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名医李中梓《医宗必读》成书于明崇祯十年丁丑(1637)。因其内容丰富,言词简朴,为方实用,一俟刊行即广为流传,明清两代相继镌刻重印者众。仅据今《全国中医图书联合目录》(以下简称《联目》)所载,现存版本已达30多种。此外流传于民间未被收录者尚不少,部分内容摘要而成的单行本亦有数种。版本繁多,优劣各异,为了整理出一最佳版本,有必要对各类版本进行研究考证,以期明了其传本系统,从中找出最早、最好的版本作为进一步整理研究的底本。
为此,笔者曾与导师一起到北京、天津、河北、重庆、南京、上海等地,考察各地版本收藏的实际情况,发现实际收藏情况与《联目》所载有很大出入,尤以所称“明崇祯十年丁丑(1637)刊本”即为原刻本的疑问最大。
据《联目》介绍,现存原刻本有以下数本:即北京医学院(今北京大学医学部)、河北医学院(今河北医科大学)、南京图书馆、重庆图书馆等收藏的几个,但经实地了解的结果:
(1)北京医学院图书馆所藏版本,扉页上有“光绪六年(1880)重镌”等字样,可见不会是原刻本。
(2)重庆图书馆收藏版本,只有自序,并无陈、吴、夏三序(不符此书初刊情况),且见目录首题为“三徐堂详校医宗必读目录”,第九、第十卷首题为“三徐堂详校医宗必读”,可见这是后来的校订本而非原刻本。书内正文每页行数字数为12行24字,纸质为纸竹,竹帘纹不足一指宽,疑为较早之清刻本。
(3)河北医学院所藏本,经该馆工作人员协助一再查找皆未见到,未知是当初误认还是后来遗失,找到的只是善成堂刻本及已移交河北中医学院的乾隆四十七年(1782)重镌本。
(4)南京图书馆藏本,因该馆搬迁拆建,图书装箱封存,故未能查到,近期内仍不能解决。
至此,原刻本之疑仍未得解,倒是在研究《联目》所列明代重刊本中发现了一堪称全本精本的刻本,即:北京中医研究院(今中国中医科学院)图书馆收藏的明金阊王汉冲梓润古堂发兑本。此书经该馆行家确定为善甲本。全书完整,刻工精美,正文每页行数字数为9行18字,有明确的刻家姓氏和刻坊名称,且序言齐全,除自序外,另有陈、吴、夏三序。
陈继儒,乃明代有名的文人学士,亦松江华亭(今上海松江)人,号眉公,工诗能文,名重一时,《明史》谓其:“与董其昌齐名,太仓王锡爵招与子衡读书支硎山,王世贞亦雅重继儒,三吴名士争欲得为师友。”陈序中详述李氏请其为该书作序之经过,及新安吴肇广兄弟出资寿梓之事:“于是士材复语余曰‘剂施之用有限,而法施之用无穷。余抱此书久矣,微两吴君者,徒作枕中之玩而已,何能传之通邑大都,为初学者立程哉?夫事固有无所为而为,不相谋而相成者,是不可无传也,先生其为余志之’……士材兄之著述,非钜力,而两吴君之寿梓,非小惠也。”可见《医宗必读》一书初刊时就应有陈序。
而新安吴肇广之序亦言:“知先生所得,有进焉者矣,因请其秘藏得书八卷,遂捐赀以授之梓。”可知吴序亦为同时之作。夏序乃李氏同邑友弟夏兄彝所作,内言:“(李氏)于是受弟子之请,而著书曰医宗。”三序皆不可能是后补者,因此可认为三序齐全当是原刻本应具备的条件之一,王汉冲本具备了这一条件。另其书签上题“明金阊王汉冲梓润古堂发兑”之“金阊”,乃江苏省苏州市之别名,亦即作者李氏家乡之地,据此可考虑王汉冲本即为原刻本之一,但仍有待进一步证实。
此后又得上海中医学院(今上海中医药大学)所称“明崇祯十年丁丑(1637)刊本”的缩微片一套,序言齐全,其字体,刻工特点、就连一笔一画、漏字、笔缺等细微之处以及每页行数字数与王汉冲本完全无异。如:《医宗必读》卷一“乙癸同源论”中“君火惟一,心主是也”的“主”字,两刻本都可清楚地看出其字体特大,顶格,是由“王”字加“、”而成,与其他各处的“主”字不同。
另见卷一“图说”部的心病见证“上咳吐,下气泄,眩仆”的“眩”字,王汉冲本作“玹”,上海中医学院藏本作“眩”,所加“ ”笔划亮度浅淡,显见原字同误,是后来之读者识其字误而添笔改正。
另肝经所论“肝者,将军之官”,两本均笔缺为“将军”。类似同形、同笔缺者很多,可见此两本当是同一刻板所印,而且有可能同为原刻之本。但上海中医学院藏本缺书面、扉页,正文中有多处残缺,为后人所补者,故不能视为全本。
此外有一明本,是中华医学会上海分会图书馆收藏的明刊本,该本刊年不详,无刻坊名,但字体、每页行数字数、刻工特点肖似上两本,序言四缺一,无夏序,经一、二卷的全校后发现,该本与上两本有个别字误的差别,显然不是同一刻板所出,当是在上两本的基础上作了某些校改,但在重刻中出现了一些篇章的错简。
以上乃《医宗必读》原刻本及明刊本情况的调查和初步分析,有待进一步的考证。
《医宗必读》虽为流传广泛的医学临床书,但毕竟不是医经类书,其版本的重镌翻印,很少有序跋说明,至多只有书堂号、刊年,有的刊年亦不详,其传本系统尤难梳理,因此我们只有考虑尝试从各版本部分内容的同误字多少、字体、刻工特点、每页字数行数等特点来区分,或从各版本某些共同点的分布来划分,如出版地区、书堂号的延续、分卷版式等。下面试据此对清代20多种木刻本做一梳理划分,大致可分为5个系统。
1.由日本人士出版的刊本 此类版本最接近明代本,且保存很好,可属清代最佳本。
(1)北京大学图书馆收藏的日贞享四年(康熙二十六年,1687)刻本全书完整,序言齐全,刻工精美,字体、每页行数字数与上述明本毫无二致,经一、二卷全校,仅有个别字误的不同,可以看出是据自原刻本系统的,每行中文旁皆刻有日文片假名读音,并附有“新刻《医宗必读》序”及“新刻《医宗必读》后题”,言其受相公水户先生之助,得四库藏本之一寿梓。“相公藏书甚富,窃比石渠酉阳,因命搜四库,以赐一本,遂听寿梓。”
(2)北京大学收藏的另一日本版是:日本贞享丁卯,洛阳书肆柳枝轩藏板,刊年刻工均同上本,必是源于同一刻版无疑,且其卷十末尾记有“贞享四年岁在丁卯孟夏吉辰。 肃梓”等字样,其不可分亦明矣。
2.三馀堂刊本系统 此系统有多个版本,或有跋言,注明“三馀主人谨跋”字样,或于各卷首题有“三馀堂详校医宗必读”等字样,且每页行数字数同为12行24字,此系统版本与明本差别较大,但其跋言中云:“然壬辰春始获原刻全部,板虽不嘉而讹错则鲜,余不惮烦,以此校对、重而刻之。”此系统对以后的版本影响较大。
(1)北京中医研究院图书馆收藏的,敷润堂乾隆四十七年(1782)重镌本,有跋言。
(2)河北中医学院图书馆收藏的,会成堂乾隆四十七年(1782)重镌本,有跋言。
(3)北京中医研究图书馆收藏的,扫叶山房光绪六年(1880)刊本,无跋。
(4)重庆图书馆收藏的版本,刊年刻坊不详,无跋,疑为较早之清刻本。
3.瀛经堂刊本系统 此系统的多个版本均注有“瀛经堂”字样,至其跋言,与三馀堂的一样,仅最后之“三馀主人谨跋”作“瀛经主人谨跋”,故该系统亦应归之三馀堂系统,因后有继者,故分述之。
(1)北京中医研究院收藏的清丙寅(乾隆十一年,1746)金阊同文会梓行,有跋言,1函4册。
(2)北京中医研究院收藏、清丙寅金阊同文会梓行的首题:“增补医宗必读全书”,1函6册(礼乐射御诗数),有跋。
(3)广东中山图书馆收藏的上海同文堂新记书局石印本,目录前题有“瀛经堂详校医宗必读”字样。
4.全书改十卷为五卷的刊本系统
(1)北京中医研究院收藏的金阊亦西斋藏板,刊年不详,有自序,无跋,文中有“三馀堂详校医宗必读目录”字样,故亦是源于三馀堂系统,但次序与原书有别,五卷而终。
(2)北京中医研究院收藏的另一清刊本,亦刊年不详,无跋、自序、目录、凡例等,前缺医说10多篇,亦五卷而终。
(3)北京中医研究院收藏的经伦堂刻本,无跋,有自序、目录、凡例,书签题为“增补医宗必读全书”,卷首题“经伦堂详校医宗必读卷之一”,亦五卷而终。
(4)广东中山图书馆收藏的经元堂刻本,书签亦题“增补医宗必读全书”,内容与十卷系统无异,仅卷次改变,如每两卷编次合为一卷而成。此本缺了第七卷内容。
(5)民间收藏的宝田斋藏本,未得见。
5.其他山房及书堂刊本
(1)北京中医研究院收藏的清康熙刊本,未得见。
(2)北京中医研究院收藏的善成堂藏本。
(3)首都图书馆收藏的善成堂藏本。
(4)河北医学院收藏的善成堂藏本,全书完整,书签亦题为“增补医宗必读全书”。
(5)广东中山图书馆收藏的金陵五云堂藏本。
(6)河北中医学院收藏的扫叶山房藏本,光绪六年(1880)。
(7)河北中医学院收藏的群玉山房藏板,光绪九年(1883)。
(8)天津中医学院收藏的光绪二十四戊戌(1898)年,常郡千秋坊宛委山庄发兑本。
以上清代诸系统的版本经比较后发现,似以日贞享本、乾隆本、重庆本及善成本为较优。
综上所言,《医宗必读》成书刊行于明崇祯十年(1637)丁丑。现存原刻本当是北京中医研究院图书馆收藏的明金阊王汉冲梓润古堂发兑本(简称王汉冲本),及上海中医学院收藏的版本(简称上海本)。鉴于上海本有残缺,不足为蓝本,故选定堪称早本、足本、精本的王汉冲本为底本,而中华医学会上海分会图书馆收藏的明刊本(简称沪明本)及河北中医学院图书馆收藏的乾隆四十七年(1782)本(简称乾隆本)则为主校本;参校本可选用较有代表性的北京大学图书馆收藏的日贞享四年(1687)江府书肆、富野次右卫门等刻本(简称日贞享本)和重庆图书馆收藏的三馀堂刊本(简称重庆本)以及广东中山图书馆收藏的五卷版式的经元堂刊本(简称经元本),河北医学院收藏的善成堂藏本(简称善成本),还有流传最广的1959年上海卫生出版社出版的铅印本(简称沪卫本)。旁校本不属本文讨论范围,故略之。
(《广州中医学院学报》,1988年第5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