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皮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2016 年 10 月，里皮在国家队走马上任。

执教了两年半恒大取得巨大成功以后，又观察了足够长的时间，一如他接手恒大之前那样耐心，最终他接过了中国国家队的教鞭。

可能是出于高薪的诱惑，可能是出于使命的召唤，总而言之，里皮开始了他在中国的又一段执教生涯。

两年半的执教，证明了里皮是个好教练，但他依然无法带领已经泥足深陷的中国队达到人们理想中的高度。

里皮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

2012 年，里皮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很多人自然而然会将他比作另外一个意大利人——马可波罗。在上任恒大的发布会上，里皮志得意满：这是中国足球历史性的一天。

里皮带领恒大到达了巅峰，但这还不够，在接手国家队帅印以后，从他受到的礼遇、身处的地位和将要开展的工作来看，他简直要成为中国足球的“国师”——这哪里还是马可波罗？

当时，里皮的首要任务是带领已经士气低落的国家队，完成最后 6场 12 强赛。能不能进军 2018 年的俄罗斯世界杯，这不是个硬性指标，毕竟之前的坑太大了。

但冲击 2022 年世界杯，本来就是一个死任务，人们很难相信，半途接手国家队的里皮不去准备下一届世界杯。

然后，两年间风云变幻，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也自然没有非完成不可的任务，毕竟蔡局都已经去全国总工会了。

但里皮还是幸运的，他的幸运之处，在于他上任之前有足够的时间去了解中国足球，同时他未来得到的支持也是他的几位前任望尘莫及的。

幸运之余也有可惜的地方，出生于 1948 年的他，接手中国队时已经是快 70 岁的人。

已是暮年的里皮，恰逢黄昏时候的中国足球——固然，当时的中国足球正处于上升通道，然而在国家队层面，却是一个还债周期。香港著名足球教练郭家明 20 年前谈及中国足球时就说过这么一句话：“一个国家，足协领导可以换，教练可以换，但球员是换不了的。”

一语中的，一语成谶。

没有好的球员，只寄希望于教练的神通，这是可悲的。所以里皮纵有通天彻地之能，也没有办法让国家队“起死人而肉白骨”了。

果然，从短期看，12 强赛的后 6 场比赛，国家队拿到 11 个积分，超出人们预期，但前 4 战仅积 1 分，坑太大，最终无缘俄罗斯世界杯；12 强赛以后，作为整个“大国家队”的总设计师，里皮想在 1993、1995、1997、1999 年龄段中选一些出色的队员以完成新老更替，但这个过程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因为这批队员诞生于中国足球最低谷的时代。

整个 90 后这几年全军覆没，连亚青赛出线的资格都没有，是的，没有，一支都没有！

中国足球一代不如一代，职业化以后，最好的国家队是 1997 年国家队，最弱的是 90 后的国字号。最好的那批队员，里皮碰不上，最弱的这批队员却俯拾皆是。据说 00 后的队员会比 90 后好一点，但是以里皮的年纪，已经等不起了。

所以，在整个国家队执教期间，里皮都要倚重 85/87 一代的队员，很简单，因为他们是最后一批在世界大赛上亮相的中国队员——2005 年的荷兰世青赛，给多少人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里皮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整个国字号的现状如此，也不难明白为什么中国队会先扬后抑，12强赛的“高光”是里皮功力的一种体现，是名帅带来的新鲜感，15 年后重新进入 10 强赛的刺激，三军用命，里皮老怀大慰，看来接手中国队，无比英明！

但各种新鲜感和刺激一过，中国足球的孱弱暴露无疑。2018 年的溃退乃至亚洲杯上的表现，就是整体性萎靡的一种体现。

即使老辣如里皮，在后期也慢慢失去了方寸。他开始在公开场合越来越多地批评队员，他似乎也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年时间，自己麾下的这支球队，瞬间就迷失了方向？

二

2018 年 9 月 8 日凌晨，卡塔尔多哈的哈里发体育场，中国队 0 :1输给卡塔尔队。

这是场普通的热身赛，但我倒以为这是这支中国队在里皮执教后期的典型比赛。

如果从交手的两支球队中各选一个代表，中国队我会选郑智，卡塔尔队我会选阿里。

郑智，出生于 1980 年，时年 38 岁；阿里，出生于 2000 年，时年 18 岁。

38 岁的郑智，代表着经验，代表着岁月；18 岁的阿里，代表着青春，代表着未来。

为什么会选择他们两个作为代表，原因很简单，里皮带来卡塔尔的国家队，是要在 2019 年 1 月的亚洲杯上有所作为，所以他要依靠老将；而卡塔尔志在 4 年后在本土举行的世界杯，所以无论是眼前的这场热身赛，还是 2019 年 1 月的亚洲杯，都为了锻炼新人。

两个队的目标不同，便造就了对比赛的取向不同，有老将压阵，自然代表着稳定。比赛前，卡塔尔足协聘请的新闻工作人员印度人阿宾，特意邀请我们几个中国记者去卡塔尔足协参观他们为 2022 年世界杯进行的准备工作。在等车闲聊的时候，阿宾说：“郑智也来了？我认为，郑智的国家队生涯只能再维持一年了，毕竟他已经老了，明年亚洲杯比赛结束，他就应该退出国家队了。”我说：“不如打赌一下，郑智至少在国家队还能踢上两年。”

但不管一年还是两年，对于郑智是否还能踢下届世界杯，谁的心里都没有底。一方面，为郑智在 38 岁的年纪还能保持这么高的水平而感到敬佩；另一方面，郑智又折射出了中国足球无奈的现实——如果年轻队员能够迅速接班，你以为里皮不愿意多带一些年轻人来？

那支去西亚连踢卡塔尔队和巴林队的中国队，队中真正的年轻人，只有一个韦世豪。

成熟的中国队和年轻的卡塔尔队，在时隔一年以后，再次在哈里发体育场交锋——中国队想在这里用胜利给自己缓冲一下舆论的压力，而卡塔尔队要做的，是用这批年轻人，去丈量 4 年后的未来。

那场比赛，中国队完全被碾压，若不是对方上下半场各踢中了一次门框，只怕又要出现一次“惨案”。

中国杯的时候，里皮直接发火，认为队员的态度有问题。这场比赛过后，里皮说，我两个月没见我的队员，今天他们表现出来的东西完全不行。

里皮坚持认为还是态度问题，但那场比赛其实队员们尽力了。总而言之，不是态度问题就是能力问题，两碗毒药总要选择一碗。

态度不好是惨败，态度好了是惜败，里皮终于发现了中国队的天花板在哪里，以这批队员的能力，他们只能踢成这样了。

要不寄希望于年轻人？不好意思，现在的年轻人比这批队员还要差。再细想一下，未来由年轻队员组成的国家队，能力比这批队员还要差，如果中间再出现什么态度问题，那“惨案”岂不是纷至沓来？

然后在 10 月 14 日晚上，美轮美奂的苏州奥体，中国队 0 :0 战平印度。

连印度也赢不了，夫复何言。我记得那天晚上，苏州奥体外的“里皮下课”声，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绝望。赛后人们讨论最多的，已经不是里皮的去留，不是这支国家队能在亚洲杯上打出什么名堂，而是：

还是军训吧！你们自己都不争气，还有什么好说呢？自作孽，不可活……

整整一年，从年初的中国杯惨败到最后一场和巴勒斯坦的友谊赛，中国队都在骂声之中，里皮也只能频频甩锅给队员，信心全无，信任动摇，里皮和中国足协还有什么继续合作下去的理由呢？

对于双方来说，唯一的希望就是，中国队在亚洲杯上能有好的表现，这样分手也会体面一点，希望里皮走的时候不要像卡马乔那样一地鸡毛，就已经阿弥陀佛了。

狡如银狐，也开始慢慢泯然众人矣。

三

2019 年亚洲杯，里皮执教国家队最后的日子。

小组出线，八分之一决赛逆转泰国，中国队进入 8 强，四分之一决赛对阵伊朗队。

冯潇霆、刘奕鸣和石柯三个中卫轮番失误，最终中国队 0 :3 输给伊朗队，止步 8 强。

想体面告别，最后却狼狈退出——输给亚洲最强的伊朗队，是预料之中的事情，但以这样的方式输球，窝囊而无奈。

但这一场惨败，却可以作为标本，伊朗队可以作为一面镜子，让中国队妍媸毕露。

赢泰国，打进亚洲杯八强，这就是中国队的真实水平，在里皮的带领下，稳定在亚洲前八。但是在对阵亚洲一流，例如伊朗和韩国的时候，明显处于下风，这就是二流和一流的区别。更何况，伊朗其实是亚洲超一流的强队，奎罗斯花了 8 年时间打造的这支队伍，堪称亚洲的叹息之墙。

能稳定在前八，碰到实力相当的对手不落下风，其中还有世预赛战胜韩国的好戏，这是里皮的水平体现。至于中国队的水平要更进一步，短期内不要再想这个问题了。

3 个丢球，3 个中卫冯潇霆、刘奕鸣和石柯一人背一个锅——如果说1 个中卫出现重大失误是偶然，那么 3 个中卫都掉进同一个坑里，那就有其必然性了。说到底，那是中国队不适应伊朗队的节奏和身体对抗，明显对方在这两个环节要比中国队高出不止一个档次。在冯潇霆出现低级失误以后，里皮用肖智换下他，这显示了里皮的决心，他需要加强进攻让中国队被动的局面稍稍调整过来，但紧接着出现了刘奕鸣的失误。只能说，里皮的赌博失败了，而且这种赌博失败，是刚压上筹码就被清袋的那种。接下来的事情，就是例行公事，中国队不要输得太难堪而已。

这支伊朗队是怎么打造出来的？固然这需要好的队员作为基础，然而不能忽略的是，主教练的稳定，才能让一套战术坚持了那么久。这一点，中国队又不如别人。亚洲杯后，里皮离任，他在国家队的时间是两年多，虽然从人选上说，没有比里皮更适合的人选，但是与其说中国足球让里皮萌生去意，还不如说中国足球主动放弃了里皮。

这是里皮和一批老将们的最后集体亮相，杀进 12 强赛，打进亚洲杯8 强，这就是中国国家队所能做到的极限。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当里皮离开，一大批老将要退出国家队，在这里可以下一个结论：这应该是国家队未来 10 年最好的“一年”了。

从教练能力和对中国足球的熟悉程度看，很难有人再和里皮相比；从未来国家队年轻球员的能力和经验看，他们也很难和郑智这批队员相比，就以犯错的 3 个中卫而论，刘奕鸣、石柯的能力和稳定性，不如冯潇霆，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一向稳健的冯潇霆，居然犯下了如此大错……

没错，因为中国的球员，从目前来说，的确是一代不如一代。球员不如现在的球员，教练不如现在的教练，有什么理由相信，突然之间他们会功力大增，突破现在这支国家队的极限呢？

虽然有很多基层教练说，2006 年以后的队员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有了明显提升。我们算一下，等 2006 年的队员大规模登上国家队的舞台，应该都是 2030 年左右的事情了。

所以，未来 10 年，如果你还是中国队球迷的话，早早做好心理准备，可能会让自己舒坦一点。历史是很公平的，走过的弯路，欠下的旧债，总是需要时间去偿还的，而且偿还的时候，希望中国足球不要走新的弯路，不要再欠新债。

至于里皮和他的国家队，这一页，就在这一天，轻轻地合上了。

又一年即将过去了。对于出生于 1987 年的球员来说，2017年，他们进入而立之年。

30 岁的张文钊，正处于职业生涯的一个瓶颈期。他在恒大上场的机会不多，但他还是能跑的。

“能跑、能突破本来就是我的特点嘛。” Ge2NeQNXHo/msXOoW+7LKcfNd728kTC1rbo9AnnUUtd4q6dDyTOer3hluWx51k1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