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瓦舍勾栏发生那件天上掉下个人的怪事时,陆子羽正顶着双黑眼圈从大理寺出来。
昨夜,他一直在翻阅帽妖案的卷宗,整夜未眠,他的脸色颇显憔悴;不过,精神却是很好,也没什么困意,他便决定先去趟其中一位受害者的命案现场查探一番再回府休息。
昨日,官家突然下旨帽妖案交于大理寺,令大理寺少卿陆子羽成立神策司办理此案,限其半月之内破案。
对于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陆子羽疑惑的同时又忧心忡忡。
他先前就知道些帽妖案的情况,所谓帽妖案就是近日来流传的帽妖幻化成巨狼吃人的案子。
此案的第一个受害者是京都富商吴德齐,之后又是三司户部判官徐重遇害,二人皆是深夜被化成巨狼的帽妖吞入腹中,尸骨无存。
这两宗命案皆有目击者,帽妖食人之说很快便传遍京都,闹的京都城内人心惶惶,甚至连兵营的士兵都惶恐不安,影响十分巨大。
昨夜,他翻阅开封府移交来的卷宗,又得知两日前的子时禁军指挥使宋阳也是以同样的方式遇害,只是朝廷避免恐慌扩大,封锁了消息,此事才未流传开来;可此案再不破,或再有人遇害,恐怕会影响到朝廷社稷。
可想而知,自己的责任何其重大。
陆子羽实在想不通官家命自己彻查此案是对自己的器重还是背后另有原因,不过,他也知道此时多想无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查清此案。
陆子羽甩了甩脑袋,让自己别再胡思乱想,见马上就要走到十字路口,前面的那条街就是御街了。
他加快两步,拐进了御街。
这御街北起皇宫宣德门,经州桥、朱雀门,直达外城的南熏门,南北长达十余里,东西宽两百步。
此街由五条路组成,最中间的为御道,乃是皇家专用道路,闲杂人等禁止入内,御道两边是两条景观渠,景观渠的两边种满了各式各样的花草树木,水渠里种着荷花,每年春夏两季御街上绿树成荫、花团锦簇、景色宜人。景观渠的外侧是两条御廊,便是寻常百姓做买卖、通行之地。
卷宗记载,宋阳的遇害之地就在御街南段的玉楼包子门前,当时正是子时,宋阳带着一队禁军巡逻至此,月朗星稀的夜空突然变的漆黑如墨,帽妖诡异的从天而降,幻化成一头巨狼,宋阳与之一战,身受重伤,被巨狼咬住,众禁军见状,纷纷冲上去营救,却不敌巨狼,其中两位禁军当场被帽妖咬死,宋阳也在其他禁军亲眼目睹之下被巨狼吞入腹中,随后,巨狼“变”回帽妖飞上夜空,消失无踪。
陆子羽在大理寺待了十二年之久,经手的案件也有上百宗,他还从未遇见过如此诡异的案件,他并非完全不信鬼神之人,只是在阅览这份卷宗之时心头始终有个疑惑……此番前去现场就是为了解答这个疑惑。
陆子羽沿着御廊一路南行,过了州桥,又走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宋阳的遇害之地。
由于朝廷封锁了宋阳遇害的消息,清理了现场,百姓对此事毫不知情,此地与平日里一样热闹,附近的商铺大开,行人不绝。
也不知是因为时间太紧,还是负责此事的人认为保留现场对将来查案有用、或是认为百姓不会因为几处破裂的痕迹而猜测到此事与帽妖有关、亦或是想偷懒。总之,负责此事的人只是清理了现场的血迹,当夜打斗遗留下的痕迹尚在。
陆子羽走到一处破成个大坑的青石板前停了下来,目光凝视着碎裂的青石板。
由于破成大坑的地方比较难走,行人都从旁边经过,也只有陆子羽一人站在那,这引来不少行人的观望。
陆子羽也不在乎他人的目光,他看完面前的大坑,四下望了望,发现除了面前这处青石板破裂成坑之外,还有一处青石板有不同程度的破裂,那处地方也没什么行人,另外,玉楼包子的墙壁有处凹陷。
陆子羽扫视了一番,又将目光移回到面前这处破裂成坑的青石板上,他就这么一直盯了许久。
突然,在陆子羽的视线中,路上的行人消失了,白昼也变成了黑夜,身穿铠甲、头戴凤翅盔的宋阳重重的摔在那处破裂的青石板上。
陆子羽又望向玉楼包子凹进去的墙壁,他看到了宋阳重重的撞在了墙壁上。
之后,陆子羽又望向另一处破裂的地面,他望见宋阳摔在地面上,一个古怪的东西边将宋阳死死的摁在地上边疯狂的死咬着,其他禁军冲了上来,那古怪的东西边死死的摁着“爪”下宋阳边攻击着其他禁军,冲上来的禁军一个又一个被那古怪东西打成重伤……
问题就在这。
陆子羽憔悴的脸上泛起了喜悦,昨夜翻阅卷宗之时,他就对卷宗中记载的生还禁军的笔录感觉奇怪。
帽妖当时为何限制宋阳的行动击退冲上来的禁军?
若帽妖只是为了口腹之欲,它完全可以吃其他禁军,这样也比限制宋阳的行动击退冲上来的禁军容易多了,可它竟忍受着其他禁军的攻击也不放开宋阳。
那说明,帽妖的目标就是宋阳。
也就是说,帽妖是有目标的“吃”人。
若是如此,那几位受害者之间极有可能存在某种联系,或者有着某些相似之处。
关于这点,开封府衙在卷宗里写的调查方向也提到过,他们起初也怀疑三位受害者之间可能存在某种联系,对三位受害者做了调查;然而,调查发现三人并无相似之处,也没任何联系,徐重与宋阳倒都是朝廷官吏,可彼此之间并无关联,而两人与富商吴德齐更是八竿子打不着,开封府这才没在此点上深入调查。
陆子羽相信自己的推测,就算这三位受害者之间没什么联系,但也很可能有某些相似之处。
这或许就是破案的关键。
必须仔细的调查这三人。
想通这些,陆子羽心情大好,开心的离开了命案现场,准备先回府睡一觉。
他沿着御街北行,快走到州桥,见桥上有个挑着扁担卖茶水的老汉,感觉口渴的他正准备上桥买碗茶,突然,一道人影火急火燎的从对面窜上桥,直接跟陆子羽撞到一起,两人纷纷被撞的后退两三步。
陆子羽差点被撞倒,气的他正欲发火,便听到撞自己的那人开口道歉。
“抱歉。”
陆子羽心头的怒火顿时消了大半,稳住了身子,朝那人望了一眼,见对方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正压低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陆子羽见是个毛躁少年,心头的怒火又消了几分,善意提醒道:“走路要看前方,不可毛躁。”
那少年压低脑袋点了点头,便撒丫子跑上了桥。
“这小子……”
陆子羽看着那少年慌乱逃跑的身影,笑骂了句,随后,他也上了桥,向卖茶老汉买了碗茶,端着茶碗朝那少年跑的方向望了眼,哪里还有那少年身影?
那小子溜的可能够快。
陆子羽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走到桥边,边惬意的欣赏着两岸的风景边端着碗喝茶。
“老汉,来两碗茶。”
此时,两个穿着粗布麻衣、提着扁担、满头大汗的汉子在茶摊前停了下来,其中一人喊了句。
两个汉子将扁担一放,从腰间抽出别着的糙布块,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汗。
“听说城东瓦子出了件怪事?”其中一个汉子边擦汗边问道。
“是啊!”
另一个汉子边擦着汗边回道,“我刚从那边送货回来,他娘的,我从没遇见过这么邪门的事。这天上竟然能掉下个人来。”
那汉子正接过老汉递来的茶水,惊的都忘记喝茶,连忙问道:“掉下个人?天上怎么会摔下个人呢?那……那不摔成烂泥了?”
“谁知道呢!”
另一个汉子也接过老汉递来的茶碗,咕咚咕咚灌了几口,由于灌的太猛,差点呛到,他连咳了几声,才继续说道,“要是穿着普通衣服,肯定摔成烂泥了;不过,掉下来的那人头戴凤翅盔、身穿铠甲,这才没肉泥溅出来,地上倒是有些血,但还不算吓人。”
“凤翅盔?铠甲?难道摔下来的是禁军?”
天上掉下个人?
穿着铠甲的人?
陆子羽听着不远处俩汉子的谈话,眉头一皱,连忙将手里的空碗以及一枚铜板放在老汉的摊子上,快步朝着城东瓦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