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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风一样奔跑的男子

小时候,张文钊跑啊跑。

他的父亲是鞍钢的工人,这位足球发烧友,每天起来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儿子从床上揪起来。

雷打不动的早上 5 点钟,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下雪,鞍山铁东区29 号花园前面的大街,张文钊用双脚丈量着烈士山 1000 多级的台阶。

这个瘦弱但能跑的孩子是鞍山 219 小学的学生,学习成绩很一般,简单来说就是不喜欢读书。

“一看书就困,就头疼。”张文钊说。

但这个看书就困的学生,不会在学校捣乱。读书成绩一般,又喜欢足球,所以他的父亲给他规划的路线就是成为一名足球运动员。

父亲带他到处试训,其中留下独特印记的是大连和深圳。

在大连的一个足校,张文钊尝试了平生第一次去网吧“刷夜”,他喜欢“红色警报”“星际争霸”“CS”,在“CS”里面他喜欢当警察。

“因为我充满了正义感!”

但这个 13 岁的少年怀着兴奋之情在网吧刷到两点以后,就已经困得不行,这时候他开始怀念在床上睡觉的感觉。于是偷跑到网吧打游戏的事情从此就跟他无缘了。

有贪玩的心思,但没有贪玩的习惯,少年张文钊就是这么一个人,而他的父亲在给他规划足球成长路线的时候,对他的未来充满信心。

“我将来一定是国脚他爹。”

他的预言终于实现了。张文钊曾经是国家队的常客,2014 年,佩兰率领的国家队在鞍山和科威特队打一场热身赛,张文钊的父亲到酒店来看他。能在家门口看着儿子在国家队上场,这是一件多么光宗耀祖的事情。

张文钊也充满了期待,买了很多票给亲戚朋友,但是佩兰在那场比赛中没有让张文钊上场。

“教练的情商可是真高啊!”

有些情感,张文钊从来不掩饰,对于这件事情他是介意的。佩兰有自己的考虑,球员有自己的感情。

让父亲在自己的亲戚朋友面前有“面子”,这是每个人自然而然的想法,更何况张文钊能体会到父亲培养自己的不容易。

为了培养他,父亲把鞍山的房子卖了十来万(张文钊后来把房子买回来了)。没有了一个“窝”,张文钊要么在姥爷家住,要么在奶奶家住。

房子没了,张文钊虽然隐隐约约有感觉,但他没问过。

为了和他东奔西跑,父亲后来做生意,长年在外,于是后院起火。

“我父母分开 10 年后,我才知道。”

家没了,虽然隐隐约约有感觉,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问父亲和母亲。

这对父子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追赶着足球,而命运驱赶着他们奔跑,奔向未知的远方。

从鞍山到大连,到深圳,到长春,到济南,到广州,张文钊跑进了他的而立之年。

有赏识他的教练,也有看不惯他的人。

在 1987 年龄段国青队,严厉的贾秀全曾狠狠地给他一个教训。在南非进行的 8 国邀请赛,对阵朝鲜队的比赛中,张文钊上场没几分钟就被红牌罚下,怒不可遏的贾秀全事后右手给他来了一记耳光,张文钊躲开了,但贾秀全左手又上来了,没躲开的张文钊被贾秀全的手表砸个正着。

那 3 天,张文钊的耳朵嗡嗡作响。小伙伴们说:“贾导要打你,你怎么不跑呢?”“来不及啊,谁想到他下手这么快!”

对于贾秀全来说,给了张文钊一记耳光,那不过是“打是亲,骂是爱”的一种表现。这次比赛结束后,他就通过经纪人联系了国际米兰,张文钊才有了去国际米兰试训的机会。

“回想起来,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啊。”张文钊说。

那时候的国米,有菲戈、阿德里亚诺,伊布也刚刚转会过去,张文钊至今还保留着跟他们的合影,这个中国的少年幸福得差点找不着边际。

在国米,当然打不了意甲,只能在预备队给他报名,但这已经让张文钊很知足了。终于知道外面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

在国米,张文钊知道自己是不能立足的,但是去中下游的球会倒有机会。国米的梯队教练对他评价颇高,张文钊形容当时的自己:“可能是被鼓励了吧,有些比赛有机会就敢射,而且还能进。”

有了这段经历,张文钊自然而然地保留着一个留洋梦,但可惜种种原因,一直没能成行。

“回来以后有一段时间的确有点迷失,觉得自己挺牛的。现在想起来,真是年少轻狂啊。”

无法留洋,但在俱乐部,张文钊开始崛起。

2009 年从深圳转会到长春,2010 年亚泰主教练沈祥福给了他机会,352 阵型,让他担任翼位,能跑能突破,张文钊的特点能得到充分发挥。2011 年,他是全中超突破最多的队员,排名第二的是如日中天的穆里奇。

能突破是好事,但是张文钊踢球的风格,有时候会被认为“独”。

曾经的一位亚泰大哥很不屑地评价张文钊踢球的风格:“就他那个踢法,瞎带能踢得好吗?”

这样的压力,张文钊能感受到。在一场联赛中,他在边路连过 3 人造成对方门前一片混乱,最后亚泰破门成功。进球后,张文钊跑到时任主教练萨布里奇的跟前怒吼:“不瞎带,这球能进吗?”

不知道翻译是否能把“瞎带”这个词及张文钊的情绪准确地翻译给萨布里奇,但萨布里奇却笑了。

“他是个很好的教练,给了我进攻上最大的自由度。”张文钊说。

所以,那句宣泄式的怒吼,其实是吼给别人听的。

关于他踢球的风格,张文钊还跟长春当地的一位记者发生过语言冲突。张文钊直接打电话给这位同行:“你觉得你这样说话客观吗?你会踢球吗?你怎么客观评论无所谓,但你现在的说法根本就是不懂,这么乱说是会影响到球员饭碗的!”

直到现在,张文钊对一些评论员都很不屑,譬如他批评一名当红的解说员:“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自己很懂。如果有机会的话,我真想跟他打擂台,看看他到底有多少斤两!”

在他认为的原则问题上,他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情感,就像后来离开长春亚泰到山东鲁能。在转会之前,他说了这么一句话:“我希望能到更大的平台去。”

就这么一句话,似乎激怒了很多亚泰球迷。但张文钊至今不后悔自己说过这句话:“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球员追求更大的平台去发展,有错吗?”

从长春亚泰转会到山东鲁能,张文钊遇上了国青队的队友戴琳。

87/88 国青是一支特殊的队伍,他们处于奥运年龄段的夹缝,然而这个队的成才率比奥运年龄段还要高,崔鹏、蒿俊闵、王永珀、于海、黄博文、曾诚、荣昊、于汉超、杨旭、郑龙都是这支队伍里的队员。

在国青的时候,张文钊和戴琳还只是互相“略有好感”,转会到鲁能以后,两个人堪称“如胶似漆”。

他们这种“铁哥们”的关系,外援也知道。在转会到恒大以后,张文钊作客山东,塔尔德利跟戴琳说:“瞧瞧,你‘老婆’回来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啊,人啊,可能就是讲究个缘分吧。”

戴琳,曾经“恶名远播”,对于他的“恶汉”作风,张文钊说:“他是踢中卫的,这个位置本来就要求硬朗,有杀气。但他生活中却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两个人经历过这么一件事:晚上在外面吃点晚饭,然后喝了点啤酒,这种情况下不能开车,然后叫了代驾。偏偏那天代驾是个新手,路找不着不说,还把戴琳的豪车给蹭了。

于是戴琳劈头盖脸地把代驾司机臭骂了一通,这个司机“瑟瑟发抖”,豪车啊,接下来怎么办啊?

骂完司机,出完气以后,戴琳把手一挥:“你走吧,这车我自己搞定了。”然后拿出 200 块:“这么晚了,你也不容易,拿这钱打车回去吧!”

“戴琳就是这么一个人,”张文钊说,“而且现在,他在场上的脾气和表现和以前也不太一样了。”

为什么?也许是每个人都在变吧,他们这批队员也都进入而立之年了。

有家庭,有孩子,以前是孑然一身,现在是老婆孩子热炕头。

以前曾经追求的足球梦想,现在已经成为养家糊口的职业。

2016 年转会到恒大以后,这一年的时间对于张文钊来说,是个煎熬的过程。

在转会到山东鲁能以后,他的上场机会也不算多,到了 2016 年的时候,鲁能决定把他转出去。

对他有兴趣的包括恒大和国安,最终他选择了恒大。“这可能是命中注定,恒大要我,证明我还有这个能力。”

但到了恒大以后,他的境况跟在鲁能的时候差不多。

以 2019 年为例,他上场的次数不多,从数据上来说,也只有一个进球一个助攻。另外在和辽宁队的比赛中,在落后的情况下,他替补上场制造了一个点球,成为恒大得以逆转的关键。

“现在自己也成为老队员了,能想通一些事情。在恒大,竞争是激烈的,能不能上场,那得看教练的安排。反正对于我来说,平时好好练,让我上场就好好踢,其他的,想得再多也没用。”

恒大的边路好手很多,譬如说和他同样年纪的于汉超。于汉超来到恒大以后,也经历过从替补到主力的过程。

对于这一点,于汉超的总结是:“你在别的队可能是进攻核心,但到了恒大,需要你做的事情和你的角色定位不一样。在恒大,踢边前卫你需要从防守做起,先从脏活累活做起。”

这段话,张文钊听着。在和辽宁队那场比赛制造点球以后,他说:“其实突破就是我的特点,只不过这两年可能上场的时间少,大家都忘了我这个人还是会突破的。”

那场比赛结束后,他受伤了:“还是我自己的身体状态没有调整到最好,到了 30 岁,身体的机能会发生一些变化,现在我的目标就是智哥(郑智),他是我们这批队员的榜样。”

越活越单纯,越活越“无趣”,这是张文钊现在的生活状态。

他已经离了婚,对于前妻,他说:“那时候年轻冲动,于是就结婚了。我不会记得什么认识的日子,因为对于我来说,她就是我生活中的匆匆过客,所以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呢?”

所以,他又变成一条“单身狗”了。

训练或者比赛完毕,回到自己在恒大的家,看看电影,吃吃饭,就是生活的全部了。

“我自己是个无趣的人,所以我就喜欢看搞笑的电影。例如周星驰的《大话西游》,那是我的挚爱。”

但其实,《大话西游》是一出搞笑的悲剧……

心态不平静的时候,他会看一些“鸡汤文章”,看完以后:“哎,说的毕竟都是别人的事情,别人的感受。”

这碗鸡汤还没什么用……

他勾勒了一个画面:当某一天,我不再在球场上奔跑,第二天,我就去海边找个小屋度假,我是宅男嘛。

“但我吃不了生冷的东西,肠胃不好,海鲜不适合我。”

他还有一个心愿,就是援建一所山区小学:“那里的孩子们太艰苦了!”

一年圣诞前夕,冯潇霆举办了一个足球公益慈善赛,邀请了一些新疆的孩子来广州踢球,张文钊是唯一到场的队友。因为在休假期间,只有他这样的“单身狗”才是那样的“无所事事”。

他跟孩子们踢得很开心。“在他们身上,我又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自己奔跑的样子。”

那一年,于汉超坐船从大连到上海冬训,五等舱,两天两夜的颠簸让他昏天黑地吐了一整天。

那一年,于汉超和队友们战绩不佳,在酷暑时节,从旅顺跑回了 30 多公里以外的夏家河子。

那一年,于汉超经历了两次手术,多个月的休战后胖了 30斤,然后,他用了 45 天,又减了 30 斤……

那一年……

曾经的那些波折和不顺,在 30 岁这样一个微妙的时间点,于汉超已经可以看淡:“我后来对自己说,男人到了 30,对自己好一点,该经历的事情已经很多了!” A/Wt2jC0pvOfUcLVuB7y+X6YqH2/dL6x2l+bPerTHPiiBtCbH8rtIQLMNe0S6fZ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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