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是民国22年的三月中上旬,农历节气才刚过惊蛰,华北平原北部的高山上还是春寒料峭,一些山石之间甚至还留有残雪。衣着单薄的上千官兵都静静的伏在孩儿峰高地冰冷的地面上,等待着远方夜袭的消息。
“好冷啊。”潘淑文使劲搓了搓手,然后身体往旁边的杨西凤身上拱了拱:“你说你吧,好不容易大老远背两瓶酒来,谁都没喝上,还被赵旅长给摔了。唉,现在要是能喝两口烧酒也不至于这么冷啊。”
杨西凤没理她,沈彤打个圆场:“赵旅长他们把命都豁上了,谁还差两口酒啊。赵旅长那意思就是让每个人都沾沾家乡酒的香气,就像酒泉的来历一样。”
四个姑娘都是文化人,一听就明白了。
何副旅长过来巡视阵地,顺便给四位姑娘带来了两条毯子,这让姑娘们高兴坏了。潘淑文问何副旅长现在几点了,何副旅长连表都没掏出来就告诉她:“凌晨2点35分,他们快打响了。”
凌晨两点五十分的时候,何副旅长传令全体做好战斗准备,一旦赵旅长他们打响,对面的日军回援的话,这边就坚决攻击对面的喜峰口二层城关。打下来最好,打不下来也要拖住敌人不能让他们回援。
最后的几分钟最难熬,士兵们一个劲的搓手,让手保持温度,以免冻僵了握不住枪和大刀。在最前沿监视日军的侦查哨隔20分钟就要报告一次日军动向,这可苦了一帮传令兵们,他们在凌晨的山地里摸爬滚打来回奔跑。还好今天是大月头,能见度还是挺高的,没有人跌倒受伤。
三点刚过不久!从日军的背后,山的后面传来了隐约的手榴弹爆炸声,耳力好的士兵听到了马上报告何副旅长,他马上下令侦查哨改为每隔五分钟报告一次,并且让你全体士兵做好战斗冲锋准备,炮兵炮弹上膛瞄准城关。
侦查哨连续不断传来日军的消息:没有动静!没有动静!没有动静!
何副旅长现在非常紧张,他让侦查哨派出两个人再进一步抵近观察,不可漏掉任何信息。王营长过来请示:“实在不行,我们先打一下试试呢?”
何副旅长摇摇头:“不,对面日军的实力还是很强,如果我们贸然出击被击退的话,他们再顺势攻占了我们这最后的制高点,那整个喜峰口阵地将没有任何支撑。如果他们主动后撤,那也麻烦,赵旅长他们就面临两面夹击。现在对于我们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他们不动。”
侦查哨继续传来消息:对面日军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王营长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何副旅长看看他:“没猜错的话,日军也在等我们先动。他们先动的话,也怕我们顺势攻击。所以他们希望我们先出招。现在就看谁先动了。”
时间就这样在双方对峙中悄然过去,山后边的爆炸声逐渐消失了。潘淑文担心的问沈彤:“你说对面的日军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是不是赵旅长他们中埋伏了?所以他们才不管自己后方在这里睡大觉?”
沈彤心里也担心得不行,但是嘴上还是安慰潘淑文:“应该不会的,首先向导是咱们的人,日军自己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可能想到我们会偷袭。再说赵旅长是兵分两路,这样日军更想不到,最多是打得不顺,偷袭改强攻,不会中埋伏的。”
天开始亮了,何副旅长通过望远镜观察对面,发现日军在阵地上也是安排了很多人,看来不光是我们没睡,日军可能也没睡好。双方都在等对方出招,然后谁也没敢动。
潘淑文小声问沈彤:“你说这何副旅长是不是有点儿胆小啊,好歹打一下攻一次,配合一下赵旅长,老是这么呆着和日本人大眼瞪小眼算什么啊。”
沈彤只好耐心给潘淑文解释:“何副旅长不是胆子小,他是担子很重。我们现在的高地是目前喜峰口这里唯一的支撑点,这里要是丢了,从这到北平无险可守,日军的坦克能一路开过去。所以他的任务首先是保住这块高地。还有白天你也看到了,日军就算没有重炮,光凭手里的机枪掷弹筒也很厉害,以我们的装备去攻击就是送死。能守住就不错了。”
潘淑文叹了口气:“咱们国家的军队太弱了!”
沈彤也叹了口气:“从大清到现在打了快一百年仗了,从来没有安定过,怎么发展工业啊,没有工业哪儿来的国防。”
听到她们聊天,巩唯新和杨西凤也凑过来了,潘淑文转了转大眼睛:“你说咱们国家现在一盘散沙,各自为政,老蒋一摊子,张学良一摊子,阎老西、李宗仁每人都有自己的地盘,南方还有红军,什么时候才能安定下来啊,谁才能真正统一中国啊?”
这个问题有点儿大,沈彤表示自己没想过:“我现在只想的是先把日本人赶走再说别的。”
杨西凤说自己还是觉得冯玉祥不错,这个答案被无视了。
巩唯新说出了自己的见解:“谁强谁弱都是暂时的,最后决定因素还是人心,不管你现在有多少枪有多少兵,到最后统一中国的只能是老百姓最支持的那个。”
这番话让其他三个人没法不同意,潘淑文小声的问:“你说的是,红军?”
沈彤赶快用手势和眼神制止了这个讨论。
何副旅长看看怀表,已经七点多了。这时候山下跑来一个传令兵,一上来就喊:“他们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何副旅长和阵地上的官兵大喜过望,何副旅长命令王营长继续观察日军坚守阵地,自己先带着卫兵下山迎接赵旅长他们。他还细心的安排伙夫烧水做热汤迎接大军凯旋。
沈彤一声招呼,四个女兵立刻抓起装满药品器械的包袱也跟着何副旅长他们下了山。
大家站在山脚下往北面望去,那是赵旅长他们出发的方向,只见山脚转弯处出现了军旗,军旗下是一列士兵,他们浑身带着血迹,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烂不堪,有的人脚上已经没有了鞋子,赤着脚踩着碎石。他们身体疲惫不堪但是精神仍然抖擞。
一列,两列,第三列里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那是赵旅长!他们确实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