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司副使?
万封面无表情的抬眼望了望段兴德,什么都没说,又缓缓将视线收了回来。
陆子羽默默打量着万封,将万封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能感受到万封与之前不同,似乎此人已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结局,准备尽一个大辽暗探的最后职责。
帽妖案尚未查清,大辽潜入开封的暗探尚未连根拔起,万封知道的信息太重要了,必须想办法撬开他的嘴。
如此想着,陆子羽开口道:“暗探的事,本官不管,本官只管帽妖案。万老板,先说说帽妖案吧!”
“帽妖案?”
万封满脸诧异,反问道,“帽妖案与我何干?”
陆子羽、沈巍、段兴德皆是一愣。
难道万封不是帽妖案的凶手?
还是说,帽妖案是辽国暗探计划的一部分,万封才不承认?
“我兄长宋阳不是你杀的吗?”
宋青鸾满目杀意的盯着万封,先前在何府密室,宋青鸾便想问清楚,可陆子羽说押回大理寺再审,宋青鸾才没继续追问,现在开审,此人开口狡辩,她当即便坐不住了,冷冷质问道,“你是辽国暗探,我兄长暗中查你,你发现我兄长在查你,担心身份泄露,杀我兄长灭口,杀人动机充足,你还想狡辩?”
“我是计划过杀宋阳,可还没筹划好如何杀他,就从何聪口中得知他已经死了,你们若不信,可问去何聪。”
万封神色坦荡,继续说道,“再说了,我听说了帽妖案的另外两个受害者,一个好像是户部司的官员,一个是京都富商,这俩人我连认识都不认识,怎会是帽妖案的凶手?”
“你不认识他们?”陆子羽狐疑的反问道。
万封在开封城的户籍是徐重办理。
吴德齐极有可能与万封一样同是辽国暗探。
万封怎会不认识这俩人?
“大人为何会觉得我认识他们?”万封笑着问道。
陆子羽不答反问道:“你在开封城的户籍是如何来的?”
“大人不是说不管暗探的事嘛!”
“你可知你在开封城的户籍是徐重办理?”
陆子羽继续说道,“吴德齐在开封城的户籍也是徐重办理,而且,本官推测吴德齐极有可能与你一样同是辽国暗探,你与帽妖案的三个受害者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却说你不认识其中两人。”
万封听闻此话,脸上浮现出一抹惊愕,随即,若有所思起来。
陆子羽见万封沉思,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不过,若万封不是帽妖案的凶手,或者这就是撬开万封嘴巴的突破口。
只是,这个突破口必须找到个关键点打开。
“噗嗤……”
突然,不和谐的笑声响起。
大牢内的气氛本就阴沉,此刻众人又都在沉思,气氛更加阴沉,突然响起笑声,众人顿时都被吸引,见发笑的是沈巍,都纷纷诧异的望着他。
“不好意思,没忍住。”
沈巍见众人都望着自己,连忙不好意思的道了句歉,忍着笑继续说道,“我就是觉得这事太他娘的离奇了,辽国暗探、大宋官员竟都死在同一宗命案上,线索指向的嫌疑人又是辽国暗探。你们不觉得奇怪嘛!如果万老板不是帽妖案的凶手,线索为何都指向他?而这些线索都源于万老板辽国暗探的身份,只有知道万老板是辽国暗探的人才能做到吧!”
对。
凶手唯有知道万封辽国暗探的身份,才能将几宗命案都推到他的身上。
这就是打开突破口的钥匙。
陆子羽欣赏的望了眼沈巍,没想到这小子的反应竟如此之快,也明白刚才他那番大笑是故意为之,先是吸引众人注意力,用看似玩笑的方式提醒同僚,也同时给万封心里埋下颗怀疑的种子。
这招攻心计确实漂亮。
“万老板辽国暗探的身份就连皇城司都未查到,那京都还有谁知道如此隐秘之事?”段兴德一下没反应过来,疑惑的问道。
“那就要问万老板了。”
陆子羽已明白沈巍的计划,趁机加了把火,心中默想:这下能将万封烧着了吧!
说完此话,陆子羽朝沈巍瞥了一眼,沈巍正好也望向他。
四目相对。
二人心照不宣的相视一笑,彼此都感觉对方配合的越来越默契了。
“不可能。”
万封猛然大叫起来。
沈巍的那番分析有理有据,万封找不出任何的反驳之处,然而,辽国暗探是单线联系,知道自己是辽国暗探的人就只有自己的上司,那是自己的上司将帽妖案推到自己身上?
他无法接受这个想法,才会如此失态。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野蛮的生长。
段兴德见万封突然如此失态,也反应过来了,沈巍跟陆子羽这是暗中配合着上演攻心计呢!
那自己也不能闲着,得为这颗怀疑的种子浇点水。
段兴德故意说道:“其实,本官早就得到了消息,辽国近期派了位暗探潜入开封,计划在开封搅动风云,看来应就是这宗帽妖案,这案子也确实对开封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只是没想到竟用同僚的血来完成。”
说到此处,段兴德故意停顿了下,他瞥了眼万封,继续说道,“不过,这也正常,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十几年前潜入开封的辽国暗探早是旧部,更何况,当年萧太后更看重耶律隆庆,力压辽国国君耶律隆绪,萧太后已死多年,耶律隆庆一年前也被杀,耶律隆绪完全掌权,他派的暗探利用萧太后的旧部影响大宋社稷也算是一步妙棋。”
这话实在是杀人诛心。
万封的心乱了。
他想到一个多月前上司传递的消息说大辽派的暗探不久将会来京都,之后,上司便没了消息。
难道上司也成为了计划的牺牲品?还是说,上司与那位派来的辽国暗探合谋将事情全推到自己身上?
他这一生都奉献给了大辽。
大辽就这般对待自己?
这一瞬间。
万封多年来的信仰轰然倒塌。
“我是澶渊之盟的前半年奉命潜入的开封。”
突然,万封开口了,陆子羽四人脸上都不由泛起一丝喜悦,谁都没说话,静静的听着万封的讲述。
“同期的暗探共有三十余人,只是彼此之间并不认识,也未曾见过真容,我们当时的任务是为辽军打入开封做准备,到时与辽军里应外合。
辽军气势如虹,一路南下,打至澶州,三面包围澶州,然而,却没想到宋将李继隆死守澶州城门,宋将张瓌在澶州前线以伏弩射杀萧挞凛,导致萧挞凛头部中箭坠马,身死军中,辽军士气大挫;这时,大宋宰相寇准又力促当朝陛下登上澶州门楼以示督战,宋军士气大振。
辽国的计划失败,我们的任务也就没意义,便被安排半蛰伏在开封,等待时机。”
万封神情悲凉的缓缓讲述,继续说道,“起先,我们的任务是扎根开封,之后几年,陆陆续续接受到一些任务,但都是长线任务。比如我,就是负责打通枢密院这条线,直到三年前,我才完成第一个任务,将枢密院下达信安军换防的调令传至上京。”
“原来信安军换防半路遇袭竟真是有人泄密。”
陆子羽惊愕不已。
他对此案也有所了解,当年此案引起新安军不满,要求彻查枢密院,然而,查到最后也没查出泄密之事,新安军对此结果虽是不满,可毫无证据如何撼动的了枢密院,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想到此处,陆子羽问道:“难不成泄密之人是何聪?”
“是。”
万封点点头,继续说道,“其实,这案子查不出来也正常。当年何聪仅是枢密院一名小官,他是无意中看到如此机密之事,之后,与我喝酒,醉酒之下炫耀此事。若非我昨日提及,他自己都忘了此事。”
“没想到几百条人命竟是因为一场醉酒。”段兴德无奈的感慨道。
“你说你同期的暗探有三十余人,他们当时都留在京都吗?”陆子羽问道。
“是。”
“你可知道他们都是谁?”
“不知道。”
万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大人应该明白。纵然我知他们都是谁,也不会说,或许真是辽国舍弃了我,可我不能舍弃自己的同僚。”
“理解。”
陆子羽点点头,不再继续追问这个问题,又问道,“当年,你们在开封的身份都是徐重办理的?”
“不知道。”
万封说道,“当年,我们奉命潜入开封,身份都是上司给的,由于澶渊之盟,我们的任务变了,身份也更改过一次,不过,也都是上司直接给定,我们并不知道上司如何为我们办理。”
“你与你上司是如何联络?”
“每次的联络方式都不一样,上一次联络完才会说下一次的联络方式。”
“上次你们的联络方式是什么?”
“京都三尸庙,以单香为信。”
“你们见面说了什么?”
“上司就只说辽国并没忘记我们,已派了个辽国暗探前来,整合开封城的谍网,筹划一件针对大宋的大事件,让我们静等那位暗探的到来。”
“你的上司可说那位暗探的姓名?”
“没说,他应该也不知道。”
万封摇了摇头,继续说道,“上次的约定见面,其实我们都懂,是为了确保我们没有投靠大宋,所以,上司也不可能将关键信息透露给我们。”
“下一次的联络方式呢?”
“城东瓦舍勾栏麻衣巷,第三间房子的外壁,以图像为信;不过,我见上司迟迟不约定下次见面,便主动联系,可上司并未出现在约定的地点。”
城东瓦舍勾栏?
陆子羽、沈巍一愣,不由相视一眼,那瓦舍勾栏不正是沈巍耍戏法之地嘛!
难不成其中有什么关联?
随即,二人又觉得想多了,那只是个联络方式的预留点,随机选的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