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不一定对释迦牟尼才可称佛。
《五灯会元》里有这样一段记载:
僧问云门:“如何是佛?”门云:“干屎橛。”
凡能“自觉”“觉他”“觉行圆满”者皆谓之佛。人人皆有佛性,皆可成佛,不一定对释迦牟尼才可称佛。但是,佛是人生至高无上的一种境界,也是至尊无上的一种尊称,这是我们大家所共认的。僧问云门如何是佛,有心向上,所以才发此问。云门乃是五代一位禅宗高僧,本名文偃,居韶州之云门山,建云门寺,为云门宗之祖,世以云门称之。以这样的一位有道之士,何以口出秽言,以这样不堪的话语来答僧问?须知这正是禅师之猛下钳锤处。禅宗主旨,在于明心见性,一无所染,至于湛然寂静的境界。若是口中说佛,便是心中尚横亘着一个佛的观念,尚存有凡圣差别之心。云门怕听人说佛之一字,所以干干脆脆以最难听的比喻回答他:佛就是不值一提的干屎橛。这是禅师诃佛骂祖的一贯作风。僧若有缘,当下即应有悟。
何谓干屎橛?不要误会以为那是在粪场里我们所习见的纵横狼藉被阳光晒干了的屎橛。这里所谓的干屎橛,乃是拭粪之具。干作动词解。印度风俗,人于便后用小木竹片拭粪,谓之厕筹,亦名厕橛。干屎橛就是指这个厕橛。现在印度是否还有此种风俗,我不知道。当初有这种风俗,其陋可想。可怪者是佛教东来,我国寺观之中也传来此种陋俗,云门寺中当必有此设备。元人陶宗仪《南村辍耕录》:“今寺观削木为筹,置厕圊中,名曰厕筹。”是元时寺庙之中尚有此物。而宋人龙衮所著《江南野史》,记南唐史事,述“李后主亲为桑门削作厕简子”。厕简子亦即是这个干屎橛。李后主为僧人做厕筹,大概也自认为是一种敬礼三宝的功德。
寺观之外,干屎橛是否在民间普遍使用,如其不用则以何物代替,何时才知道开始用纸,恕我孤陋寡闻。我知道清末北方乡间一切都还是十分简陋的。城里人知道用草纸,黄澄澄的粗糙之极,纸面上有草屑,有时还有蒲公英的花絮,硬挺挺的,坚而且厚。乡下人求草纸而不可得,地面上的砖头石块,俯拾即是,可以随意取用。如果入得青纱帐里,扯下一片高粱叶玉米叶,可以技巧地一划而不至于划破皮肤。
人到了什么地方就要适应什么环境。就是物质文明很高的国度里,其穷乡僻壤高山丛林之中也不见得就有卫生设备以及卫生纸。我知道有几个在美国习森林学的青年,经常攀登野外的高山,在长年积雪的原始森林中做长期间的实习,他们的行囊已经够重,并不携带卫生纸。我问他们如何解决如厕的问题。他们笑答说:“很简单,拣一棵比较容易爬上去的大树,跨在一根横枝上,居高临下,方便无比。”我再问何以善其后,他们乃大笑说:“在地面上掬起一捧雪,加紧捏凑成为一个坚实的雪团,就可以代替卫生纸了,用了一个还可以再做一个。”我问他感觉如何。他说:“冰凉的,很好受。”大概胜似干屎橛吧?只是我们哪里有那样方便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