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校是简称,全名是白求恩卫生学校,以伟大的国际主义战士白求恩命名的培养战地医生和护士的学校。
白校建立之初可以说是一穷二白,这个穷一方面是物资缺乏,比如基本的教具、课本,医学必用的骨骼标本,甚至还包括一些常用外伤药都非常缺乏。毕竟是战时,很多药品都要优先供应前线。另一方面则是人才缺乏,按照白求恩要求的标准,全校够格担任教师的医生不足十个人。
但是就是这样,这个学校仍然在河北唐县的葛公村建立起来了,因为从一一五师进驻晋察冀以来,八路军部队已经成当初的一千多人迅速增长到一万多人,频繁的作战和转移带来了大量的伤病员,部队又长期缺乏必要的医生和护士,因此这个学校的建立得到了晋察冀军区和延安的大力支持。
在这种背景下,有过战场救护经验并且学过相关医学知识的老兵沈彤巩唯新以及秦云清自然成了香饽饽,她们担任的教导主任和指导员工作虽然不直接参与教学,但却是教学的组织者,学员和教师的管理者,是学校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而李松作为名牌大学高材生,又有过一二九运动的洗礼,自然是学校行政领导的不二人选。一句话,这样的人才作为前线的普通一兵和基层指挥员是天大的浪费,尤其是对八路军来说。
在严重缺乏人员和物资的情况下,白校师生发挥个人能动性和想象力,自己动手解决问题。没有教具,自己做!没有课本,自己编。尤其是从东京留学归来的殷希彭博士,他凭借惊人的记忆力亲手用小楷书写的教学教材成为学校最珍贵的宝贝。没有标本,也难不倒师生们,他们找老乡帮忙,找到一些陈年无主老坟,挖出里面的 人体白骨拿回学校,然后找铁丝或绳子穿起来,人体骨骼标本就制成了。
没有教学教室,没有教学环境,仍然难不倒师生们,他们利用山间的树林,将黑板挂在树上,学生们围成一圈听老师上课。遇到敌人扫荡需要转移,师生们也不浪费这个时间,他们将讲义或者纸条绑在前面同志的背包上,一边转移一边背诵相关知识。
李松则发挥他的优势,一方面他从北平等大城市托人购买一些药品和器械,另一方面他也千方百计为白校招揽人才。
经过两年多的发展,白校先后为晋察冀军区和兄弟军区培养了四期共几百名医护人员。这几百名医护人员在两年多的战斗中先后救治了几千到上万名伤病员,保证了八路军的战斗力。白校声名鹊起,甚至连延安有时候都会派遣青年学生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前来学习。而日军也将白校和晋察冀兵工厂一样视为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到了1940年,就在新学期第五期学员到来的时候,沈彤她们却在学员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人。
在第五期学员报道的迎新大会上,沈彤站在主席台上,她发现台下方队里有一个女生始终低着头,即使在大家热烈鼓掌欢迎李松副校长讲话的时候这个姑娘也一直低着头鼓掌。好奇的沈彤特意找带队的同志询问了一下那个女生的情况,只见她的履历表上显示她的名字叫舒雯,河北人,从延安过来。沈彤猛地一下抬起头来,舒雯?淑文?!
沈彤回到主席台上之后再也不能淡定了,她一直盯着那个低头的姑娘,从身形看确实像她。沈彤努力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她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恶作剧一样的想法,不管你是谁,待会儿分班就知道了。
沈彤找到带队的同志和教导处的人,告诉他们回头将那个舒雯同志分配到五期一班,两位同志没有意见。沈彤不禁微笑起来,如果你真是她,那待会儿你们班级指导员来了,不信你不抬头。
迎新大会结束以后进行了分班,各班学员都被各自的指导员带走了,她们都有自己的宿舍。沈彤拦住了五期一班的指导员巩唯新,偷偷给她说了两句话,巩唯新像被电到一样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那个低着头的姑娘一直跟着本班学员回到宿舍,巩唯新拿着花名册站在门口要点名,这时候沈彤带着李松也过来了,说是学校领导要和新生们见见面,看看宿舍。
巩唯新明白他们俩什么意思,她不露声色的开始点名,当点到舒雯的时候,巩唯新顿了一下突然提高嗓门喊了一句:“潘淑文!”
只见刚才还一直低头的女生猛地一下抬起头,那一瞬间李松沈彤和巩唯新都看清了,就是潘淑文。潘淑文也看到了他们三个,立刻又把头低下了。巩唯新微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看错了。重新点,舒雯。”
舒雯回答了一声:“到!”点名继续。
确认完毕之后,李松和沈彤先后都走了,临走前沈彤和巩唯新对视了一下,两人心照不宣。
新生们入住宿舍之后都忙着收拾个人物品和打扫宿舍卫生,巩唯新又走进来通知大家学校要和新生们单独谈话,请大家做好准备。
校方谈话是一个固定项目,一是了解每一个新生的状况,知道他们的特长和短板,以备以后教学和分配做参考。另外一个目的也是为了政审,以免一些特务汉奸混入学校。虽然新生们来之前都是通过政审的,但是接收单位再一次政审也是正常流程。
五期一班的谈话中,舒雯同学被安排在了最后一个。当她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只见李松沈彤和巩唯新都端坐在那里,没有其他人的存在。
舒雯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怯懦的张开嘴:“各位首长好,我叫舒雯…”
巩唯新打断了她:“潘大小姐,屋里没别人,别扯犊子了好吗?”和东北人呆久了,巩唯新的东北方言一点儿都不赖。
沈彤提示巩唯新:“小点儿声。”然后她转向舒雯:“淑文妹妹,一晃好几年没见了,今天就别见外了。”
李松补充道:“淑文,放心,今天只有我们几个,没有其他人,我们可以畅所欲言。我明白你怕政审,但我们都理解你,你不用担心。”
舒雯终于抬起了头恢复了潘淑文的神采:“我隐姓埋名三年,处处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没想到还是落到你们几个手里,时也命也。”
三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一下,这才是潘淑文呢。
沈彤有点儿激动,她问潘淑文:“淑文妹妹,这几年你都干什么去了?”
潘淑文叹了口气告诉了他们,原来自从离开东北大学之后,她思前想后决定离开北平,远离原先的战友,永远忘记父亲是汉奸这段屈辱的历史。她先是去了上海投奔了一个昔日的同学。在同学的介绍下,她加入战地服务团参加了淞沪会战。尸山血海的战斗中她的同学战死,在临死前同学让他的另一位朋友照顾好他的同学淑文。没想到这位朋友将她的名字误会为舒雯,潘淑文也就默认了这个名字。
淞沪会战失利之后,潘淑文随着团队撤退到武汉,她幸运躲过了南京大屠杀。在武汉的时候她才知道一直照顾他的朋友是地下党,这位地下党员问潘淑文是否愿意去延安,潘淑文毫不犹豫同意了。在八路军办事处的安排下,她跟着一批年轻人先去了西安,然后又从西安汇合其他地方来的年轻人一起被送到了延安抗大。
在武汉的时候,潘淑文的档案被登记为了来自河北省沧州市盐山县的思想先进分子舒雯,在抗大政审的时候鬼机灵的潘淑文顺势就将自己的来历安在了她在老家的表妹身上。再加上有上海和武汉地下党组织给她提供的证明材料,她政审顺利过关成为了抗大的一员。
巩唯新打断了她一下:“那在那么多去延安的青年当中到底有没有特务呢?”
潘淑文笃定点点头:“有的,我们班上查出来好几个,中统和军统都有,也有三青团的。我还好,没参加过别的组织所以没人查我也没人怀疑我。”
再后来,延安决定抽调部分有过医疗经验和履历的人去前线学习和工作,潘淑文第一批就报名了,随后她就被送到了这里。没想到她刚到白校就发现了副校长居然是李松,而主席台前居然还站着沈彤。担心暴露身份的她只能全程低头躲避沈彤的目光,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
潘淑文说到最后抬起头来:“喂,我都讲完了,你们要把我怎么样啊?”
沈彤先看了一眼李松,然后对潘淑文说:“还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再把你撵走吗?你的情况我们都了解,为了避免麻烦,我们会为你保密,以后你还是舒雯,沧州盐山的舒雯同志。李副校长,你的意见呢?”
李松摇摇头:“我还能说什么?欢迎你!舒雯同志!希望你以后在五期一班好好学习,早日走上工作岗位。”
巩唯新无奈的摇摇头:“唉,又碰上这个磨人的小妖精了。跟我回去吧,舒雯同志。”
舒雯犹豫了一秒,然后神秘的问他们三个:“你们替我保密,我也给你们透露 一个秘密吧,想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