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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数日后,长安。

郊外的旧宅里飘荡着苦涩的药味,他坐在院子里,手里捏着一把扇子,仔细观察着炭炉的火候,生怕药罐里的汤药出任何纰漏。

大夫是长安城里最好的大夫了,早些年因缘际会,在海上承了他们兄弟俩的救命之恩,临别时留下了自家医馆的地址,说今后但凡有任何他能帮忙的,尽可以来寻他。

可斗木哪里需要人类来医治……本以为今生没有再见的可能,却不承想还是来见了。

大夫忙了一个通宵,保住了蔡鲤鲤的命,却没保住她的右腿。

匕首喂过毒,若不是他们兄弟俩飞得够快,用最短时间从烟州赶到长安找到大夫,蔡鲤鲤丢几条腿都保不住性命。

旧宅子也是大夫借给他们休养的,药也是大夫给的,怎么熬制也是大夫教的,他庆幸当年没有对遇险的大夫袖手旁观。

他直起身子从半开的窗口往屋里看了一眼,蔡鲤鲤仍在熟睡中,这几天她就没醒过,只在大夫给她换药时迷迷糊糊地哼几声,大夫说汤药里加了安神的药,头几天伤口最疼,睡过去能好些。

长安比烟州冷许多,他在房间里放了两个暖炉,昼夜不熄,希望蔡鲤鲤能睡得舒服些,自己也彻夜不眠,既要看着炉火不灭,又要随时留心屋内通风是否顺畅,生怕她再有任何差池。

他低下头,往炉子里扇了扇风,药罐里的药汤咕嘟咕嘟地轻响,他听得有些入神,心头却是说不出的纠结,既盼着她快些康复醒来,又怕她醒来……那么有活力的一个人,要如何面对失去一条腿的未来……

院子另一边,兄长坐在石桌前,握着刀,反反复复地削着一根木头拐杖。

“她恐怕没那么快用得着这个。”他看了看兄长,这些天都是自己在照顾蔡鲤鲤,兄长并不太管,经常在外闲逛,今早却拖了一根木头回来,坐在那头削了半晌。

“早晚要用上的。”兄长吹开削下的木屑,把拐杖放在地上试了试高度,又很是随意地说,“本以为收留她是个错误,没想到不是。”他拄着拐杖,往里屋那头瞧了一眼,轻笑道,“‘楚公子’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凡胎肉身的丫头破了法,还是用那种简单粗暴的方式……想起来都好笑得很。”

“你还笑得出来……”他沉下脸,“她明明可以不用回来。”

“我又不是笑她。”兄长摇摇头,“你这家伙就是多愁善感得很。”

他叹了口气:“她以后要怎么办呢……怎么就敢跑回来呢?明明看到我们的样子了。”

“能怎么办,你们养她一辈子呗!”一个不屑的声音从窗户里飘出来。

从出事到现在就没出来过的熊头慢悠悠地飘出来,落在炉子旁,又以各种姿态享受起炭火的暖意。

很奇怪,以它那么爱骂人的臭脾气,蔡鲤鲤出了这么大的事,它居然一点怒气都没有。

“那还用你说?”他见它这副悠闲的样子,又难免有些怨气,不假思索道,“你一直在她身边,危急关头怎的不阻止她回来!”

熊头翻了个白眼:“她伤了脚,你却伤了头?你是不记得普通人类根本看不到也听不到我吗?我要是能阻止这个蠢女人,她现在还能躺在这儿?你们早就说过了,我是个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小骨头,你们没说错。”

“你……”他噎住,它说的也是事实。

“她一个寻常人,怎会懂得用这种法子救我们?”兄长坐下来,对拐杖似乎还不满意,继续修整,“你一直在她身旁,理应知道缘由吧?”

“这不都怪当年救过她的那个老道士吗。”它探头看了看药罐里的药熬得如何,“她在那破道观里休养时,除了帮老道士做点杂事之外,还天天缠着人家教她降妖伏魔的法术,说万一将来遇到妖魔也好逃命不是……且不说那老道士除了做饭熬汤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本事,就算有,人家能教她这个笨蛋?!可她太能缠人了,老道士大概被她烦透了,便跟她说,若遇到妖魔或是心怀不轨之人以邪术害人,只需拿那黄白之物往其身上一泼,必破其术,万试万灵!老道士说得煞有介事,她也就信了。”它沮丧地耷拉下眼皮,“你说这老道士,是救了她还是害了她。”

他听得目瞪口呆:“就这样?她还真信了?”

“可事实证明,老道士也没骗人啊。”它瞪他一眼,“不然你们兄弟俩现在可能已经被人镶在船头乘风破浪了。”

兄长冷笑一声:“纵然把整个海中的斗木镶在船上,该死的人,不在海里,也会在别处。”

他脑中浮出楚老板的脸,怪得很,他对这个老头并没有什么恨意,只觉得心头凉得慌——当初宁可豁出自己性命也不愿祸害无辜的人……正因为是这样的人,他们对他全盘信任,毫无防备,甚至在给他挑寿礼时,都是怀着最纯粹的故人重逢的喜悦……也许,他的儿子对他真的很重要,重要到可以推翻自己的坚持。

“这么说来,我们倒要感谢那位敷衍了事的老道士了。”他苦笑,“若没有他教会这个‘徒弟’,我们怕是真要被镶在船上了。”

“不光是她胡来,也是我们命大。”兄长的视线顺着刀片上下游走,“老道说得不算错,这法子确实奏效,但能被这个破了法术的,只能是些初出茅庐修为尚浅的家伙。那‘楚公子’不知是哪门哪派的小子,气派大过本事,看起来有几分唬人,说到底也就是那三板斧的伎俩。若非对楚老板毫无疑心,我们也不至于遭了他的道。”他摸了摸拐杖够不够光滑,“不过,他若再多些修行,心性也少几分自大,蔡鲤鲤就算把整个烟州的茅厕砸他身上,也是无用。这次,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豁牙咬虱子碰巧了。”

听了这话,他却越发难过起来:“我们是不幸之中万幸,她却遭了大罪……”

“可能她这辈子就是遭罪的命吧?”熊头不以为然道,“从我遇到她那天起,就没见她有哪一天舒坦过。”

“她拿你当宝。”他看了它一眼。

它愣了愣,说:“我知道。要不是我,她十七岁那年就该摔死了。”

两兄弟的视线齐齐投向它。

“小哑巴把我葬在后山的一个山洞里,我化了第二身后,觉得那山洞挺好,看多了人间的繁华嘈杂,能享受到这般清净,倒也舒适得很。”它不慌不忙道,“说出来你们也别惊讶,我这第二身别的本事是真没有,但是,能吃人。”

闻言,两兄弟脸上是整齐划一的不相信。

“人类虽弱,却天生是万物之灵长,而我只要吃掉任何一个活人,就能回到我第一身的状态。”它扬扬自得,“这死中藏生的本领,天下妖怪,怕是再找不到第二个。”

“难怪你说蔡鲤鲤是你的食物……”可他还是不信,“那你为何这么些年了还是这模样?”

“我为何要回到第一身?”它理直气壮地反问,“再被抓到笼子里?再过上不吃饭饿肚子的日子?不需要吃喝维生的状态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相反,很轻松。所以我索性留在洞里好好睡个觉,睡够了再决定去哪里。”它扭头往窗户里看了看,“谁承想我一睡就睡了好几十年,如果不是被这个笨蛋一脚踩到,我起码还要再睡个一百年。”

“她怎会到你藏身的山洞里?”他疑惑道,“那里应该荒无人烟吧?”

“受不了逃出来的呗。”它道,“她从环州西边的家里一路逃到东边的野山上,我出来才知道,那老臣的宅子已成废墟,四周除了荒草树木野兽飞鸟之外,一个人都见不着。她逃进洞时,脸上挂着伤,鞋子都少了一只,不过踩到我的力气倒挺大。我刚醒来正犯蒙呢,一口妖气没控制住,便亮了起来……她却惊讶极了,以为踩到了会发光的宝物。本来我挺生气的,心想要不就是她了吧,老天送我的食物……可还没等我张口,她却捧着我坐在地上哭起来,哭着哭着又笑出来,对着我说若能跟你一样化成白骨躺在此地,倒也是幸事一件。我以为这个人有病……瞬间就不太想吃她了。”它认真回忆着,不想漏掉任何一个细节,“也不知过了多久,山洞外忽然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是个男人的声音。她一听就打了个寒战,想都不想便往更深处跑,这山洞地势复杂,有好几处颇深的断层,幸好她手里拿着我,不然摸黑瞎跑的话,恐怕真就遂了她的愿变成白骨一堆了。”它哼了一声,“都怪外头那男人,要不是他把蔡鲤鲤逼到我这儿来,我还能过我的舒坦日子。”

“是谁?”他忙问。

“她丈夫呀。”它落到窗台上,坐下来享受着从屋子里透出来的热气,“那男人不光喊她名字,还一直在道歉,说自己错了,以后再不喝酒,再不会打她了。我以为她会一直躲在山洞里等男人走开,可那男人一说她爹也在到处找她,老人家还把脚给崴了,她便藏不住了,犹豫了好一阵子,终是走出了山洞,顺便把我揣在了兜里。我寻思反正都醒了,也好久没出来看看了,便随了她的意思,暂且充当她以为的会发光的宝物吧。”

“一直当到现在?!”兄长笑笑,“十七岁到现在……你也挺沉得住气呢。”

“也有沉不住的时候。”它看着床上蔡鲤鲤的睡脸,“她是除了小哑巴之外,与我最亲近的一个人。因为她,我知道了人间市井生活的模样。起初我以为她跟她丈夫只不过是夫妻拌嘴,她性子急才跑出来,毕竟那天一回家,她丈夫又是道歉又是端茶递水,还砸了好几个酒壶,说以后再不碰了。我想这女子也是小心眼,丈夫喝几口酒就气得离家出走。思忖一番,我决定不走了,醒都醒了,不如留下来看看人类还能闹出什么花样来,深宫大院的日子我见得多了,小老百姓的日常反而新鲜得很。”它面上的轻松越来越刻意,“她拿绳子把我拴起来当项链,我也乐得逗她开心,每在暗处时便亮起来,让她更拿我当个宝。每天她天不亮就起床,准备早饭,然后洗衣服晾衣服买菜,回来除了清扫屋子,还要顺手编些简单的篾器,积累起来拿去卖掉换钱,在丈夫回来前,她必然已经准备好热气腾腾的晚饭。她的每一天都过得重复又规律。我很少听到她有什么埋怨,也不见她说半个累字,只是在街头与那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擦肩而过时,她偶尔会回头,露出羡慕的表情。她几乎不买胭脂水粉,唯一的一盒胭脂也是小心翼翼地藏在衣柜里,平日里也不用,我只见她在丈夫不在家时,拿出来往脸上抹一点,照照镜子又赶紧擦掉。我又觉得她有病……直到有一天她丈夫回来,边吃饭边骂骂咧咧说那谁家娘子整天打扮得像个妖怪,丈夫又不在家,也不知扮给谁看,横竖不是个守妇道的,女子既嫁了人,一门心思把家里照顾好才是贤惠。她听了,只是低头吃饭。”

他听得有些不舒服,喃喃道:“这不像我认识的她啊……”

“勤快样儿倒是跟现在差不多,家里的地板擦得跟镜子似的。”它笑笑,“反正,那盒胭脂都干巴结块了也没用上。她丈夫姓肖,矮壮敦实,留着大胡子,识得几个字,家里有些薄产,也没个正经营生,就在城里做些散工,却最爱听人喊他一声肖老板,为人自负还风流,赚了几个钱便往风月场所去也是有的。她知道,但也不说。偶尔她爹来看望她,说得最多的也是要她照顾好夫婿,说以他们老蔡家的条件,能寻到这样的婆家是天大的幸事,一定要做好为人妻的本分,早点开枝散叶,做个贤妻良母才是。老头子的话每次都一样,我都听烦了。”它皱起眉头,“可惜他不知道,他女儿倒也想做个贤妻良母,可那也得有命做才是啊!”

“怎么说?”他心头一紧。

“她跑到山洞那次,不是第一次挨揍了。”它叹气,“老肖当着别人的面,仿佛还有点人样,回到家,撑不了多久就换模样了。不喝酒时还好,顶多狗嘴吐不出象牙,喝了酒,蔡鲤鲤就成了他天然的出气筒,稍有半分不顺眼,轻则拳脚相向,重则拿刀砍,且他定义的不顺眼,可能只是蔡鲤鲤给他擦脸时稍微重了些,或者嘴里稍微劝诫了几句下回少喝点……反正只要他想动手,蔡鲤鲤连呼吸都是个错。周遭邻居见了鼻青脸肿的她,也不觉得是啥大事,妻子犯了错被丈夫揍一顿罢了,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每次挨了打,老肖就能对她好上几天,要不了多久又故态复萌,她的日子就是这样胆战心惊地循环往复。实在委屈得受不住时,她也跟相熟的姐妹哭诉一阵,得到的安慰也只能是‘忍忍就过去了,要没有这个男人养活你,你怕连口饭都吃不上’。总之,一万个人都以不同的方式告诉她,那就是你的命。后来,她也就不跟任何人说了,实在难受,就躲去个无人的地方哭一场,哭完又回来做饭洗衣。”

他的拳头不知不觉捏紧了,皱眉:“你就没把那男人收拾一通?”

“吃了他吗?”它撇撇嘴,“我想过的啊。可我又一想,吃了他,蔡鲤鲤就能好?明明是她自己为了一口吃的要留在笼子里,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这倒是实话。”兄长插了一句。

“你们两个说的是什么话!”他不满道,“那她不也是没法子吗,一介女流,要在这世道活出个好模样,那是多难的事!”

“是难啊,可太难了。”它的视线从蔡鲤鲤脸上移到她的腿部,被子下明显空了一截,“除了家里跟菜市,她得空时最爱去的地方就是离家不远的私塾,因为那儿的一个教书先生管她买过好几回篾器,便成了半个熟人。先生是外地人,脾气格外好,赞她的篾器编得又好又结实,还便宜。每回给私塾送货去时,是她最快乐的时刻。送完货她也不舍得走,总蹲在窗外听先生教课,很是入迷。她对先生说自己虽认得的字不多,但听他讲课却甚是长见识,是从家里或菜市里听不到的东西。先生被她逗笑了,见她如此好学,便在课余时免费教她识字读书,还常送些笔墨书本给她,她爱如珍宝。每当老肖不在家时,她便千方百计挤出时间来练字念书,她悟性还可以,渐渐能读完一本完整的书了,写出来的字也能比老肖写的好看几百倍了。我记得她在纸上写得最多的四个字是……坐井观天,对就是这个。有一次先生给学童们讲解这个词的意思,她听得特别入神,后来她都走了,又折回来,问先生,如果青蛙能从井里出去,那会如何?先生说,可能会死,也可能会看见海。回去后,她好像就对这四个字着了魔,写了好多遍。”关于她的点点滴滴,它回忆得特别仔细,“直到老肖发现了她偷偷藏在角落里的书本,他勃然大怒,骂她不务正业,难怪这些日子的饭菜越来越难吃,原来是把心思放在这些歪门邪道上了,一个女子,读书识字有甚用?能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才是正经!然后他把她所有的书本都撕了,还闹到了私塾去,说先生斯文人干畜生事,借教书之名调戏妇人,竟还仗着几分酒劲把先生给打了。那一回,我看见她站在私塾里头,脸色白得像一张纸,手捏成了拳头,浑身发抖。被老肖拖回去后,她挨了一顿我见过的最狠的毒打,老肖边打边骂她是不是有了二心,是不是看上那教书匠了,不要脸就罢了,还没用,孩子也生不出一个,看看隔壁老陈家,今年都第五个了,会下蛋的母鸡都比她强……反正怎么狠怎么打,怎么难听怎么骂。这回,她却一声不吭,连眼泪都没落一滴。”

他的手早就捏成了拳头,只恨自己没有在现场。

“先生可太倒霉了……”兄长把拐杖上的毛刺剔光滑,眼见着就快完工了。

“谁说不是呢,没多久先生就离开环州了。”它的视线又回到蔡鲤鲤脸上,“她也走了,经年累月的忍耐终于爆发在一份大逆不道的休书上,她休了老肖。哈哈哈,可惜我是没机会看到老肖见到休书时的脸,大概都气歪了吧。一开始她不知道要往哪儿去,听人说南方好,便闷头往南走。可她身上带的一点盘缠没多久就用尽了,为了吃饭,她去做一切她能做的活儿,帮厨洗碗带孩子编篾器这些都不算什么,她还摆摊帮人写书信,去画店里当小工去裁缝店里打下手,拿几枚铜钱给人算命也敢做。”它越说越觉得好笑似的,“其实她一开始也不会,但她脸皮厚呀,特别能缠人,宁可不要工钱也要人教她本事,你看,连老道士都被她缠得没办法。她说虱子再小也是肉,哪怕是旁人看不上的小本事,攒得多了就不容易挨饿了。一来二去的,也真被她学到了不少三脚猫功夫,好生活还谈不上,起码能混上一口饭吃了。随她出来流浪的这几年,开头老肖还想方设法地来寻她,但都被她躲过了,后来估计老肖也就放弃了,但她却落下个毛病,但凡看到跟老肖相似的男人,都会下意识地躲起来。也许她说的没错,再过几年会好吧。”它叹气,“这些年她也挨过不少坏日子,但她总是欣然接受的样子,一点都不委屈。也许她心里一直惦记那只离开井底的青蛙,它可能会死,也可能会看见海。她说既然这辈子都没见过海长什么样,人又还活着呢,那就去看吧。她听人说在烟州能看到最漂亮的海,于是便将这里当作了目标,一路南下。”它飘起来,转身盯着他们兄弟俩,“遇到你们,也算得偿所愿了。”

这便是一个寻常市井女子的前半生了?

没有什么大起大落,惊心动魄,但她在那些日子里经历过的霜雪风尘,好像都随着汤药里散出的苦味,落到了他的身上。

可是,遇到了他们……真是得偿所愿吗?

他不敢去想她醒过来的样子。

“你还不吃她吗?”兄长突然问,“她现在可是一丁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吃起来特别方便。”

“哥!”他恼道,“说什么呢!”

“它自己说的呀,蔡鲤鲤是它的食物。”兄长很无辜。

它哈哈笑出来,看着兄长道:“你这样性格的妖怪,我一点都不讨厌,起码任何时候都清醒得很。”它扭头看向房间里,脸上浮现出从没有过的慈祥的微笑,“我想了那么多年也想不出回到第一身有什么好处,就不回去了吧。”

他一愣,觉得它的反应不太对劲。

“从来到人界起,我就活得莫名其妙。在笼子里杀几头狮子就能博人崇拜,为了换他人性命,又不崇拜了,随随便便就把我的血肉拿去熬汤。到了第二身,我能活得比任何妖怪都久,可我连扇你们一个耳光的能力都没有,这毫无用处的万寿无疆,好像都不及一块能取暖熬汤的木炭吧。”它盯着他们俩,又朝屋子里努努嘴,“永远别让她知道,一只妖怪跟了她那么多年。”

“你想做什么?”他站起来,有些紧张。

他话音未落,它骤然飞进了屋子里,落在蔡鲤鲤身上,冲他翻了个习以为常的白眼:“我从前走得太少,以后多走走也好。”

“不是……等一下!”

他转身往房间里跑,可等他冲进房间里,天铁已然毫无踪迹,只有一团银白光芒围绕在蔡鲤鲤的右腿,飞旋闪烁,璀璨如天上银河,整个房间都被这一团光照成了另一个世界,像仙境,更像一场被实现了的美梦。

兄长往这边看了一眼,站起身,把拐杖往地上拄了拄,有些遗憾:“怕是用不上了……”

几滴亮晶晶的小东西从空中飘落下来,不知是雨还是来得太早的雪。

药罐里的药汤仍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苦楚的味道在渐起的寒风里慢慢散去…… qaEvdgej5s9b8X2GlobKAX5ga58WGRCdAUTAuq2LSEV1aodgOFQroEGeeAm3n1q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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