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日落前,他们的船停泊在一处无人的荒岛旁。
现在是深夜,身旁的荒岛像市井里最老实的人,沉默又安分,天空星辰闪烁,湿润的空气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香,也许是从遥远的海岸上追来的花香,或是藏在记忆中的某个姑娘身上细腻绵长的脂粉味,要不就是住在明月星辰中的仙子在不经意时穿过了他们游离在外的神思。总之,春天的海面总比别的时候多上几分缱绻温柔。
他坐在甲板上,面前的小炭炉上烤着几条油滋滋的小鱼,香气四溢。蔡鲤鲤有个毛病,每次靠岸补给,她不像别人那样给自己买好吃好玩的,也很少买新衣服,最爱买的就是木炭。虽然他们跟她讲过船上并不缺燃料不需额外准备,但她总说多备些木炭更好,既能取暖又能烤东西吃。这不爱红装爱木炭……属实是个不知脑子里装了些什么的女子。
炉子旁边的一瓶烧酒快见底了,他喝了几口,其余的下了蔡鲤鲤的肚子,现在的她,蜷在他对面,酣睡在炭炉散出的暖意里,身上盖着他的外衣。
不止蔡鲤鲤,船上所有船员都在差不多的时间里,陷入了比任何一个夜晚都要深的睡眠。船员们大都好酒量,蔡鲤鲤也不遑多让,所有人中数她喝得最多,倒下得最迟。
船上的规矩是不得滥饮,他们兄弟俩几乎是滴酒不沾的,但每段行程中兄长总会“额外体恤”,不定时地主动请船员们畅饮一番,以慰大家一路上的奔波辛苦。酒都是贵价的好酒,兄长从不在这里吝啬,放在酒里的药也是好药,喝下去至少能舒舒服服地睡足两天两夜。
他饮下杯子里最后一口酒,耳畔传来的只有大大小小的呼噜声,船员们里里外外地睡过去,偶尔有人冒出一两句梦话,嘴边还挂着笑。
蔡鲤鲤像只吃饱喝足的猫,睡梦中的呼吸平稳匀长,在她倒下去前,他记得她是在回忆一位在老家认识的故人,一个年轻的教书先生。与她相处的这些时日,她并不太说起自己的过往,只在一顺嘴的时候提到一些旧相识,但都与她的伤无关,尽是些在她说来还颇为有趣,对她也不错的人。
对那些永远都不会消退的伤疤,她是故意掩饰,还是早就不当一回事,他无从得知,也不多问,在人界这么多年,不随便揭人痛处的道理他多少是懂的。
蔡鲤鲤翻了个身,身上盖的外衣滑下来,他正要去拉扯一下,却冷不丁被她心口上突然蹿出来的银灰光芒逼得缩回了手。
“你们又要去吃东西了?”熟悉的熊头不满地飘在他面前,“我怎么记得大半个月前已经吃过了?每次都搞得整条船上酒气熏天,闻得我都要晕船了,烦死了!”
差点忘了它的存在了……跟蔡鲤鲤形影不离的“好伙伴”。
从蔡鲤鲤上了船之后,熊头偶尔会在她睡着时出来飘一飘,反正除了他们兄弟俩别人都看不见它,它便自由得很了。有时候是看船员们在干什么,有时候是蹲在桅杆顶上不知道发什么愣,只是永远没有一张好脸色,要么说他们的船太破比不了当年它坐过的雕花描金的大船,要么嘲笑他们两兄弟太弱了,连妖气都藏不住,还得依赖一船人类才能觅食,难怪斗木一族日渐式微,总之没有一句中听的话。
兄长如今已不与它计较,说一个连虚影都不完整的小妖,除了一张嘴一无所有,也是可怜。而唯有他知道,兄长一开始不知动了多少回打死它的念头,可它一点都不怕死,甚至直言就它现在这个状态,虽然除了骂人跟飘来飘去外啥都做不了,动不了任何人一根汗毛,连蚂蚁都不能踩死一只,但同样的,它动不了别人,别人也动不了它,哪怕它得罪的是天帝王母,他们也取不了它性命。没办法,身为一只天铁,就是有这个死不了的本事。
起初他们还不太相信,试了几回,哪怕兄长一口把它吞下去,它也能毫发无伤地从兄长身体里飘出来,还冲他翻个不屑的白眼。说不惊讶是假的,在他们兄弟俩的阅历中,确实没有见过这种兼具最弱跟最强两种特质的妖怪……说它没用是真没用,但说它强悍又是真强悍……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对它“大度”,反正再生气也不能拿它怎样,讨厌它又干不掉它真是最烦人的事了。
“那些恶蛟可不会按我们期待的时间出现。”他指了指船下,“碰到了就不能放过,这两回多吃一些,下次再遇到说不定要等三五个月甚至更久呢,反正再大的蛟到了我们嘴里也不过化作一道血气,多吃两餐囤着也无妨。”他伸手过去把蔡鲤鲤滑下来的外衣拉上去,“饥一顿饱一顿本就是我们兄弟俩的日常,你这种怎么都死不了的妖怪是体会不到其中难处的。”
熊头看着他细心照顾蔡鲤鲤的模样,脸上的不满与嫌弃稍微淡了几分。
“不过你出来得正好,今夜月色甚美,是海上难得的好时候,你也抓紧时间赏一赏吧。”他坐回来,拿筷子拨弄着烤鱼,故意用力嗅了嗅,“好香!可惜你吃不了。”
“我只吃活物,死鱼有什么香的。”它飘到炭炉旁,扭了扭身体,似乎很享受炭炉散出的热度,“难怪她喜欢这个玩意儿,暖暖的确实舒服。”
“这个玩意儿?”他吃了一口鱼,目光落在炉里红亮的炭块上,“你说木炭?”
“嗯。”它也看着炉子里,顺口道,“她冻得快死时,一个老道给她烧了个炭炉,炉子上还煨了一锅热汤,这才捡回她一条命。从此以后她就觉得木炭是世上最好的东西,能救命。”
他笑出来,原来如此。
“我看你现在也很享受的样子,你既怎么都死不了,难不成还怕冷?”他见它已经在炭炉旁换了好几个姿势,一会儿烤头一会儿烤屁股……
“我自然是不怕冷的。只不过觉得舒坦而已。”它这会儿心情应该不错,在炭炉上伸了个懒腰,“你们斗木住的深海冷得要死,可我老家很热的,一年四季比这炭炉可热多了。”
“想家了?”难得这位有愿意好好说话的时候,他便顺势一问。
它撇撇嘴:“有什么可想的,离开时我还年幼,对老家也无多少记挂。充其量记得那里热得很。”它打个呵欠,又道,“热跟暖是两种感觉。我一点都不喜欢热,尤其热气里还经常飘着血的味道。”
“血?”他更好奇它的过去了,直言道,“世间对天铁一族记载甚少,连我兄长也只是在某些典籍中见过只言片语,说曾有人向高宗皇帝献上一只天铁,能擒狮子……”
“那不就是我吗。”它一瞪眼,“还给我记下来了?”
他诧异:“说的就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你?”它从半空中落下来,坐在炉子前,木炭的光亮把它的脸映得发红。
“我的意思是……”他上下打量着它,“你这个样子擒狮子白象?”
“蠢材!我以前又不是这个样子。”它哼了一声,从脑袋下的虚影里伸出一只勉强能说是爪子的部分来,在半空中画出一个潦草的四不像动物,扬扬得意道,“我那会儿可是威武得很哪,比我大出一倍的狮子、好几倍的白象,在我面前都不堪一击,不过三两下就成了我的口中食。”
他盯着空中那个银灰色的难以描述的形状,坦白道:“这是一头猪?”
“这是我当年英姿!”
“原来天铁的本相与猪差不多……”
“你才猪!”它气得一挥爪,打散了那个形状,“竟然领会不了我高深的画技,不给你看了。”
“画得很好,以后不要画了。”
身后突然传来兄长的声音,他不知几时从船舱里出来,站在一片阴影里把他们两个的举动尽收眼底。
回头一看,他忙站起来,问兄长:“都安顿好了?”
兄长点头,走上前看了看炭炉上的烤鱼:“好吃?”
他忙道:“好吃!蔡鲤鲤烤上的,还加了些香料。”
兄长夹了一条鱼放到嘴里,眉毛微微扬了扬,这通常是他表达赞赏的表情。
“你啥意思?我偏要画!”熊头这才明白过来兄长的话,气得在空中乱画出各种形状,猪马牛羊大概都齐了,就是没有一个像它们天铁的……
“这个傻样子,难怪会被抓住。”兄长叹了口气,坐下来吃第二条鱼,“被抓住便罢了,还把自己搞到这般落魄,身为妖怪却连蝼蚁都不如了。”
“你知道个啥!”它却是生气了,指着自己道,“这叫落魄?你们哪个在只剩下一块骨头时还能留下性命翻盘重来的?哪个蝼蚁能做到?”
他一愣,玩笑归玩笑,他当然不怀疑“能擒狮子白象”的天铁的威武,他甚至相信它原本的实力未必输给他们斗木,绝非凡物可比,但既如此不得了,又怎会落到只剩一根骨头的窘境?
“可你就是只剩下一根骨头了。”兄长一点面子都不给它,从嘴里吐出一根光秃秃的鱼骨,故意在它眼前晃了晃。
“我……”它一时语塞,想大发雷霆,可眼中的怒气又像被针戳中了似的,终是慢慢泄了,“我是自己愿意变成这个样子的。”
“那可真是个糟糕的决定。”兄长同情地看它一眼,被它说了那么多回的难听话,难得有扳回一局的机会,不能浪费。
他倒没有兄长那么大的胜负欲,认真问它:“怎会这样呢?真是自愿还是为恶人所害?”
它深吸了口气,望着炭炉道:“我年幼时不慎落水,老家边界上也是一片海,表面平静,暗流却急得很,我爬不上来,昏头昏脑地不知被冲到了哪里,再清醒过来时,已经在一个大笼子里了,好几个穿着白袍子的人类围着我念乱七八糟的咒语。我想出去,但一挨到笼子就疼,针扎似的,我就不敢动了。之后,每天都有个小孩儿拿活物来喂我,他是个哑巴,看我的眼神跟那些大人们不一样,我讨厌那些念咒的家伙,但我不讨厌他,可能因为他每次都给我带好吃的吧。所以他能摸我的头,另外的人试着碰我,差点被我咬断手。慢慢地,我也能听明白来往的人说的话了,知道我在王宫里,还是‘护国神兽’,连国王来见我时都要恭敬下跪,虽然我完全不知道我哪里护着他们了,但他们除了限制我的自由外,对我真的不错,比起在老家的日子,这里简直是神仙生活。”它顿了顿,看着他们兄弟俩,“你们不知道天铁的老家是什么样子吧?简单说,跟地狱差不多。我知道许多妖怪的老家都是有名字的,这个山那个岛的,但我的老家没有名字,它临海,应该是一个岛,很大,除了我们没有别的活物,连植物都没有,只有石头,奇形怪状的,有的石头还会跟树一样长得很高。一年四季都炎热,地上总是烫的。天铁没有父母,我们都是从岛中间那些浑圆的银灰色石头里长出来的,每隔一段时间,我的同类就会增加一批。”
他听得皱眉:“你说你只吃活物,可你老家除了同类……”
它张开嘴,做了个咬人的动作:“在我们那儿,力气小的跑得慢的反应不够快的出手不够狠的,就只能帮别人填肚子了。”
兄长没说话,慢条斯理地把鱼刺从嘴里吐出来。
他却听得心惊胆战,凶悍如斗木者,尚没有同类相残的习性,这天铁倒真是从石头里生的玩意儿,天生的无情无义吗?
“所以你们当我贪玩落水?”它白他们一眼,“我是被追到那儿的。”它的目光又放回炉子里,“所以我觉得笼子里的日子不难熬,在那方寸之地,我永远是吃饭而不是被吃的那个。”
“但阁下如今这个模样,仿佛还是被人吃了呢……”兄长淡淡道。
他真怕兄长又把它惹火了……幸好它仿佛沉浸在往事里,顾不上生气。
“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国王把我献给了另一位皇帝,希望讨他欢心,保自己平安。”它又忍不住伸出爪子,画了个大房子,“我又住进了一座更大的宫殿,那宫殿里还有一片灵兽苑,关着各种珍禽异兽,大多是凡物,也有没啥本事的妖怪。皇帝一开始是非常喜欢我的,毕竟在这座宫殿里,能把狮子白象这样的家伙当作盘中餐的,独我一个。最欣赏我的还是皇后,我听到她高兴地说我‘凶悍若此,可扬国威’。我凶吗?我只是肚子饿要吃东西罢了。负责照顾我日常的,还是小哑巴,他被国王留了下来。国王还警告他一定要看好我,有任何闪失,不但要杀了他,还要取他父母家人的性命。其实他不说,小哑巴也会照看好我,在这个异国他乡的宏大宫殿里,他熟悉的只有我。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吃得好住得好,身子越长越胖,扑咬食物时好像也没以前那么灵活了,而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皇帝对我的关注也越来越少,宫殿里越来越萧条,灵兽苑里的家伙们也在年岁到了的时候逐一死去。听说宫殿外也乱得很,人类都忙着追逐争斗,我听小哑巴说谁谁又死了谁谁又当了皇帝。反正大家都很忙,没人顾得上我们。可有一天,我跟小哑巴一起被送出了宫殿,上了一辆大车,往北颠簸了多日之后,我在一个大雪天里被送进了一座宅子。小哑巴的脸色一直很不好,从出发到抵达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到我们进了宅子的第三个晚上,他突然到我这儿来,还破天荒地打开了笼子,让我赶紧跑,从他焦急的比画里,我知道了自己被送来这里的原因。曾经最被皇帝器重的老臣告老还乡后没多久便得了怪病,怕是命不久矣,皇帝知道了很是难受,于是有人向皇帝献计,说天铁肉熬汤可强健血肉起死回生,皇帝信了,在他眼中我不过是灵兽苑中一只畜生,试试又何妨。”
他听得心头一紧,盯着它道:“你没走?”
它缓缓抬起头,居然笑出来:“你信不信,我能杀掉比我大一倍的狮子,却从未想过要走出笼子一步。”
兄长不作声,拨弄着炉子里快燃尽的炭火。
他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离开了笼子,谁把食物送到我面前?为了活下去,我又要跟人打个你死我活吗?”它轻松得像在说跟自己无关的故事,“所以我不走。反正他们谁也不知道,以他们的本事是不可能杀掉我的。”
“就因为懒得觅食……你甚至都不反抗一下?”他瞪大了眼睛。
“我们天铁虽然无父无母,也无人教我们本事,但天铁的秘密生来便刻在我们的身体里。吃光我的血肉也无妨,哪怕只剩下一根骨头,我们都有办法重生肌骨,完好如初。”它又得意起来,“所以,我的骨头才是最不得了的。虽然那群蠢人取我血肉时我还是有点疼,但也还好,一咬牙就过去了。可惜他们熬了那么大一锅汤,给老头灌了十来天,也没能把他救回来。”
他越听越不可思议,甚至怀疑它在吹牛……哪有妖怪会懒到宁可被人吃了也不肯逃命谋生的程度?
“当时所有人都很失望,但很快就释然了,反正也只是试一试罢了。只有小哑巴最难过,啊,那会儿他已经不是小哑巴了,是个长满胡子的大男人了,他把我的骨头收捡起来,哭得跟个傻子似的。本来我还有些感动呢,谁知他后来真跟个傻子似的,给我办了个葬礼,还是火葬……”它脸上的表情跟吃坏肚子了一样,“其实就算不烧,我所有骨头都会在我‘死’后的第七天化成一小块,作为我的‘第二身’存在。结果被他一烧,我又白挨了一顿疼,他还奇怪呢,说怎么烧不化……最后还是把骨头装进箱子带到后山上给埋了。”
“第二身?”兄长的眼神落在蔡鲤鲤心口的骨头上,“倒是从没有听说过。”
他就更没听说过这般奇特的存在了,只盼它赶紧说下文。
“给你们长长见识。”它唰地一下钻回骨头里,转眼又钻出来,落回炉子旁边,“天铁骨砸不烂烧不化,失了第一身也无妨,大不了七日之后化第二身。这块小骨头就是我,我就是这块小骨头,是为第二身,不饿不病,不死不灭,天铁也。不是我吹嘘,第一身你们尚能伤我,这第二身,天上地下你找不到任何能摧毁它的武器。”
兄长不禁给它鼓了鼓掌,微笑:“确实厉害,可我也想不出谁会那么闲去摧毁一个毫无用处的小骨头。”
话倒也不错……他们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它了,就算它有这所谓的第二身,不死不灭又如何呢,普通人类连它的存在都不知道,它甚至没有一丁点可以影响到他人的妖力,街边随便抓一只狗来都比它有用……
“我不过暂时保持第二身罢了,只要我想,我就能变回第一身,等到那时候,你们兄弟俩加起来都不够我塞牙缝!”它冷哼了一声,朝蔡鲤鲤那头努努嘴,“反正你们俩把这个女人照顾好就是了,既然点头收留了她,那就要对她负责到底,要是她在你们俩手里遭了什么不测,我就打断你们的腿。”
对这样闹着玩儿似的威胁,兄长都不想回应了,只说:“我自然会对蔡鲤鲤负责,因为她是我的船员,仅此而已。”
它翻了个白眼:“你做得到才好。”
就在这时,船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却不寻常的异动,酒香未散的春夜里,隐隐围过来危险的气息。
兄长示意所有人噤声,片刻之后方才冷笑一下:“来得有点晚呢。”说罢便起身朝船头走去,他也赶紧跟上,而它自然知道兄弟俩接下来要做什么,一个字也不多说,转眼便回到了骨头里。
对旁人来说是少见的危险,对他们兄弟来说却只是家常便饭的操作。
下水之前,他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睡梦中的蔡鲤鲤,她心口的骨头在夜色里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它跟我说过,它跟蔡鲤鲤一起,只是为了时间一到就吃掉她。”他突然对兄长道,“它拿蔡鲤鲤当食物看待。”
“如果它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它有第二身,小哑巴可没有。”兄长嘴角一扬,“你觉得当年它宁可被人熬汤吃肉也不肯逃出笼子只是因为懒吗?”
他一怔。
“所以你信它个鬼!”兄长抛下这话,纵身入海。
他恍然大悟,摇头一笑。
看似平静的海面下,两只巨兽急速下潜。
这个夜晚的安谧与甜美,只留在船上。
所有人都睡得特别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