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薛雪，原籍山西河东，为三国时刘备统治区巴蜀太守薛齐之后，由上世远祖迁到苏州。曾叔祖凡谷，写有《象旨》一书，对其甚有影响。他曾拜叶燮为师，和陶蔚、沈德潜、沈岩先后同窗研习。家内藏书满架缃缥，大多为珍本秘籍。约生于康熙二十年（1681），字生白，号一瓢，为姚雨调的妻弟。少时嗜音韵，键户读书，妻“以女红佐薪”，居小楼上，卧起其中，“不下者十年”。考中邑庠生。曾“遇异人授金丹火炼之术”，捉龟作巢学习吐纳，研究长寿之道。当其壮年时代，受社会影响，欲涉足官场，于康熙南巡时，在苏州郡学参与了迎驾活动。乾隆一年（1736）地方政府推举他进京会考博学鸿词科，以诗赋《山鸡舞镜》押山字十二韵求取功名，保和殿发榜名落孙山。自此思想转变，乃专心致力于医苑生涯。是时“托许由之一瓢，抱《内经》之绝业”，睥睨权贵，嬉笑怒骂之语时见诸诗文随笔，尝署门联曰：“且喜无人为狗监，不妨唤我作牛医。”统治者对其十分不满，谓先生“性孤傲，公卿延之不轻往”。
薛氏好武技、拳术，“驰骋于骑射刀矟之间”，制一铜杖，镌有“铜婢”二字，随身携带。精弈棋，同名手林越山对局，擅用攻法。工丹青，所画兰花兴到笔随，春意盎然。他一度供职杭州府当幕僚，借此机会和独往山人黄遵古朝夕相处，观其作画，探讨出神入化的技艺。生平最爱“触景垂戒之作”，组诗采句锐意创新，据祁彪佳《远山堂曲品》范文若的话，赞美杜甫“语不惊人死不休”，要求清而有骨，表现时代特色大众精神。其代表作七绝：“冲泥觅叶为蚕忙，到处园林叶尽荒。今日始知蚕食苦，不应空着绮罗裳。”想象丰富，感情强烈。薛氏和徐灵胎友情甚笃，在太湖洞庭山相逢时，曾以五律一首赠送洄溪：“相值东峰下，相看鬓欲霜。年华共流转，意气独飞扬。四座惊瞻顾，连城且蕴藏。如余空说剑，无路扫欃枪。”陈述心灵凡响，给人以老当益壮之感。乾隆辛未（1751）五月十四日，他于南园招待诸友，蕉荫消夏，讨论诗、书、画、写作艺术，并将大家吟咏的五七言诗辑成册子，命名《旧雨集》，极一时之盛事。武进王应奎、板桥道人郑燮、两淮盐运使卢见曾，都喜与其交游。特别是忘年之友袁枚经常去蒋诵先的复园小住，不断登生白之堂过访，言道：“先生七十颜沃若，日剪青松调白鹤。开口便成天上书，下手不用人间药。”他也每对彼云：“吾之医与君之诗，共以神行，人居室中，我来天外。”青浦何铁山且以书札同其共唱和，兼而讨论医药学说，进德修业，洵属美谈。
他是绛雪园王子接的入室弟子，与叶桂学相伯仲，和俞明鉴被称为鼎足三大家，留下了许多轶事、传奇。特别在临床方面，能主沉浮，“治有异绩”。黄退庵《遣睡杂言》曾作过客观比较，谓其思维灵敏居叶桂之上，“蕴酿烹炼”之功，却相形见绌，说：“二君皆聪明好学，论人工薛不如叶，天分则叶不如薛。”据文献记载，有人患休息痢十年，脉数而细，医皆从脾胃论治，他断为肾伤，用熟地、当归身、补骨脂、五味子、菟丝子十余帖，化险为夷；洞庭山民“伤寒甚剧”，造门求药，处方大枣三枚、葱根三个、生姜三片，次日将量改为二，又改为一，名曰三妙汤；陆元宾劳伤吐血，日渐消瘦，饮食减少，用重二两当归一支，打碎酒水煎服，三剂霍然；厨师张庆大热口渴欲狂，吞下冰水腹痛如裂，按冷痧处理，刮之而愈；一赌气吃年糕结胸者，曾被叶桂视为无治，生白先予人参汤保护元气，继用承气汤下之，转危为安；简斋庖人王小余染疫暴卒，出丸药一，捣石菖蒲调和灌之，绝而复苏；在路上遇死者发丧，棺下流血，力主开棺治疗，针刺生子，救了产妇，连活二命，轰动全州；苏禄国遣华特使契苾丹、副使阿石丹久嗽不得卧，用润降法，以枇杷叶、麦冬、川贝、甜杏仁、霜桑叶、薏苡仁治愈，扬名海外。其救死扶伤，解决疑难大证，勇于负责的精神，噪满医林，至今言者犹虎虎有生气。舒位《乾嘉诗坛点将录》目之曰神医，获得“九州传姓氏，百鬼避声名”的表扬。但是也因壬申（1752）枫桥蔡辅宜中暑，他见患者目闭、脉沉，“少妾泣于旁”，误为虚脱，开独参汤拱手而去，馆师冯在田力阻勿服，以六一散治之渐苏，又聘常熟符姓医生用了清散药，一剂即起，从此威信便衰。薛氏年逾七十，屡经风霜，曾向亲友宣布：“久遭老懒，丙子（1756）岁后竟作退院老僧，绝口不谈此道。”抱有逃禅思想。从其诗文中所云“不是故将花叶减，怕多笔墨恼春风”加以分析研究，可能也包括饱尝了得失荣辱在内。当此之际，富有实践经验的康作霖先生，则常至生白宅第，若眷属有病，就委之治疗，很得他的赏识。
薛氏一生编辑著作十余种，除《周易粹义》《斫桂山房诗存》《一瓢斋诗存》《旧雨集》《吾以吾鸣集》《抱珠轩诗存》《扫叶庄集》《唐人小令花雨集》《一瓢斋诗话》外，则为刊刻李士材《内经知要》、节注《内经》之《医经原旨》、因母病湿热辑成的《湿热条辨》（王士雄改为《湿热病篇》）、《疟论》、《膏丸档子》，以及其曾孙口传唐大烈整理的《日讲杂论》八则等。约在乾隆三十五年（1770）他辞别了“雨后有人耕绿野，月明无犬吠花村”的风光人间，结束了烛影残年。堂弟云楼受先生熏陶，以文学素称。子中立（字不倚）、汶（早逝），侄金（字贡三），孙！（字寿鱼），曾孙启潜（字东来），无突出成就，反而转向经商、卖画、收售金石文物。门人吴贞、王丹山、邵登瀛、云楼的女婿金锦、族孙承基，却医名卓著，继承了他的遗业。因寿鱼到南京随园求写行状，欲把乃祖置诸理学行列，希图占一门阀地位，闭口不谈“方技”之事，“不以人所共信者传先人，而以人所共疑者传先人”，“舍神奇以就腐朽”，袁枚没有为其立传，“识者憾焉”。迨至民国二十五年（1936）七月可园蔡冠洛才给他写了纪念性的传记，列为清代七百名人之一。
（《浙江中医学院学报》，1991年第15卷第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