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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黄杨镇回来,沈小初眼前就老是有个影子晃来晃去。刚开始,沈小初以为是自己太累,眼花,后来发现不是,老在眼前晃动的,竟然是那具黑不溜秋的、腐烂得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尸体的影子。沈小初在心底喟叹一声,他明白,那具尸体已经成为他内心深处的一道坎,一道无法逾越的坎儿。

作为蓟原县公安局副局长兼刑警队长,案子摆在他的面前,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有比这更窝囊的吗?窝囊加窝火,可是,他沈小初能有什么办法?副队长韩大伟还在为这个案子四处忙乎,但收效甚微,几乎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沈小初已经做好了放弃的打算。蓟原县每年都会有几条人命悬在那儿,除了矿工就是矿工,矿山上乱得啊,那些个煤老板,只要有俩臭钱,连自己是哪个爹妈生的,基本上都搞不清楚了。曾经有煤老板找过沈小初,送给沈小初一摞现金,试图让沈小初在背后给他撑腰。煤老板给出的价码很具诱惑力,至少在沈小初看来,那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字,他辛辛苦苦工作一辈子,也未必能挣来其中的一个零头。但他拒绝了。不是沈小初不爱钱,而是那样的钱,拿了烫手。沈小初可不想让自己的后半辈子,让一笔不义之财压死。钱嘛,多了多花,少了少花,日子能过就成。

为此,沈小初得罪过不少人,包括个别上级领导,尽管他获得过三次全国优秀警察的荣誉称号,但也只能窝在县局副局长的位子上,好多年都挪不了窝儿。以至于很多时候,沈小初都很怀疑,究竟能不能从更高的、精神的层面上,来理解自己所从事的警察行业?能不能呢,他不知道。

沈小初的神思有些恍惚,所以,当局长黎长钧踱进他的办公室,跟他谈刁富贵案子的时候,他的大脑还是一片惘然。

黎长钧说:

“小初,那个啥,刁富贵的案子,还是内部处理一下……”

沈小初看着黎长钧,发愣似的问:

“刁富贵,什么刁富贵?”

沈小初的反应让黎长钧有些不快。黎长钧以为,沈小初是在跟他打马虎眼,装愣充傻——沈小初没有理由不知道刁富贵是谁,就像没有人不知道他沈小初是谁一样,在蓟原,刁富贵的知名度几乎和沈小初一样高,一个是出了名的暴发户和二愣子,一个是在全国范围内都有着相当知名度的优秀警察,何况,刁富贵的案子已经转到了刑警队,沈小初不可能不知道。

黎长钧用喉咙眼吭、吭了两声,提高音量说:

“还有哪个刁富贵?就是华光公司的刁富贵呗。”

顿了顿,又补充说:

“强奸小姐那个……为这事,人家郝局长刚给我打了个电话……”

沈小初这才冷丁清醒过来:黎长钧说的,是华光煤业公司的二愣子总经理。刁富贵的案子,沈小初当然是知道的。在他看来,那位卖淫小姐算不得什么好鸟,刁富贵却更加不是东西:一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主儿,就差吸白粉了。案子是城关派出所办的,具体细节沈小初刚开始并不是特别清楚。但他奇怪的是,一个嫖娼,一个卖淫,一家愿打一家愿挨的事儿,怎么折腾到最后变成强奸了?真有些匪夷所思。后来案子转到了刑警队,到了沈小初手里,他才搞明白:感情刁富贵来硬的,让小姐给录了音。也是该刁富贵倒霉,这位卖淫小姐居然是大学毕业生,在报社当过实习记者,嫌收入低,干脆一猛子扎进了烟花场所,毕竟当过半年多记者,家当一直随身携带,就连接客,录音笔都别在领口。当时,韩大伟跑来请示他,看怎么处理,他只是随口说:“该抓的抓,该罚的罚。”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表态有些轻率。沈小初明白,像刁富贵这样的主儿,一个小小的刑警队,根本不能把人家怎么样,肯定会有人站出来说话,阻挠办案,弄不好,又是不了了之。这样的事情,沈小初碰到得太多了,能有什么办法呢,中国的法律是有一定弹性的,同样一个案子,可大可小,可轻可重。只是让沈小初感到意外的是,刁富贵的案子还没有进入司法程序,局长黎长钧就亲自跑过来了。

黎长钧说:

“刁富贵这个人吧,匪是匪了点儿,但本质不坏,加上案子本身有些不靠谱,还是罚上点钱,把人放了算了。”

沈小初说:

“是不大靠谱,嫖娼嫖出强奸案来了,听起来都邪乎,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作家瞎编的呢。”

黎长钧说:

“也是,那些个作家,说是文化人,屁本事没有,只会可着劲儿胡编乱造,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前几天,放的哪啥电视剧,《封神榜》,对,就是《封神榜》,里面商纣王跟儿子一起吃饭,儿子想吃一样菜,你猜,纣王怎么说,他说:‘爸爸给你夹’——哪跟哪儿呀?那个年代,有叫爸爸的吗?”

黎长钧说的这段,沈小初刚好也看过,陪妻子一起看的。商周时期有没有称呼“爸爸”的,沈小初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纣王作为一国之主,绝对不会自称为“爸爸”,自称为“本王”、“为父”、“爹爹”都成,唯独“爸爸”一词,听起来不但刺耳,还很别扭。但他不打算跟自己的顶头上司探讨这个问题,那不属于他的职责范畴,他不是历史学家,也不是语言学家,他现在关心的是刁富贵的案子,怎么个内部处理法儿,这倒是一个很伤脑筋的问题:如果按卖淫嫖娼论处,无非罚点儿钱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按强奸论处,事情的发展就会是另外一种情形,轻则三年,重则六七年,反正,刁富贵的牢狱之灾是免不了的。

听黎长钧的口气,似乎要按一般的治安案件处理。这也在意料之中。单单一个刁富贵,倒没什么难收拾的,他再有钱,再二愣子,面对的毕竟是警察,想牛逼也牛逼不起来。问题是,这个刁富贵,不仅仅只是一家大型煤企的总经理,他还是煤炭局长郝国光的小舅子。这就比较复杂了。刁富贵他们惹得起,但郝国光,他们得罪不起,至少,他们的顶头上司黎长钧就不敢招惹郝国光。郝国光和黎长钧虽然都是局长,但局长跟局长不一样,像郝国光,完全可以左右一部分人的官场命运,黎长钧的公安局长,如果郝国光不打算让他当,他就肯定得把局长的帽子摘掉。外人看起来,郝国光没什么了不起的,也就一普通人,长着一只鼻子两只眼睛,而不是三只眼睛六只胳膊什么的。但蓟原官场上混久了的人都知道,郝国光实际上手眼通天,否则,煤炭局那样一个肥缺,怎么可能老让他霸占着?别说他黎长钧,就连县委书记杜万清,都一直对郝国光礼让三分,在李明桥之前,至少有有两任县长,都试图把煤炭局长的帽子从郝国光的头顶上摘下来,结果怎么样,不但没摘成,反倒把他们自己县长的帽子折腾丢了。那两位县长,一个调去市残联当了个狗屁不顶的主席,一个调到市教育局,当了个同样屁事不顶的虚衔的书记。从那以后,蓟原官场上混的人,大都在看郝国光的脸色行事,至于县委书记和县长,其重要性反倒排在后面了。

有这样一层关系放在那里,即便那位小姐有录音笔,强奸的证据确凿,但又能怎么样呢?按强奸论处,判刁富贵个十年八年?

事实是,那位卖淫小姐的所谓证据,远没有人家郝国光的一个电话来得重要,这不,局长黎长钧刚接完郝国光的电话,就前脚紧后脚地跑到沈小初的办公室,替刁富贵求情来了。黎长钧的求情当然不可能是低声下气的那种,而是带有命令性质的,听口气好像是在跟你商量,但这种商量等于没商量,人家是局长,一把手,跟自己的副手有什么可商量的?黎长钧的“商量”口气,只是一种姿态,甭管沈小初愿意不愿意,有没有反对意见,你都得听他的,按人家的意思办。

沈小初觉得真是没劲,活着没劲不说,这个警察也当得窝囊。有人说,当官要当副,操的心少,得的实惠多。但沈小初当了好几年副局长,没见捞多少实惠,窝囊气倒是受了不少。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得看一把手的脸色:局长黎长钧的脸上是晴,你的工作就好干;黎长钧的脸色阴云密布,那么,对不起,你就准备随时随地挨尅吧。

沈小初明白,自己同意也罢,不同意也罢,都得按照局长黎长钧的意思处理。但他今天的情绪不好,不但不好,而且很恶劣,所以,沈小初的语气就不怎么友好。

他说:“黎局,你又不是不知道,全国上下都在严打,眼下的形式,纵容刁富贵这样的人,老百姓不但会骂我们,而且,不出事则已,一旦出事,恐怕……”

沈小初打住了,再没往下说。

黎长钧面色沉了沉,但旋即又挤出一丝笑意,说:

“沈局啊,能出什么事?不就一卖淫小姐吗?不狠狠地处罚她,就够她给面子的了。”

沈小初对那位卖淫小姐,本来也没有什么好感: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不找一份正经工作,却下贱到去操皮肉生涯,这样的大学生,不仅没出息,更没皮没脸。但黎长钧的话不大入耳,沈小初就顶了一句:

“卖淫小姐怎么啦,卖淫小姐也是人啊,法律条文上可没有规定,强奸卖淫小姐,就不算是强奸……”

黎长钧说:

“强奸不强奸的,咱先不下定论,对方无非是想要俩钱而已,让刁富贵出点血,给对方补偿一下。”

黎长钧干笑了两声,又说:

“刁富贵最不缺的,就是钱……”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小初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只好也干笑两声,顺着黎长钧的话头,说:

“刁富贵是不缺钱,但他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缺什么重要的东西?”黎长钧问。

沈小初说:

“缺‘德’!”

黎长钧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顿时哈哈大笑。沈小初也一仰头,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李明桥这段时间住在县政府招待所。

县政府招待所是原来的老名称,现在改名了,叫蓟原宾馆。蓟原宾馆比原来的名字气派得多,但老百姓叫顺口了,还是习惯于把蓟原宾馆叫做政府招待所。

本来,政府家属院留得有几套房子,产权属于政府办,专供一些非本地住家的县上领导居住。但李明桥调来蓟原的时候,前任县长走得憋气,连家都懒得回来搬,占用的房子就没有腾出来。没办法,政府办只好在蓟原宾馆给李明桥租了一间房子,标间。按卫振华的意思,要租个稍微像样点儿的套房。但李明桥拒绝了他说,整那么大干什么?我就一米七二的个头,不胖不瘦,占不了多大地儿,标间就合适。卫振华解释说,套房的好处是不但宽敞,而且小范围的会议,可以直接在房间里开。李明桥说,睡觉的地方是睡觉的地方,办公的地方是办公的地方,开会怎么能在自己睡觉的房间里呢?我没有那么官僚。

这天晚上,李明桥在卫振华的陪同下回到宾馆。在乡下跑了一圈,先后走了五六个乡镇,回到县城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李明桥有些累,就打发卫振华早些回家,然后进了洗手间,准备洗漱一下休息。

卫振华刚走没几分钟,有人敲门。李明桥正在洗脸,没有在意,以为是卫振华忘记了什么事情又折转了回来,就随口说:

“门没锁,进来。”

门锁咔哒一响,房间门被轻轻地推开。

李明桥对着镜子,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水珠,问:

“振华,还有事吗?”

“没事就不能来拜访拜访李县长吗?”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有些轻佻。李明桥一惊,扔下毛巾从洗手间出来,就看见一位个头高挑的年轻女人站在房间中央。

李明桥有些迟疑,他的大脑飞速转了一圈,确信不认识面前这个女人。

他问:“你是……?”

年轻女人“扑哧”笑了一声。女人穿着一套墨绿色的裙子,一头披肩长发,脸如一轮圆月,饱满而光洁;窄肩,细腰,宽臀,曲线流畅;一对乳房,如同挺拔的两处高地。

李明桥承认,这个女人很漂亮,不止漂亮,还是很惊艳的那种,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就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面而来,换作一般男人,不心旌摇荡才怪。李明桥也是男人,但他是一县之长,脑子里暂时还没有那么多花花草草,他首先考虑的是:夜深了,一个年轻女人跑到自己房间里来,估计不是什么好事情。

他踱到门边,打开门,说:

“对不起,有什么事情,明天到我办公室谈。”

这是下逐客令了,但对方没离开的意思,站在那里不动,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李明桥。李明桥心里着恼,就拿了腔调,问她:

“你是哪个单位的?”

“我叫黄小娜,华源公司总经理。”黄小娜一边自我介绍,一边优雅地向李明桥伸出手去。

李明桥“唔”了一声,但没有握黄小娜的手。他说:

“夜深了,黄总还是先回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到我办公室谈。”

黄小娜说:“没什么事情,就不能跟李县长坐一会儿,聊聊天?”

黄小娜不光人长得漂亮,声音也是很娇,有一种软绵绵的力量。这种力量,看似无力,却往往有着足够的杀伤力,这么说吧,如果你是男人,恰好你的生理正常,那么,黄小娜的声音就可以透入你的骨髓。

李明桥没见过黄小娜的人,但听过黄小娜和华源煤炭经销公司的大名。华源公司自身没有煤矿,但蓟原县产的煤,百分之六七十却都是由华源公司卖出去的,也就是说,都是经由黄小娜的手卖出去的。李明桥听人说起过黄小娜,说是如何如何美艳惊人,没想到一见,传言果然不虚,还真是人间少有的尤物。只是没想到对方这么年轻,原以为企业规模做得如此之大,当总经理的,怎么着也是半老徐娘了,谁想还是一姑娘家。

李明桥本来就不怎么喜欢跟煤老板们打交道,更何况,今晚来的不速之客还是一位女老板,听听:聊聊?孤男寡女,又是深更半夜的,有什么可聊的?传出去,还不成了是老百姓街头巷尾闲谈的话把子?

但这个黄小娜,显然是有备而来的,而且不是特别好相与。想想看,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能够在蓟原县站稳脚跟儿,而且几乎垄断了蓟原县煤炭经销的大部分渠道,没点儿特殊本事,是绝对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这样的女人,往往都是危险品,别说碰了,她只要在你周围不停地晃悠,那天要是爆炸了,说不定都会波及到你身上,即使不炸死你,也会弄你一身硫磺味儿。据说,这个黄小娜跟煤炭局长郝国光关系密切,有些不清不楚,但都是传言,没人说得清楚,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

李明桥有些为难,总不能把人家硬推出去吧?如果那样做,不但有失他县长的身份,而且,人家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加上又是蓟原有名的企业老总,县上的利税大户,心里再怎么不乐意,也得让人家脸面上过得去啊。他只好拿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给卫振华打电话,说是有人汇报工作,让他马上折回宾馆来,做好记录。

李明桥没打算让这个漂亮女人难堪,但他又不得不让她难堪。他是一县之长,是公众人物,全县老百姓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呢,他必须在生活小节上保持足够的清白,否则,这个深夜闯进自己房间的女人,就会成为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射向自己的子弹,如果自己不想成为别人的炮灰,那么,像黄小娜这样的女人,就最好离远点儿。

卫振华事实上没有走多远,他刚刚走出电梯,还没有迈出宾馆的大门,就接到了李明桥的电话,只好又折身返了回来。卫振华有些犯嘀咕,心想啥人这么不识趣,大晚上的,跑到宾馆来汇报工作?该不是上访的吧?卫振华知道李明桥的习惯,这个新来的县长,通常情况下不会在自己住的房子里谈公事。李明桥的脾气很倔,他固执地认为,工作上的事情,就应该在办公的地方解决,自己住的房间是私人场所,不适合办公。作为办公室主任,卫振华的职责就是给县长们搞好服务,李明桥让他返回宾馆,他就得无条件地返回去。

等卫振华回到李明桥的房间,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黄小娜,先是一愣,接着就明白了李明桥的用意。古语有云:“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说的就是避嫌疑的事儿。很显然,黄小娜——这位在蓟原商界叱咤风云的美艳女人,难住了一向果敢的李明桥。这个时候,卫振华的工作,不是单单做好记录这么简单——能做好什么记录呢,地点不合适,时间不合适,估计黄小娜也不是单纯地来汇报什么工作。身为企业老总,即使要汇报工作,也得先找分管工业口的副县长,这样一竿子插到县长跟前来,显然有悖常规。卫振华心里明镜似的,他清楚,自己此刻的身份就是挡箭牌,替李明桥救火来的。黄小娜不是火,但比真正的火更具烧伤力。卫振华跟这个女人不止一次打过交道,他知道,在蓟原,敢招惹这个女老总的人,大概还没有生出来呢。

卫振华说:“原来是黄总啊……”他想上前跟黄小娜握握手,但看黄小娜不但没有握手的意思,甚至连回头来看他卫振华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就只好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卫振华知道,他这个政府办的主任,在人家黄小娜眼中,根本算不得一盘像样的菜:人家抬举你了,你是主任,一个科级干部;不抬举你了,你屁都不是。谁让人家有钱呢,人家坐的车,卫振华工作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挣来其中的三两个轮子——现实就是这样:你的骨头再硬,你的腰杆再直,也会被轻飘飘的钞票压垮。

李明桥指指卫振华,说:“这是我们政府办的主任,卫振华同志。我本来不习惯在自己休息的房间里谈工作,但黄总经理身份特殊,华源公司又是蓟原的利税大户,我这个县长,不敢怠慢啊。”

李明桥在给自己找台阶下,也是给黄小娜找台阶下:

“黄总要汇报工作,那就开始吧,卫主任做好记录。”

黄小娜轻轻一笑,说:

“李县长客气了,大晚上的,汇报什么工作?我只是来看望看望您,认认门……至于工作上的事情,改天,我去您办公室……”

黄小娜没有顺着台阶下来,而是不轻不重地回了这么一句。但李明桥显然没有兴趣再跟她纠缠,一挥手,说:

“既然这样,那就让卫主任送黄总回家。”

“不用,我自己开车来的。”黄小娜边说边站起来,款款地向外走去。走到门口,黄小娜忽然回过头来,对着李明桥微微一笑。那笑,有一丝高傲,有一丝妩媚,还有一丝……诡秘! t5yX7Vro+gh3Slp0MwgIWy2MNPnm3AfGQpddZfwNtuN8LDgq1+dVUCK6KJvY4wD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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