塞因塞用”等常治法,又谆谆告诫:“气本下陷而再行其气,后重不益甚乎?中本虚衰而复攻其积,元气不愈竭乎?湿热伤血者自宜调血,若过行推荡,血不转伤乎?津亡作渴者,自宜止泄,若但与渗利,津不转耗乎?”这一系列为了避免治实而转致虚虚的流弊,最后归结以脾肾两脏之宜补宜温,作为对久痢虚痢的调理方法。

(3)治秦景明痰饮病久,结成窠囊,先进补中益气汤,后以瓜蒂散涌吐,七补七涌,百日而窠囊始尽,后用六君汤、八味丸调理(见俞东扶《古今医案按》)。先补后攻,攻后再补,其法也是建立在治病以养正为主的基础上,以前人所谓“治痰不理脾胃非其治也”的理论用于临床实践。

至于治虚劳症,则不仅仅养正和补虚,而是着重于治本。他认为“脾肾分主气血。水为万物之元,土为万物之母,二脏安和,一身皆治,百疾不生”,并统一了孙思邈“补脾不如补肾”、许叔微“补肾不如补脾”的两家说法。

3.“别症”与“知机” 我们现在所谓“审证求因”“辨证施治”,李氏称作“别症”“知机”。在《微论》中各列专篇,在《必读》和《知要》里也反复叙述,作为重要议题。

关于别症,他列举治例以证实他理论的可靠性,认为“脉有雷同,症有疑似”。在这“雷同”与“疑似”的脉症中,提出难于辨别而必须辨别者有四个方面:一为“水火亢制,阴阳相类”;二为“脏之发也混于腑”;三为“血之变也近于气”;四为“大实有羸状,至虚有盛候”。这4个方面,也即是阴阳、脏腑、气血、虚实的辨证施治。接着,举治例作为印证:

(1)东垣治劳倦发热,口干烦躁,面目皆赤,脉来鼓指而按之豁然的内真寒外假热,与恶寒发战,两脉细微,按之甚数的内真热、外假寒相对勘。前者以参术姜附冷服取效,后者以黄连、石膏、清火之剂,乘热冷服而治愈。说明水火亢制而有兼化之象,设不从脉而按症治之,则祸不旋踵。

(2)一人平素劳心,患小便不通,前医与六一散不效,再用木通、泽泻、茯苓、车前等药又不效。诊脉两寸洪数,知为心火刑金,故气化不及州都,亟用黄连、茯神、参、麦、牛膝,一剂而愈。另一为饭后腹痛胀闷,众皆疑其脾虚多食,不能运化,治以枳、术、青陈皮、神曲,胀闷转增。诊得右关洪滑,知为胃火上冲,用石膏、陈皮、甘草、黄芩、升麻,二剂而胀减,再用四君子汤加姜汁炒土栀,十剂而康。前案说明脏病(心火刑金)治腑(通利小肠膀胱)不切病机,后案说明腑病(胃火蕴结)治脏(健脾疏脾),也不切病机。他还启示我们:“脏腑本不相悬,而用药若斯之异。”

(3)对气血的辨证施治,更有卓识。一妇人多郁多产,体渐瘦,肢微肿,咳嗽吐痰,动辄头晕耳鸣,有用八珍汤久而无功。李认为肝脾郁伤血分,先用逍遥散加木香、龟甲、熟地,十剂而病减其七,再用八珍汤加丹皮、香附而瘥。另一童孩发热咳嗽,头晕瘦弱,前医都治以二冬、二母、四物、芩、柏,反见似疟非疟,倦怠异常。李诊得右三部极弱,诊为脾肺气虚、火不生土之候,用补中益气加姜、桂,十剂而安,四十剂而平复。他的理解是,治气者主阳而升,治血者主阴而降。现证颇类,而治法恰不相侔。

(4)虚实的辨证施治,李氏一再强调“大实有羸状,误补益剧;至虚有盛候,反泻含冤”,他在《必读》及《微论》中引证病例,反复阐明,这里不具述。

关于“知机”,李氏以《素问》“审察病机,无失气宜”为提纲,申之以“病机十九条”。他的病机说分类取法于刘河间,印证五脏、五运、六气,并有所发展。他在《内经知要》中对每一条病机,都作了从常到变的解释,提出“只熟于理而已。理熟则机得,机得则言中”,要言不烦,是李氏运用病机说的总括。

4.“明治论”的组成 在“因病制宜”的前提下,李氏在治疗方面也有一套初具规模的理论,以“三法”“四因”“五治”“六淫”“八要”为基本论点,来自临床,还以指导临床实践。

“三法”——初、中、末,即用于病的初期、中期和后期。他认为:初法当用峻猛,缘病起新暴,感之轻、发之重,以峻猛之药亟去之;中法当宽猛相济,因病程已有时日,须缓急得中,养正祛邪,相兼治之;末法当用调理,药性平和,安中补益,因病久邪去而正亦微。这三法,对急性病、虚中夹实病及慢性调理病,均可采用。

“四因”——本条撷取王冰注《素问·至真要大论》:“非调气而得者,治之奈何?”原文较长,李氏简引作治因之例。一为因气动而内有所成病,积聚癥瘕之类;二为因气动而外有所成病,痈疽疮疡之类;三为不因气动而内有所成病,留饮癖食,忧结劳伤之类;四为不因气动而外有所成病,瘴气、蛊毒,跌仆兽伤之类。治法:有独治内而愈者,有兼治内而愈者;有独治外而愈者,有兼治外而愈者;有先治内后治外而愈者;有先治外后治内而愈者;有须齐毒而攻击者,有须无毒而调引者。王冰这一辨因施治原则,经李氏采辑举要,更有其实用价值。

“五治”——和、取、从、折、属。一曰和,假令小热之病,当以凉药和之。和之不已,次用取。二曰取,为热势稍大,当以寒药取之。取之不已,次用从。三曰从,为热势既甚,当以温药从之。从之不已,次用折。四曰折,为病势极甚,当以逆制之。制之不已,当以下夺,下夺不已,当用属。五曰属,为求其属以衰之,如热陷骨髓,针药之所不及,故必求其属。按照临床实际,与其强调“五治”的衔接性,毋宁看作把五种治法的随机应用,比较灵活些。

“六淫”——阴、阳、风、雨、晦、明。一般医家对六淫的习称是风、寒、暑、湿、燥、火,古代是以阴阳风雨晦明作六淫的。其说始于战国时代的扁鹊,有“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疾,雨淫腹疾,晦淫感疾,明淫心疾”的说法。李氏理解为:阴淫寒疾则怯寒,此寒水太过,别浅深以温之;阳淫热疾则恶热,此相火太过,须审虚实以凉之;风淫末疾,末谓四肢,必身强直,此风木太过,须和冷热以调之(在阳则热,在阴则寒,寒则筋挛骨痛,热则痿缓不收);雨淫腹疾,则湿气濡泄,此湿土太过,以平剂渗燥之,兼察冷热之候;晦淫感疾,邪晦所干,精神感乱,此燥气太过,当滋养之;明淫心疾,心气鼓动,狂邪谵妄,此君火太过,当镇以敛之,这种解释还是接近实际的。

“八要”——虚、实、冷、热、邪、正、内、外。此即现在习称的“八纲”,小有异同,这里不复述。

5.会通《伤寒论》,审察伤寒症 李氏晚年(1649)著《伤寒括要》,学术已臻炉火纯青。通过对张仲景原书的汇通,分析综合,使读者有数可据,叙述六经证治也时见新义,成一家言。

他认为:“仲景三百九十七法一百一十三方,医者但能诵之,欲条分缕析以实其数者,未之前闻也。”(按:明赵开美翻刻宋版《伤寒论》,其397法,于每篇之首注共几法,先节录原文,开明第一、第二次于原文之下,又列一、二、三之数,总计全书治法。士材未见赵刻本,所以这样说)经李氏考核,太阳上篇66法,中篇56法,下篇38法;阳明篇77法;少阳篇9法;少阴篇46法;厥阴篇54法;杂病32法;霍乱篇9法;阴阳易瘥后劳复篇7法。共得382法。太阳篇73方,阳阴篇10方,少阳篇1方,太阴篇2方,少阴篇14方,厥阴篇6方,霍乱篇3方,阴阳易瘥后劳复篇4方。共得113方。李氏还客观地加以总结说:“方者,定而不可易;法者,活而不可拘。非法无以善其方,非方无以疗其症。学者先以方法熟习之,后以方法融会之,则方可以随时变,而不逾仲景之法;法可以随症立,而不外乎仲景之方。”指出研读《伤寒论》的入门工夫,有一定的实践处。

对于看伤寒病的要诀,他着重于“问因、察症、正名(即定名)”,提出:“凡至病家,未诊先问,最为要法。”并强调六经形症,各当详审,治法谨守前人的汗、吐、下、温、清、补六法,而有所化裁。

李氏的医学见解是士材学说中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上述几点,有的已为学者所注意而引起重视,有的是笔者初步提出认为值得讨论的;姑阐其要,借作引喤。

二、诊疗经验

李氏受朱丹溪《脉因证治》的学术影响,诊疗中强调审脉求因,辨证论治。其治病立法,遣方选药,渊源于薛立斋而通变胜于立斋,参考于《证治准绳》而简练精于《证治准绳》,这是李氏在医学上继承前人、别出心裁之处,其所以自成一家者,即在于此。撮其大要,约为5点。

1.“博涉知病” 明代医家中,李氏是学验兼优的一个。从李氏8种书中,寻绎他的治验,似以伤寒及内科杂病为长,妇科亦有独到处。这些经验的获得,一方面得自读书与临证,一方面得自经常接触病人,观察病情,此即《褚氏遗书》所谓“博涉知病”。“知病”的实际经验是:

(1)辨析心痛与胃痛:《内经》论述心痛凡10种,李氏认为皆他脏病干之而痛,非本经自病。《金匮》的九种心痛丸,主治九种心痛,其中多数包括胃脘痛,有的还是腹痛。《巢源》祖述《内经》,《千金》《外台》转引《金匮》,所以心胃痛的不甚分清,其来已古。李氏在《必读》中剖析为:“胸痛即膈痛,其与心痛别者,心痛在歧骨陷处,胸痛则横满胸间;其与胃脘痛别者,胃脘痛在心之下,胸痛在心之上。”部位分明,使人知所辨识。他强调胃痛多于心痛(胸痛),理由是:胃属湿土,处中焦,为水谷之海,五脏六腑十二经脉皆受气于此,壮者邪不能干,弱者着而为病。偏热偏寒,水停食积,皆与真气相搏而痛。肝木相乘为贼邪,肾寒厥逆为微邪;挟他脏而见证,当与心痛相同,但或满或胀,或呕吐,或不能食,或吞酸,或大便难,或泻利面浮而黄,本病与客邪必掺杂而见。他举出胃痛的病因病机,有本腑自病的,有相互掺杂的,心痛则无此夹杂。从痛的部位及其伴发证,说明心痛与胃痛是可以辨析的,而且是必须辨析的。临床上某些病人所诉说的心痛,有的系一般胸痛,有的还是《内经》所说的胃心痛——“腹胀胸满,心痛尤甚”为主证,但与痛在歧骨陷处的心痛则不同。

(2)肿胀分别虚实:《必读》证治部分,其辨证之明晰,论治之精切,当推《肿胀篇》为最。他首先把《内经》所论述的虚胀、实胀、寒胀、湿胀及六气所致的肿胀作了分析,在内脏落实到脾、肺、肾,作为辨证施治理论基础;接着按其临床经验,侧重于阴阳虚实辨证。他认为:阳证必热,热者多实;阴证必寒,寒者多虚。先胀于内而后肿于外者为实,先肿于外而后胀于里者为虚。小便黄赤,大便秘结为实;小便清白,大便溏泄为虚。脉滑数有力为实,弦浮微细为虚……其施治的经验为治实颇易,理虚恒难。理由是:虚人气胀为脾虚不能运气,虚人水肿为土虚不能制水。治法是:察其实者直清(意味是导泄)阳明,反掌收功;苟涉虚者,温补脾肾,渐次康复。其有不大实亦不大虚者,先以清利见功,继以补中调摄。对肿胀的虚实辨证施治,可称简明扼要。医案所载,也按照上述论证加以充实而更具体。

(3)腰痛分外感内伤:头痛、身痛分外感内伤,医书多载;腰痛亦强调外感内伤,则是李氏积多年诊疗经验而证实的。他在《素问·六元正纪大论》“太阳所至为腰痛”及《脉要精微论》“腰者肾之府,转摇不能,肾将惫矣”的启示下,认识到“太阳腰痛”为外感,“肾经腰痛”为内伤;还认识到外感腰痛多因于寒、湿、风、热,内伤腰痛多由于瘀血、气滞(闪挫)、痰积、肾虚,分别提出不同的脉证及治法。对风邪腰痛的辨证,从“行痹”引申联系,治用五积散加防风、全蝎或牛膝酒,均极适应;热邪腰痛(主要是湿遏化热或风从热化),治用甘豆汤加续断、天麻,药简而疗效可靠。李氏也提出:外感腰痛,风热寒湿皆能为病,大抵寒湿多而风热少。这一概括,也是符合临床实际的。

此外,李氏在论述中风分真中风和类中风的基础上,对于伤风也强调分虚实辨证施治,提出“治虚之法,固其卫气,兼解风邪,若专与发散,或汗多亡阳,或屡痊屡发,皆治之过也。治实之法,秋冬与之辛温,春夏与之辛凉,解其肌表,从汗而散……”还有小便黄赤,一般皆以下焦有热辨证,多用清利法,李氏则根据《内经》肝胃实热、肺肾虚寒及脾气不足等病机,进行分析。这一系列临床经验,初步认为都是李氏“博涉知病”的结晶。

2.“多诊识脉” 李氏对于脉诊,也富于经验,他自己也认为“能得于心而应于手”。《必读》中的《脉法心参》及《士材三书》中的《诊家正眼》,就是他关于脉诊的代表作。清代林之翰《四诊抉微》是汇集望、闻、问、切四种诊法的一部专辑,其中引用李氏脉诊之说甚多,更足征信。李氏论脉的精到处,可约为两个方面。

(1)对脉象的辨识:士材辨脉之特色在于细致深入,把相似而不是相同的脉象,作精细地剖析。

1)迟、缓不相类:李氏认为迟以至数不及为意,缓以脉形宽缓得名(迟脉三至,迟滞不前;缓脉四至,宽缓和平)。以此推勘,迟而不流利则为涩脉,迟而有歇止则为结脉,迟而浮大且软则为虚脉。反复强调迟不等于缓。

2)微、细不相类:李氏认为微脉的形象,以“似有若无,欲绝非绝”八字最为微脉传神,形容透彻;而细脉顾名思义是细小,其状如丝。微脉模糊难寻,细脉显明易得,故细比微稍稍大。他还以旧算数十微为一忽,十忽为一丝,十丝为一毫,十毫为一厘,则一厘之少分而为万,才名为微。从而说明微脉的渺小难见,比细更甚。

3)濡、弱不相类:李氏认为濡即软之意,必在浮候见其细软,若中候、沉候则不可得而见;弱为沉而细小之候,《脉经》所谓“弱脉极软而沉,细按之乃得,举手无有”,以此肯定了濡脉是细软见于浮分,弱脉是细软见于沉分。

4)长脉、芤脉的实际:旧说“过于本位”为长脉,李氏在临床考察中,认为此四字作为长脉的定义不恰当,事实上也无此脉象。如果寸而上过,则为溢脉;寸而下过,则为关脉;关而上过,即属寸脉;关而下过,即属尺脉;尺而上过,即属关脉;尺而下过,即属复脉。因此,所谓“过于本位”,是理之所必无,而义之所不合。惟其状如长竿,直上直下,首尾相应,比较形象,其主病多是有余的疾患。关于芤脉,李氏首先说明其“两边俱有,中央独空”如慈葱的脉象,举例以指按葱,浮按着上面的葱皮,中按正当葱的空处,沉按又着下面的葱皮。以是审察,则芤脉之名和象,一般能得于心而应于手。他还肯定王叔和、刘三点“中空边实”及“有边无中”的说法,纠正高阳生《脉诀》所谓“两头有,中间无”,以“头”字易“边”字的错误(因“两头有,中间无”,则是上下脉划然中断,而成阴竭阳绝之诊)。

略举四点,以见李氏的辨脉都根据临床实践,反复观察印证,不仅仅以议论细致深入见称。

(2)察脉辨证:察脉辨证,是中医临床诊病的精要部分,李氏在这方面,更有其实践经验。撷其五点,以见一斑。

1)实脉为邪热积聚之甚:李氏认为实之为意,邪气盛满,有余之象。脉象既大而兼长,既长大而且有力,既长大有力而且浮中沉三候皆然,则诸阳之象俱备。见此脉者,必有大邪、大热、大积、大聚。在他的医案中,以香、连、归、芍、陈皮、枳壳加大黄,治张!庵脉滑而有力(实脉)的积滞下痢;以四物加郁金、桃仁、穿山甲再加大黄,治董元宰妇两尺沉实,少腹痛的怒后积瘀,蒸嗽、吐血,都可以作为实际印证。

2)疾脉是临危脉象:李氏认为平人一息脉四至,按照一昼夜呼吸气在人身经脉中流行的常度,是正常的;如果脉搏快速到一息六七至甚或八至的疾脉,则病人必喘促声嘶,呼吸仅出入于胸中数寸之间,而不能达于下腹部。此乃真阴竭于下,孤阳亢于上,而气之短已极矣。说明疾脉是临危脉象的所以然,理义透彻。其病变为“阴阳离决”(即体内阴阳二气不互根的表现)之前趋,呼吁医者遇到出现这种脉象的病人,必须争分夺秒想尽办法去抢救。

3)促脉有内伤、外感或虚或实之不同:促脉的脉象,为急促之中时见一歇止。李氏认为它的机制,得于脏气乖违(实证)者十之六七,得于真元衰惫(虚极)十之二三。或因气滞,或因血凝,或因痰停,或因食壅,或外因六气,或内因七情,皆能阻遏其运行之机,故脉行往来急速之时,忽见一止。如止数渐减,则为病瘥,止数渐增,则为病剧。他还进一步分析,若脏气偶尔乖违,阻其运行之机因而歇止者,其证为轻;若真元衰惫,阳弛阴涸,失其揆度之常因而歇止者,其证为重。并以王湛六患脾泄,神疲色瘁,脉十余至一见歇止,断以必死为证。说明李氏以脉决诊是有真谛。

4)结脉应分虚实:结脉为迟滞脉中时见一歇止,前人说它“徐行而怠,偶羁一步”。李氏阐明结脉的机制,认为热则流行,寒则停滞,理势然也。人体少火衰弱,中气虚寒,失其健运,则气血痰食互相纠结,故脉应之而成结。据他临床经验,强调结而有力者为积聚,结而无力者为真气衰弱,失其运行之常。这一指出,给我们诊疗冠心病心肌梗死的凭脉辨证提供有意义的参考。

5)代脉的决诊,因人、因病而定:代脉是歇止脉中之止有常数者,《内经》认为脏气衰微,脾气脱绝之诊。李氏认为伤寒心悸,怀胎三月,或情志突受剧度刺激,或跌打重伤及风家病,都不忌代脉。并举黄桂岩心痛夺食脉三动一止案,引古人谓“痛甚者脉多代”及“少得代脉者死,老得代脉者生”,决诊为“桂岩春秋已高,胸腹交痛,虽有代脉,不足虑也”,果越两旬而愈。这对痛证的脉诊,亦可作为参考之一助。

3.“屡用达药” 李氏论药的述作,每味着墨不多,大部分精当明晰。内容有的阐性能,有的述疗效,有的谈用法,有的通过两药对比而分析其应用范围;阐幽发微,理论都来自临床实验。清人杨时泰《本草述钩元》常引李说,足证李氏论药有他的独到处。摭拾若干条,以资研索。

(1)阐性能

1)款冬虽温而不助火,可以久任。世多以枇杷花伪充之,故其效不著。

2)沉香温而不燥,行而不泄;扶脾而运行不倦,达肾而导火归元。有降气之功,无破气之害。

3)山药性缓,非多用不效(傅青主完带汤中,山药用至一两,张锡纯医方及案,山药用量亦大,不可谓非受李氏的影响)。

(2)述疗效

1)艾性温暖,有彻上彻下之功。服之以祛寒湿,可转肃杀为阳和;灸之以通经络,可起沉疴为康泰。老弱虚人下元畏冷,以熟艾敷脐腹,有殊效。

2)旋覆花之功用颇多,总不越乎通血、下气、行水。

3)石斛气浅力薄,得参、芪便能奏功。

4)驴皮胶入肝肾……治血证、风证(虚风内动)多功,凡木旺风淫、水衰火盛之证,用之辄效。

5)凡滋阴降火之药,多是寒凉损胃,惟龟甲益大肠,止泄泻,使人进食。

(3)谈用法

1)黄芪古人多用蜜炙,李氏常以酒炙助其走表,又行滞性,若补肾及崩带淋浊药中,皆须咸水拌炒。

2)檀香为理气要剂,宜汤泡,勿入煎。

(4)两药对比

1)宽中发汗,苍术胜于白术;补中除湿,白术优于苍术。大抵卑监之土(脾胃虚弱),宜白术以培之;敦阜之土(脾胃壅滞),宜苍术以平之(清人张隐庵亦宗此说)。

2)半夏辛而能守,南星辛而不能守,其性烈于半夏。南星专主风痰,半夏专主湿痰,功虽同而用有别。

3)防己泻血分湿热,木通泻气分湿热。

4)羌活善行气分,舒而不敛,升而能沉,入手足太阳以理游风;独活善行血分,敛而不舒,沉而能升,入太阴肺、少阴肾以理伏风。

4.议古方,制新方 李氏在《微论》里评议古方,着重于轻重奇偶之制,君臣佐使之法,备为发明,动中窾要。其论白虎汤,认为成氏(成无己《伤寒明理论》)以知母为君,石膏为臣,不合实际。他说:知母之寒不及石膏,况知母但主内热,不能解肌,只用六两(汉方制),恐非君也,宜作臣;石膏色白入肺,其性又雄,且用一斤(汉方制),恐非臣也,宜作君。说理切实,能使成氏首肯,读者窍开。论百合固金汤,赵蕺庵不欲以苦寒伤生发之气,故以甘药主之。但清金之后,亟宜顾其母气,方为至治。若专事于肺而不取化源,则不唯土气难强,即金气亦终不可足也。论十灰散,药炭与墨汁苦涩之味聚而用者,苦能胜火,涩可固脱,更得童便引之下行,尤尽折伏之妙。论龟鹿二仙胶,认为一阴一阳,无偏攻之忧;入气入血,有和平之美。由是精生而气旺,气旺而神昌。这些方议,都是从理论深度进行阐发,不停留在药效及方义上,其可贵处在于能指导学者重温古医典籍。

在应用方面,《微论》所选100个汤、散、膏、丸,主治明确,既不笼统,也不浮夸。尤其《必读》中对苏子降气汤的灵活运用,更能曲尽其妙。既用于上盛下虚,血随气逆的吐血;又用于怒气伤肝,气失升降的头痛;还用于气滞胀闷,大便不通的气闭。上中下三焦的气机壅逆证,都使之曲畅旁通,虽然秦景明祖孙指出苏子降气汤不适宜治疗阴虚吐血,但事实上李氏所治的是上盛下虚的病机,而非阴虚火炎的病机,只要辨证明确,用之何妨。

关于他7个自定方(全方见《必读》六、七两卷),为李氏用之有效的验方,各有精切的用法及加减法,并介绍治疗效果。“拯阴理痨汤”“拯阳理痨汤”两方,《医宗金鉴》虚劳门俱转引,加减法亦全部引用;“清宁膏”《金鉴》咳嗽门列在“太平丸”之前,其疗效可以想见;“利金汤”主治气壅之痰,林珮琴《类证治裁》转载,治痰饮在肺,涩而难出;“润肺饮”《必读》无主治,《类证治裁》点出适用于燥痰,并加杏仁、白蜜;“肺痈神汤”,则为治肺痈的通用方;“阴阳攻积丸”,《类证治裁》积聚门曾列为首方,并全录李氏方议。这些新定方,李氏创立于前,吴谦、林珮琴等采用于后,还有所补充加减,从而扩大其应用,证实其疗效,无疑是李氏诊疗经验的一个组成部分。

5.妇科病审因施治,强调郁证 《必读》证治部分无妇科病分类,但《本草徵要》《本草通元》及《雷公炮制药性解》某些药中,多提到某药对妇科病的应用,《微论》十九、二十两篇,则专题论述妇科的病因和治法。

李氏对妇科的诊疗原则,一方面以孙思邈《千金要方》妇人门为基础,参酌《褚氏遗书》,一方还是根据薛立斋学说,并结合易思兰的诊疗方法。他认为凡病皆生于七情,而后六淫之邪乘虚来犯。他还按照当时的社会环境,认为妇女往往有怀未能畅达,有病不肯告人,含羞讳疾,偏信师巫。所以受病之处,蒂固根深,卒难全愈。接着阐述《千金方》所谓妇女“感病倍于男子”的实际,主要为经产带下36病,损伤气血,夹症多端。在“凡病皆生于七情”的思想指导下,他体会出妇女病以“气郁”是致病的主要因素。病机分析为:久郁生火,火贼元气,元气受贼,外邪并侮,现症即有百端,惟“郁伤元气”,可一言以蔽之。这“郁伤元气”四字,初步认为是李氏诊察妇科病审症求因的一个方面。

病因已总结出来,他便进一步从病机上分析它的治法,同时以探讨的语气给我们作出启发:“曰‘郁’,则芳香达气似不可少;曰‘伤元气’,则养卫和营,又安可缓哉!”主方是两个:首先,逍遥散养卫和营,疏气解郁;接着,归脾汤补虚散郁,养心则神和,疏气则郁解。至此,李氏对某些妇科病的病因、病机和治法,从气郁的角度上探骊得珠,供我们研究和验证。溯其源,即是薛立斋学说的善于运用。

此外,李氏对于“暗产”(“习惯性流产”或“不孕”)的病因也有明确认识,并指出必要的防治法。他强调一月堕胎,人皆莫觉,一次堕,第二次亦堕,只以为经行,宁知其胎已堕。故播种(早妊有感觉)之后,勿复交接(性交),以扰其子宫;勿令过劳,勿令疾行,勿令跌仆,勿令洗浴(古代妇女多坐浴,易使早妊堕胎),勿过醉,勿令大惊恐。多服健胃和中、平肝养气之药,随时调护,可无遗堕之虞。这一指出,脱胎于《景岳全书·妇人规》,其中提到生活方面的预防,治疗方面的调养,更为可取;特别妊早期应禁止性交,尤其值得注意!

6.治泻九法与癃闭七法 李氏治泻九法,见于《必读》泄泻门,是杂病治法中比较精湛的一组,理法兼赅,他自己也认为是“治泻之大法”。清张路玉《医通》、罗国纲《会约医镜》都全部转引它,可见这组治法的实用价值。摘述如下。

(1)淡渗:适用于湿滞泄泻,使湿从小便而去,理论根据是“治湿不利小便,非其治也”。

(2)升提:适用于气虚下陷作泻,理论根据是“下者举之”。

(3)清凉:适用于暴注下迫的热泻,理论根据是“热者清之”。

(4)疏利:适用于痰凝气滞,食积水停的泄泻,理论根据是“通因通用”。

(5)甘缓:适用于泻下有急迫感,理论根据是“急者缓之”。

(6)酸收:适用于久泻中气耗散,理论根据是“散者收之”。

(7)燥脾:适用于脾为湿困而作泻,理论根据是“湿者燥之”。

(8)温肾:适用脾肾虚寒的泄泻,理论根据是“寒者温之”。

(9)固涩:这法比酸收又进一步,适用于久泻滑脱,理论根据是“滑者涩之”。

罗国纲补上“平肝”一法,适用于肝木侮脾的泄泻,更臻完备。

继治泻九法之后,另有治癃闭七法,比治泻九法更具体,每一法都提示病机,举出药例,精当简练,不愧为医学家述作。由于这组治法,注意者不多,据其应用价值不在治泻九法之下,而理论性更强,特在此提出,作为李氏诊疗经验的最后举例(详见《必读》卷八)。

三、学派流传

由于士材学说的自成一家,独树风格,因此谢利恒《中国医学源流论》专为李氏立一学派。这不仅是李氏本身的学术经验足以传世,也由于他一传、再传、三传的门弟子都足以承先启后,继往开来,使明清间苏浙地区的医学愈来愈被发扬光大。据有关文献查悉,士材学说一传于沈朗仲,再传于马元仪,三传于尤在泾(《中国医学源流论》),至尤在泾而士材学说更丰富多彩。这里略予申述,便于循源溯流,供研究李氏学说者探讨。

1.沈朗仲之学 沈朗仲为李氏大弟子,得李氏薪传,并协助李氏校订《删补颐生微论》,本文第一节已叙述,他的医学造诣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苏州府志》载:“沈颋,字朗仲,以医擅名,品行高雅,士论重之。”他著有《病机汇论》十八卷,其书体例仿朱丹溪《脉因证治》(每病先论脉,次论因,次论证,次论治),而精当渊雅则过之。内容宗乃师《必读》,而赅备则过之。收采病种60个(比《必读》多24个),每病一类,其小症不及另立一类者,分附各该病门下。每类采辑前人议论,远绍《内》《难》《伤寒》《金匮》,近至张景岳、喻嘉言辈。每条议论前,有沈氏自拟标题冠其首,展阅时尤为心目了然,各家议论后,再列沈氏按语及药方,借以综述本病的病因、病机和治法,无疑是《必读》证治部分的加深加博。

2.马元仪之学 马元仪,江苏苏州人,习医于沈朗仲,因沈而同时受业于李(据了解他还从学于喻嘉言、张路玉)。长州尤珍称马“为李士材、沈朗仲入室弟子,得其指授,为时良医,而于伤寒症尤擅长”,张大受称其“精于医,其学独出于云间(即松江)沈李二家”(均见《病机汇论序言》)。

马氏著作主要是医案,自定为《印机草》,一卷,73例,初刻附于其师《病机汇论》之后,另有周学海评注本。其议病及用药法多与李、沈两氏瓣香一贯,特别与士材医案确有相印处。这里,有必要举《印机草》1例喘息案加以探索:“咳嗽多痰,气逆作喘,不得安枕,自汗少食,诊脉虚微无力。此劳倦致伤脾肺。盖脾为元气之本,赖谷气以生;肺为气化之源,又寄养于脾土者也……法当实脾以补肺。参、芪、草、川贝、紫菀、苏子、杏仁、桔梗、防风,兼进七味都气丸以培母。”其察脉辨证、论病施治置于李氏医案中,几难辨认,和《必读》及《病机汇论》所论述的理法方药,不仅相印,简直是形神俱化。

3.尤在泾之学 尤在泾,江苏吴县(今江苏苏州)人,从马元仪学医,并协助校订《病机汇论》及商榷其他著作,晚年医名鼎盛,与叶天士、徐大椿、王子接辈联镳接轸,辉映后先。所著有《金匮心典》《金匮翼》《伤寒贯珠集》《医学读书记》《静香楼医案》5种,学术经验超“三师”。现从他的著作中,略窥其学术发展概貌。

(1)《金匮心典》三卷:徐大椿称它“条理通达,指归明显,辞不必烦而意已尽,语不必深而旨已传……”正由于尤注《金匮》明白晓畅,不浮不溢,所以为《医宗金鉴》所采用。而且尤注《金匮》是全璧,文体比士材选注《内经》完整,从注疏角度上评议,尤氏的《心典》不仅是《金匮》注本之后起之秀,如实地说是后来居上,突破士材的《内经知要》。

(2)《伤寒贯珠集》:其写作与李氏的《伤寒括要》途径各出,唐笠三在《吴医汇讲》中称其书比喻嘉言《伤寒尚论》明晰,誉之为:“如雪亮月明,使人一目了然,古来未有。”近代医家对这本书的评价,亦高出于《伤寒括要》。

(3)《医学读书记》三卷,《续记》一卷:为尤氏的读医随笔。其内容简而精、微而明,议论细致深入,辨证论治部分确能出于蓝而胜于蓝。如“噎膈反胃之辨”“泻痢不同治”等,均较李、沈有发挥。“方法余论”中有3条从《微论》转引,并加补充,全书精湛处直驾李氏《微论》之上。

(4)《金匮翼》八卷:其书编写法仿沈氏《病机汇论》,所列病类更相似,治法方面既有继承部分,也有发展部分。如中风门的“卒中八法”(开关、固脱、泄大邪、转大气、逐痰涎、除风热、通窍隧、灸腧穴),与《汇论》“治中风三剂”(治表之剂、镇坠之剂、发表攻里之剂),承前启后,呈现出明显的继承与发展。

(5)《静香楼医案》两卷:江阴柳宝诒评选本。审其方案及用药,部分脱胎于其师《印机草》,部分则接近《叶案》,这一发展,也值得探索。这是尤氏在士材学派上的一个创新,也是他在师传基础上的巨大超越。

上述李氏学派,由沈而马,由马而尤,不论在理论研究或临床经验,他们都各有师传,各有发展。发展的具体表现:学术上从“平易不颇”进入到精深广博,医风上从伤寒发展到温病。其中马元仪、尤在泾授受之间,由于因时、因地、因人的各种关系,加上良师益友的熏陶,温病学说的兴起,酝酿出尤在泾之学,比师传发扬光大,毫无疑问,是理所当然和势所必然的。

(节录自《浙江中医学院学报》,1978年第3、第4期) yLAPVeEvbJxVVJKwpVlv9ZRx+CU9Hkce3pPqbQmRHto02e28hGqScZl/SR5SSvRJ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