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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的授课由训练班主任佟副军长亲自主持。
佟副军长身材高大挺拔，军队里摸爬滚打几十年的经历让他的脸庞变得黑黑的，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他往讲台上一站，无须说话，台下立刻鸦雀无声。
佟副军长环视全场之后，仍然保持沉默，转身抬手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字：中国。佟副军长又在黑板前挂上了一副全国地图，中华民国的版图就像一叶秋海棠一样铺张在亚洲大陆东边。
他开始正式授课。
昨天张教育长给同学们介绍了日本侵华的来龙去脉，那么今天我将给大家讲一下我国面对日本的侵略面临的问题。
首先看地图，目前从我们所处的华北看去，东面和东北方向已经完全被日本人占领，东北地区已经建立了伪满洲国。华北的北面察哈尔和蒙古各部，目前也已经大部归附日本，我九十二军刘汝明部还在坚守张家口一线，而在绥远方向，此时晋绥军傅作义部正和侵入绥远的日军激战。我九十二军驻守的华北一线虽然目前没有战事，但是防守态势非常不利，日军部队已经深入京津和我军形成了犬牙交错之势，一旦发生战争我军将处于严重不利的局面。
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大家往南看，上海，日军自从一二八抗战以后就在上海驻扎了五千海军陆战队和大量军舰，上海距离南京很近，这些驻军也成了我国政府的肘腋之患。还有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就是，日本拥有强大的海军舰队，而我国的海军面对日本海军基本不值得一提难堪一战。这就造成一种局面，也就是北起大沽口南到湛江口这么长的海岸线上，日军一旦入侵，他们可以随时在任意一个地方登陆，可以任意将我国领土切割成数块将我国防军加以歼灭之。
当然，这只是理论，目前从局势看来，日军对我国的大规模入侵已经箭在弦上，战争的爆发点不是北平就是上海，也有可能同时爆发。如果是上海，虽然距离南京较近，但是江南的河网地形将严重阻碍日军坦克装甲部队的攻击速度，而且我国在苏锡常一带还建筑了大量的永久性国防工事，国民政府最精锐的国防军德械装备的八十七师八十八师三十六师和教导总队都在南京附近，这样就会和日军硬碰硬，战斗的结果不难预测，但是其进程则必定是尸山血海。
如果战争爆发点在我们所处的华北呢？其实有些话宋军长不希望我讲，但是我还是要说出来，如果战争爆发点在华北，我九十二军将无任何优势，平津地区甚至整个华北也许会很快沦陷。
台下的很多大学生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样的话确实闻所未闻。
佟副军长环视了一下全场，面无表情继续讲授。
首先看，华北地区全是平原，唯一能作为战略支撑的长城一线早已失守，北平往南一直到黄河边，千里大平原正是日军装甲部队和摩托化部队最喜欢的地形。其次，大家看一下天津旁边的大沽口，日军一旦入侵，他们的增援部队从日本坐船能够几天之内就赶到京津一线，我九十二军没有海军配置，对此将毫无抵抗力。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日军已经在京津一线经营多年，很多软骨头已经公开或者私下投降了日军，一旦事变，这些人有可能会调转枪口打向我们，也可能将我们最机密的军事情报送给日本人。对此我们依然束手无策。
这时候，蒋晓云忽然站了起来：“请问佟副军长，您给我们讲这些，是想告诉我们一旦事变，我们肯定是赢不了，那我们这些人是选择投降还是撤退，还是去战死？”
佟副军长示意蒋晓云先坐下，然后他缓缓的告诉大家：“我讲这些，确实是想告诉你们，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最危险的地方，一旦战争爆发，我们要保卫华北，但是我们没有先进的武器，没有优势的地形，我们只有人，只有战士，只能用鲜血和生命去阻挡日本人的进攻，在座的各位包括我，包括张将军，我们都有可能战死。所以，我想问各位，你们都做好准备了吗？”
全场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静得连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都能听到。李松率先站了起来：“我做好了为国牺牲的准备，如果战争爆发，请佟副军长一定将我派往第一线作战，虽无必胜之算，但有必死之心！”
其他的同学也都站了起来：“我也是，我愿意！”
佟副军长很感动，他频频压手示意大家先坐下：“好，好，同学们，我这个人喜欢丑话说在前头。今天我为大家的决心感动，这个训练班宋军长一度担心会变成一些投机分子借机从政的地方，今天看来我佟某人没有看错今日之大学生们。”
原来这是佟副军长的带兵之策，先把最困难最危险的事情说在前头，既可以调动大家的积极性，也好过滤掉一些动摇分子和投机分子。
接下来，佟副军长让大家自由提问。
一个男生站了起来：“请问佟副军长，我国目前面对日本的侵略，最大的困难是什么？是武器不行还是民众素质不行？”
佟副军长很感慨：“你说对了，我们目前不光是武器不行，国民素质也不行。日军别看个子不高，但是他们都很壮实，而且都是从小接受军事训练。从长城抗战可以看出来，通常杀死一个日军士兵，我们需要付出四到五个士兵的生命，这不光是武器的差距，还有就是单兵身体素质和训练水平的差距。”
说到这里，佟副军长话锋一转：“但我认为，这还不是我国目前最大的困难。”
佟副军长继续讲道：“目前我国在面对强敌的态势下，最大的困难不是武器和训练，而是军令政令的无法统一。”
一句话让现场又一次鸦雀无声。佟副军长快步走到地图前用手指着全国的各个区域：“在我国版图上，从南面开始看，粤系军阀陈济棠刚刚被中央镇压，桂系军阀李宗仁白崇禧现在暂时归顺中央。贵州王家烈已经被中央收服，但云南的龙云、四川的刘湘、刘文辉邓锡侯仍然处于半独立状态，中央根本无法对这些地区和他们的军队进行有效管控。”
佟副军长手指指向西南和西北：“西南藏区地广人稀不值一提，新疆盛世才立场左右摇摆，背后有苏联人撑腰对中央阳奉阴违。甘宁两马，马鸿逵马步芳虽然臣服于中央，但是其仍然保持相当的独立性。陕西现在则是西北军杨虎城和东北军张学良当道，对中央的军令政令也是有选择性的接受。”
佟副军长的手继续指向东北和蒙古：“东北就不用说了，伪满洲国已经建立，而外蒙古现在是苏联人的地盘，内蒙古则又在德王的带领下投降日军建立了伪政权。至于华北也是一摊散沙，山西的阎锡山完全把山西和绥远当做自己的家产，除了晋绥军谁也别想进山西。山东的韩复榘也是一样，对待中央的政令几乎置之不理。”
佟副军长转身面向大家：“也就是说，国民政府中央能实际掌控的地区仅仅是长江中下游几个省包括河南，其他地区不是由军阀就是心怀异心的人掌控。说起来我国幅员辽阔，人口有四万万远超日本，但是从实际看来目前真正能用在抗日上的恐怕没有多少。军令政令不能统一，才是我国面对的最大困难。”
下面的学生发生了一些骚动，有人在议论：“佟副军长好像忘了两个地方。”
一个男生站了起来：“请问佟副军长，您是怎么看待共产党红军的，他们也算军阀吗？也是阻碍抗日的力量吗？”
这个问题差点让台下上百号人炸了，一些可能已经倾向甚至参加中共的学生明显显出了气愤之色，佟副军长摆摆手让大家安静一下：“这个问题如果是一两年前有人问我的，我可以说是。但是现在你问我，我可以告诉你共产党和红军不是阻碍抗日的力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早在去年夏天就发表了宣言，要求全国各种力量团结起来建立抗日统一战线。这个宣言，实不相瞒，佟某人举双手赞成！”
一些学生自发鼓起掌来，佟副军长示意大家听他讲完：“至于说共产党红军算不算军阀，我也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不算！军阀是什么？军阀是拿着军队当做自己的私人财产，只要是为了自己的地盘，为了自己的势力和利益，和谁都可以交易和谁都可以成为朋友的人。举一个例子，张学良。在座很多学生是东北来的，你们的少帅算军阀吗？”
冯涛站了起来：“我认为算！”
这一句话又引起一阵骚动，佟副军长微笑着示意冯涛坐下：“没错，张汉卿确实是军阀，他丢弃东北，命令东北军不抵抗日本，根本想法还是为了保全自己的部队不受损失。而他的部队完全听从他的命令，对国民政府的命令根本是置若罔闻，仅凭这一点就足够断定他是军阀了。”
佟副军长接着说：“至于中共，佟某有幸，也结识过几位中共人士，其中刘伯坚先生和邓希贤先生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不贪财，不好酒不好色，每天拼命工作，身居高位却能洁身自好，这是军阀吗？至于红军，他们不掳掠，不迫害百姓，装备很差却又作战勇敢，从没有一个老百姓说过红军半个不字，这算军阀吗？”
台下一片寂静，佟副军长微笑着摇摇头：“今天说多了，如果台下同学里有蓝衣社的人，正好可以抓佟某人一个现行了。哈哈。”佟副军长爽朗的笑声感染了大家，课堂气氛又趋于轻松。
巩唯新忽然站了起来：“请问佟副军长，按照您对军阀的定义，宋哲元军长是否也算是军阀之一？”
这个问题把课堂内所有人都镇住了，一时间都没人敢议论。
佟副军长沉默了一下，然后他看着仍未坐下的巩唯新：“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