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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议叶天士与薛生白事迹

苏州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 张孝芳
江苏省常熟市中医院 王一平

叶天士与薛生白是清康熙、乾隆年间苏州著名的温病学家,他们对中医温病学的创立与发展做出了贡献,在中医学发展史上占有一席地位。现就其生平、社会地位、学术观点等几个方面,采录叶、薛事迹,进行浅谈。

一、叶天士、薛生白的生平事迹

叶桂,字天士,号香岩,又号上津老人,吴县(今属江苏苏州)人。生于清康熙六年(1667),殁于乾隆十一年(1746),享年80岁。先世自安徽歙县迁吴,世居阊门外下塘上津桥畔眉寿堂。祖父名时,字紫帆,有孝行,精于儿科,名噪吴中。父亲名朝采,字阳生,精外科,善饮酒赋诗,尤喜收藏古书画、鼎彝罍洗之属,罗列几案间。兼工书画,好吟诗,善鼓琴,轻财好施,卒年未满50。天士从12岁起便跟随父亲学医,14岁时父殁,弃举子业,随父门人朱氏专心学习医术。朱将师授之全部医术授予天士,天士闻言即解,且其识见有超越其师之上者。天士虚心好学,广博众长,自12至18岁,先后拜师17位。闻某人善治某症,即前往求教,执弟子礼。始习幼科,后学力日进,扩充其道于内科一门,集大成焉,特别是得到周扬俊等四名家精华之后,于内科温热病一门造诣尤深,有病之极难摸索者,一经诊视,指示灼然,当时人以“吴中中兴之大名家”相评。他贯彻古今医术,擅名于雍、乾之际50余年。然其生平精力殚于治病,未遑有所著述,世传《温热论》《临证指南医案》《叶案存真》《未刻本叶氏医案》等书,均由其门人编辑整理而成。临终时告诫其子曰:“医可为而不可为,必天资敏悟,又读万卷书,而后可借术济世。不然,鲜有不杀人者,是以药饵为刀刃。吾死,子孙慎无轻言医。”(《双佩斋文集》)殁后,沈德潜、王友亮均为其作传。

薛雪,字生白,号一瓢,又号扫叶山人,槐云道人,磨剑道人,长洲(今属江苏苏州)人。生于清康熙二十年(1681),殁于乾隆三十五年(1770),享年90岁。生白出生于名门世家,曾祖薛虞卿,明万历年间人,工八法,为文徵明外孙,家学有自,耳濡目染。生白少年时即拜吴中诗文大名家叶燮为师学习诗文,古诗人中最推崇杜甫。又工八法,写兰精妙,书法崇东坡居士,所著诗文甚富。生白为人放诞风雅,偶遇异僧身挂一瓢,镌七字曰:吃尽天下无敌手。薛奇之,邀至家出席共饮,以瓢注酒,容一觔,僧尽三十六瓢,薛仅一瓢,遂以自号。生白善拳勇,驰骋于骑射刀矟之间,从他自号磨剑道人这一点来看,他对武术是很精通的。生白精于医,与叶天士齐名,然二公各有心得而不相上下,先生不屑以医自见。生白博学能诗,精研易理,著有《周易粹义》《一瓢斋诗存》《一瓢诗话》《扫叶庄集》《吾以吾鸣集》《医经原旨》《湿热条辨》《日讲杂记八则》《扫叶庄医案》等书。殁后,友人袁枚曾作《祭薛一瓢文》以志纪念。

在清代医学史上,流传着苏州二位名医叶天士与薛生白不和事迹之话,在《双佩斋文集》《一瓢诗话跋》《冷庐医话》《知医必辨》《苏州府志》《吴县志》《清史稿》等书中均有所记载,其中以王友亮《双佩斋文集》的“记二医”一文为最早。文中说:“叶桂字香岩,号天士,同里薛雪,字生白,号一瓢,并以医名。两人者始相善,继相憎。生白颜其所居曰‘斫桂轩’‘扫叶山庄’,天士亦作‘破瓢居’‘踏雪山房’以报之,吴人传为谈柄。余谓贪夫争利,文士争名,自昔然已,况医名立而利随争,奚怪。客曰:‘使其无争不更佳乎?’曰:‘不矜不伐,厥惟圣贤,下此士大夫且弗免焉,二子争奚怪。’”笔者经过查考,认为“记二医”一文非王友亮手定。对于叶、薛二氏相互间的关系,笔者认为,是由于他们两人间当时所处的经历、社会地位、个人风格与学术观点的不同,有可能在行医风格与社会行谊上形成不同的格调,但绝不是像“记二医”所讲“余谓贪夫争利,文士争名,自昔然已,况医名立而利随争,奚怪”的评骘。

二、叶、薛二氏不同的社会地位与主客观原因

在封建社会里,医生的社会地位并不高,因此,有许多士大夫阶层,虽然精通岐黄之术,却不屑以医自见,有些人即被称为“儒医”。薛生白就是属这一类者。他是世家子弟,少年时与沈德潜同学诗于叶燮,沈氏是清代苏州著名文学家、诗人。生白与袁枚交谊也很深,袁氏是当时诗人兼名士。可见,平素与薛交谊的多为文人名士。薛氏本人也是才气横溢,风雅放诞,博学多才。故而,薛生白当时的地位是属于士大夫阶层的。

叶天士则由于自幼失怙,家境贫困,因弃举子业,致心于岐黄,在对广大民众诊治疾病中获得丰富的临床经验,从这个基础上而成名,并偏重于专业行医。因此,叶天士是经常接触于平民阶层,并深受群众爱戴的医生。社会地位的不同,是造成叶、薛两人不同性格的主客观因素。

叶、薛二人个人气质上的差异,也是造成他们风格行谊不同的主观因素。薛生白出生于名门,自小受科举致仕传统观念的熏陶,曾两举鸿博。平素交往的都是名士、文人。他志趣很广,除医学外,文学、诗歌、哲学、书法、绘画、拳术、刀剑、骑射等无不涉猎,饮酒吟诗,性情豪放。在他身上表现出诗人的浪漫气息。

叶天士因其父阳生在世时轻财好施,故父死后家境贫困,不似薛氏那样清闲优雅。他靠学医谋生,7年中拜师17位,集众家之长,成一家之说。王友亮曾称赞他:“故能集众美以成名,虽其聪慧过人,然学之心苦而力勤,亦非人所能几及矣。”他靠自己的天资加勤奋,才走上成才道路。他临终时告诫其子的一番话,正是对自己一生经验的总结,也是他成才的如实写照。他虽然毕生献身于医学临床,无暇著述,但是他在人民中间却享有极大的威望,被人们称之为“天医星”。天士在个性风格上也与薛氏迥然不同。

叶天士年长薛生白14岁,叶氏以而立之年名闻吴中时,薛生白才16岁。故而,在医学理论及临床实践上,薛氏是后于叶氏。但由于薛氏的学识范围较叶氏为广,作为一个后起之秀,年轻而有抱负,更主要的是他不以医自现的士大夫阶级意识,与叶氏的朴素求实的思想又是不同的。因此,这两种不同的个人气质亦是他们之间不同的主客观因素。

三、叶、薛二氏学术观点的不同之处

叶天士学术渊源于余杭陶氏(陶华),旁及东垣、子和、丹溪,远绍河间而得其正,后得周扬俊四名家之精。考周氏《温热暑疫全书》刊行之时正值叶氏12岁,故而,可以认为周扬俊的学术思想对叶天士创立温病学体系起了很大影响。叶氏对温病学的贡献,最重要的在于他创立了“卫、气、营、血”的辨证纲领,阐明了温病的传变规律,指出了温病的发生、发展与伤寒的区别,尤其指出了温病的治法与伤寒大异。在诊断上创造了辨舌、验齿、辨斑疹与白㾦等诊法。在湿温病的治疗方面,叶天士治湿病,其阻上焦者,用开肺气,佐淡渗,通膀胱。若脾阳不振,湿滞中焦者,用术、朴、姜、半之属以温运之,以苓、泽、腹皮、滑石以渗泄之。其用药总以辛苦寒治湿热,以苦辛温治寒湿,概以淡渗佐之。叶氏在杂病治疗方面,对脾胃、中风、虚劳、痰饮、络病等方面亦颇有心得,尤其对幼科更有独到之处。

薛生白的学术渊源,从现存的有关著述分析,其学术上承《灵枢》《素问》《难经》,中兼金元四家,近取喻嘉言、吴又可理论,不为一家所拘,兼学而通,择善而从。根据薛氏先习儒,攻诗画,后业医的事实来看,其医学很可能是自学的。根据薛氏在《医经原旨》一书中的自序,张景岳的《类经》对薛氏的学术观点的形成有着较深影响。薛氏对温病学的贡献,主要表现在他对湿热病的病因、感邪、途径、病理特点及辨证施治的方法,作了详细的论述。在湿温病的治疗方面,薛生白认为:治湿病,邪蒙闭上焦,宜清散涌泄;有失血、汗血,则应救阴而泄邪;病久阴阳两困,气钝血滞,而暑湿不得外泄,遂深入厥阴,络脉凝瘀,神不清而昏迷,破滞通瘀,斯络脉通而邪得解。故其为治,诊脉验方,以涌泄、清散、淡渗、疏引、破解之法为主也。薛氏对内、外、妇、儿各科也深有造诣。薛氏所著《医经原旨》一书共分六卷,纲为摄生、阴阳、藏象、脉色、经络、标本、气味、论治、疾病九大类。

叶天士与薛生白同是清代著名的温病学大家,对温病学的创立与发展,各自都做出了贡献。但就叶、薛二人的学术成就而言,叶氏首先提出了“温邪上受,首先犯肺,逆传心包”的论点,并以此创立了“卫、气、营、血”的辨证纲领。他阐明了温病的传变规律,指出了温病的发生、发展、治法与伤寒大异,因而奠定了温病学的基础。薛生白虽然对湿温病的辨证、治疗提出了系统的诊治方法,有着指导性的意义,但是他未能突破《伤寒论》的框架,仍旧在六经辨证的基础上来阐述湿温病的病机及传变规律。在敢于创新方面,薛生白是逊于叶天士的。

关于叶、薛二氏学术观点的不同,虽然在他们各自的医著中没有公开相互抨击的记载,但是在一些野史、医话中,却有所记载。如《知医必辨》中载:“有患疟疾者,曾经薛生白先用小柴胡不效,乃求天士诊。叶、薛素交恶,遂谓病家曰:‘柴胡吃差了。’”故天士治疟不用柴胡。叶、薛二氏在疟疾是否应用柴胡这点上,有着意见分歧。后世对叶天士治疟不用柴胡,有赞同者,也有反对者。其实叶天士治疟也并非绝对不用柴胡,通观《临证指南医案》一书,内中疟疾门,共182案,用鳖甲煎者3案,用补中益气汤者1案,二方都有柴胡。此外,还有用柴胡梢一案。叶氏治疟为何缘故不用或慎用柴胡呢?叶氏曾批《陶氏伤寒生生集》云:“先君阳生公曰‘今世滥用小柴胡汤,动手辄用柴、芩,死之相继,祸不旋踵,可叹也’。”可见,叶氏疟疾不用柴胡,并非是因为与薛氏交恶缘故,而是自出于他本人及其父的临床经验之因。在治疟用不用柴胡这一点上,叶、薛二氏是学术各有所见的。

另外,据《冷庐医话》中载:“震泽吴晓镇茂才言,乾隆间,吴门大疫,郡设医局以济贫者,诸名医日一造也。有更夫某者,身面浮肿,遍体作黄白色,诣局求治。薛生白先至,诊其脉,挥之去,曰:水肿已剧,不治。病者出,而叶天士至,从肩舆中遥视之,曰:尔非更夫耶?此热驱蚊带受毒所致,二剂而已。遂处方与之,薛为之失色,因有扫叶庄、踏雪斋之举。二人以盛名相轧,盖由于此。其说得之吴中医者顾某,顾得之其师,其师盖目击云。”此文所述,本系来自传闻,其真实性值得怀疑。现就事论事而言,充其量也仅是反映了叶、薛二氏的学术水平与临床经验的差别,以及学术观点的不同而已,根本谈不上是以盛名相轧而言。

本文从叶天士、薛生白二人的生平事迹、社会地位、个人风格、学术观点等方面来探讨叶、薛二氏不同风格的缘由。关于薛生白的“扫叶”之命名,以及“扫叶”“踏雪”之佚闻,笔者已在《中华医史杂志》的《扫叶、踏雪辨》一文中加以澄清与正名。叶、薛二氏,他们各有各的特点,他们在中医学发展史上都具有一定的地位。自然,叶天士尤为卓著。对待历史人物的评价,我们不能去轻信历史上没有根据的轶闻传说,而应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客观地、实事求是地加以分析。认真总结和发扬他们留给后人有用于人类的医学遗产,去除那些强加在他们头上的不实之辞,以还历史本来的面目。

(《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1999年第15卷第4期) lDHoU/j3Ji2ah331h4wmpp7Rj3UxKfPtulxo3ba8WQy9Af6lwOBdKXKoW7d9ln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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