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
沈巍形单影只的走着,他出了象棚,穿过瓦舍勾栏,沿着小巷来到秦府门前;随后,他在秦府门前停了下来,目光直直的凝望着秦府紧闭的大门。
如此盯了好一会儿,沈巍深吸一口气,似乎下定了决心,迈着大步走上前,伸手叩响了门上的门环。
这一切都被远处跟随而来的那道人影尽收眼底。
那人影见沈巍上前敲门,心中惊愕万分。
这沈巍要干嘛?
他不是来找证据的吗?
哪有这般光明正大上门找证据的?
“吱呀”
大门缓缓打开。
秦府的管家探出了脑袋,见来人是沈巍,满脸诧异的问道:“沈公子?这么晚了,有何贵干?”
“找五爷有点事。”
沈巍笑着回了句,问道,“不知五爷是否方便?”
“沈公子请在此稍等,容老奴去请示老爷。”
“劳烦了。”
那管家冲沈巍点了点头,关上了大门,过了莫约半盏茶的时间,大门再次被打开,管家邀请道:“沈公子,老爷有请。”
沈巍踏步进了秦府。
远处,那人影不解的望着门前这一幕,心里疑窦丛生,沉思了良久之后,他边朝秦府围墙狂奔边用双手撑开身上的披风。
那披风被他双手撑开犹如展开的翅膀,那人影狂奔了莫约两丈,突然之间,那人竟诡异的“飞”了起来,那人影“飞”到了墙头,脚尖轻点围墙,整个人轻盈飘逸的“飞”到了西厢房的屋顶,随后,他动作敏捷的沿着西厢房的屋顶朝着堂屋的屋顶奔去。
沈巍跟着管家走过庭院。
只见庭院青石板路两旁的石雕内点上了烛火,整个庭院都被照亮。
沈巍边随着管家往堂屋走边望着庭院里种的青囊花。
那些青囊花虽未开花,可叶子油绿,而且,离青囊花较近的其他花束远比离的较远的花束旺盛、健康。
显然,这些青囊花远比其他花束更被精心照料,甚至肥料都比其他花束充足。
秦五爷颇为爱惜这些青囊花。
如此想着,沈巍随着管家走进了大堂,只见秦五爷侧着身坐在椅子上、正拿着个铜镜端详,他心里一阵疑惑,莫不是这秦五爷还是个爱美之人?
之前没发现啊!
“老爷,沈公子到了。”
那管家开口喊了句,秦五爷才放下手中的铜镜,转过身,只见秦五爷的脸上长起了如石榴籽般大小的红痘,颇为瘆人。
沈巍看的一愣,忍住想笑的冲动,问道:“五爷,您这脸怎么了?”
“上火。”
“吃蛇肉吃的?”
沈巍问了句,见秦五爷点头,连忙说道,“那东西确实太补了,不能常吃,五爷多喝些清凉去火的茶。”
“已在吃去火凉茶了。”
秦五爷点了点头,似乎感觉脸上的痘有些疼,伸手揉了揉,舒缓了些,问道,“你来是问查找韩琦的情况吧!”
“五爷英名。”
沈巍谄媚的恭维了句,问道,“不知五爷那边可有消息?”
“消息是有点,可人没找到。”
秦五爷回了句,又用手指摸起了脸上的痘痘,继续说道,“我的人查到最近一个月京都出现了十几个没身份的新面孔,也都将这些人查了一遍,有些是犯了事东躲西藏,有些则是来京都做不法勾当之徒,他们都走了关系,没办法确切告诉你他们是谁,不然,官府的人拿了他们,五爷我在道上就没法混了。
其中倒是有个出现过的面孔没找到,只查到此人花钱打听做假路引的仿师,查到仿师,确实为那人做了个假路引,再之后就查不到踪迹了,此人很可能已经逃出开封城了,不确定此人是不是你们要找的那韩琦。”
这套说法实在滴水不漏。
这秦五爷还真可谓下足了功夫。
沈巍心里泛起了冷笑,若非上次自己心血来潮下了个套,秦五爷钻了进去,凭着秦五爷做事如此缜密的手段,任谁都不会怀疑到他。
沈巍盯着秦五爷那张瘆人的脸,笑眯眯的说道:“也可能他已经被人杀了。”
“啊?”
秦五爷心头一颤,端着茶杯的手不由抖了下,茶水都溅了出来,他放下茶杯之际已然恢复镇定,甩了甩手上的茶渍,故作疑惑的说道,“此人都找人办了假路引,定是已计划离开京都,官府的人也未找到他,何人会杀他?”
“你啊!”
沈巍冷不丁的说了句,随后,目光直视着秦五爷。
秦五爷见沈巍如此盯着自己,似乎洞悉一切,他眼神中闪过一抹慌乱,然而,很快又恢复过来,笑着说道:“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混了,连五爷的玩笑都敢开。”
“我没开玩笑。”
沈巍一脸认真,继续说道,“韩琦是你杀的,徐重是你杀的,吴德齐是你杀的,宋阳也是你杀的。五爷,帽妖案的凶手就是你。”
“呵……哈哈哈!”
秦五爷忍不住大笑起来,边笑边问道,“我与他们这几人都不认识,更谈不上仇怨,我为何要杀他们?杀人总得有理由吧!”
“杀人当然需要理由。”
沈巍点了点头,自信满满的说道,“你有充分的理由。因为,你是辽国暗探。”
秦五爷凝视着沈巍,见对方一脸自信,心中不由泛起了嘀咕:这小子到底是在诈自己还是掌握了什么?
“你小子可知辽国暗探这四个字代表着什么?”
秦五爷反问了句,继续说道,“若此话传了出去,五爷我定被皇城司下狱,五爷我向来待你不薄,你来求五爷查宋阳、查戏法师、找韩琦,哪样五爷没帮你?五爷也没指望你小子有所回报,你倒好,竟来恩将仇报了。”
沈巍笑了笑,说道:“五爷并非在帮我,而是在帮您自己;不然,您怎么找将宋阳从‘天上’扔下来之人呢?”
“我怎么越听越糊涂。”
“五爷,这儿又没外人,您实在没必要这般谨慎,再说了,此地是您的府邸,我又是只身前来,您老想留住我,难道我还有通天之能逃出此地?”沈巍笑道。
“那可不好说,谨慎点总归是好的。”
沈巍见状,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边站起身边说道:“那这生意就没法谈了。”
“生意?”
秦五爷疑惑的问道,“什么生意?”
“自然是与五爷合作找出将宋阳从‘天上’扔下来那贼人的生意了,若我没猜错,五爷是帽妖案的真凶,那贼人瞧见五爷行凶经过,趁五爷不注意盗走了宋阳的尸体。五爷想杀此人灭口,而我想杀此人报陷害之仇,你我可谓目的相同。”
沈巍继续说道,“五爷定然知道这帽妖案关乎辽国暗探,官府也已查到此点,无人敢在此案上做手脚蒙蔽官家,官府断然不会将我当成替罪羊,我的嫌疑已洗清,杀那贼人也是为出口恶气,不杀也是无所谓,关键就看五爷出什么价码与我合作了。”
这小子向来贪财。
这般说法也并无不妥。
秦五爷不由心动,开口问道:“你想什么价码?”
“一万贯。”
“确实不便宜。”
秦五爷淡淡回了句,他对这点钱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沈巍是不是又在给自己下套。他已想到沈巍之所以认定自己是帽妖案的凶手是因为自己派人查耳后有黑痣之人,杀了几个可能是那贼人之人。
那很有可能之前那条线索是沈巍故意给自己设下。
“我思来想去,确定没留下任何破绽,除了一点,我派人查耳后有黑痣之人,带走了几个有可能是那贼人之人。如此看来,就是这个原因,之前你说那贼人耳后有颗黑痣是假的,是为了引我上套?你已经阴了我一次,我还怎么信你?”
“确实是下了套,不过,消息确实是真的。”
沈巍一脸坦然,笑嘻嘻的说道,“若不先确定了五爷是帽妖案的凶手,还怎么来跟五爷谈生意?”
“那你先说说你打算如何能找到那贼人?若只是之前说过的那贼人耳后有颗黑痣,我已经知道了,没必要非得与你联手吧!”
“五爷真不愧是精明的商人。”
沈巍竖了个大拇指,心中不由窃喜,只要心动了,就有上钩的可能,他继续说道,“实不相瞒,目前我确实就只有这条线索,所以,想找到那贼人,我们得从帽妖案入手分析,找出此贼人的目的是什么。”
秦五爷沉默不语。
“五爷,这帽妖案我是从头跟到尾,整个案件基本也都已梳理清了,在下不得不佩服五爷做事干净利落、不留痕迹。有关帽妖案,你我心知肚明,也没必要再抬到桌面上说,免得影响你我合作。”
沈巍故意道明并非为帽妖案而来的态度,让秦五爷放松警惕,继续说道,“五爷只需说说那贼人将宋阳的尸体盗走的过程即可。”
秦五爷并未立即搭话,而是目光紧盯着沈巍的双眼,似乎想从沈巍的眼睛里看出对方是不是在说谎。
如此盯了许久,秦五爷缓缓开口道:“你说的没错,那几人都是我杀的,借用帽妖之说杀了他们带走尸体,之后处理掉尸体;然而,在处理宋阳的尸体时,他的尸体不翼而飞,盗走尸体的那人就像鬼魅一般,现场没留下任何线索,我也不知那人为何盗尸,只得命人暗中查找,盯着府衙,可任何线索都未查到。
直到两日之后,你在耍戏法时,宋阳的尸体从天而降,得知你逃了,我便秘密派人找你,你却亲自登门找我帮忙,我知你不是盗尸的凶手,便顺水推舟帮你,想从你身上找到盗尸之人。”
“果然如此。”
沈巍恍然大悟,继续说道,“想来我初次找您帮忙,当时您就计划将我卖给官府,您明知宋阳的身份还派人去步兵司查证就是不着痕迹的拖延时间给官府留有线索,您是想推进那贼人的计划从而找出那贼人身份。您之前说的派人去通知我陆子羽去宋府抓我,也并非是去通知,而是确定陆子羽抓没抓到我。”
“对。”
沈巍问道:“虽说其中有波折,但我也被抓进了大理寺。您暗中查到了什么?那贼人有没有出现过?”
“没有,我派的人一直暗中盯着你,可没发现有人跟踪你,那贼人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秦五爷摇了摇头,继续说道,“直到你上次下套透露那贼人耳后有颗黑痣,我才真正有了直接的线索找那贼人,然而,虽查到几个耳后有颗黑痣之人,可也非那贼人。正所谓,凡是所为,必有缘由,可我至今都弄不明白那贼人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那贼人的目的并非你我,而是……朝廷。”
沈巍回了句,继续分析道,“他的目的若是你,直接揭露你杀人的真相即可,他的目的若是我,陆少卿没将我打入大牢,反而带我查案,他应该有所举动才对,可并没有,那他的目的很可能是朝廷,他想借着你制造的帽妖为祸,将影响进一步扩大,造成朝廷恐慌。”
秦五爷点点头,说道:“你分析的不无道理,只是,如何找到此人?”
“引蛇出洞。”
沈巍回了句,详细说道,“再上演一场帽妖杀人。”
秦五爷笑眯眯的反问道:“然后,你配合官府将我抓个正着?”
“那哪能啊!五爷说笑了。”
沈巍见秦五爷不上当,连忙陪笑,想了想,继续说道,“五爷刚才说处理宋阳的尸体时,尸体不翼而飞,也就是说那贼人知道你在哪处理的尸体?”
“对。”
“在哪儿?”
“护城河,把人杀了之后,将他们的衣服扒光,脸砸烂,将尸体用铁链绑在巨石上沉到护城河。”秦五爷回道。
这或许就能成为证据。
沈巍心头不由暗喜。
“什么人?”
就在这时,秦府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怒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