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版自序

《保卫社会》最初出版于2011年，距今已经有10年了。其间，本书获得了众多读者的喜爱和支持，得以不断再版重印。

过去10年间，我们国家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诸多变化中，最为显著也是最具有社会意义的，莫过于政府在“保卫社会”方面所采取的政策和举措的不断升级与完善。改革开放以来的40多年间，我们不仅从一个贫穷经济体跃升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培养了4亿中产；人均国民所得从20世纪80年代初的不到300美元提升到2020年底的11000美元；更为重要的是，我们促成了8亿人口脱离绝对贫困状态，仅仅是2012年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代表大会以来，我们就促成了1亿多人口的脱贫。这些数据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世界经济史上的奇迹。

如果横向地比较，我们更可以为自己所取得的成就骄傲。在过去一轮的全球化中，美国等西方国家也同样取得了可观的经济成就，但是收入和财富差距越来越大，社会分化越来越严重。今天这些国家民粹主义崛起，社会处于不稳定状态，政府面临治理危机。也就是说，可持续的经济发展并没有带来可持续的社会稳定。与之相比，我们不仅实现了可持续的经济增长，也实现了可持续的社会稳定。其背后原因就是这十年来，我们在“保卫社会”上做了很大努力，采取了有效的社会发展政策和举措，尤其是通过大规模的扶贫，保证了基本的社会公平。

今天，我们国家进入了新时代、发展进入了新阶段，“共同富裕”已经被提到了议事日程上来，浙江更是被确定为“共同富裕”示范区。从“保卫社会”到追求“共同富裕”是一个大的进步。在此背景下，浙江人民出版社总编辑王利波女士建议出版《保卫社会》的修订版，我很支持。

首先，这有助于我们认识清楚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问题。本书聚焦当代中国社会问题，从GDP主义、中产阶层、社会公平正义、社会道德和思想等方面来解释当代社会问题的由来，也从房地产、教育、“三农”和土地等社会领域的制度和政策演变来看社会问题的深层次根源，在解释的基础上再探讨如何保卫和重建中国社会的问题。读者可以看到，这些在不同时间陆续写就的评论文章，某种程度上成为一种历史文献，反映出特定阶段中国社会问题的严峻性和“保卫社会”的紧迫性，也呈现了这些年来社会领域制度和政策的变迁和进步。如果把“共同富裕”置于“保卫社会”的背景里，我们就会对当下“共同富裕”议程的中国意义和世界意义有更深刻的理解。

其次，在过去的十年中，我们大力推进以改善民生为重点的社会建设，也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保卫社会》一书最初所讨论的很多问题得到了解决，另有一些问题得到了有效缓解，但这并不是说“保卫社会”的历史任务已经结束。事实上，仍有不少问题根深蒂固地存在着，或者在新的形势下以不同的方式和形式呈现出来，但其本质并没有变化。如果不能清醒认识并着力解决，它们就会继续危害我们赖以生存的社会，阻碍“共同富裕”的实现。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存在的问题要通过继续的发展来得到解决。问题的存在并不难理解，只要有发展，这些问题便是发展过程中的问题，但如果发展出现问题，那么这些问题就会影响到其他方面。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共同富裕”需要通过可持续的发展来实现。

再次，本书再版后的这些年来，笔者在继续观察和研究社会方面的问题，包括政府出台的一些政策的实际效果。对于我们今天面对的各种新老问题的新的思考和观点，陆续表达于其后的很多文章中。此次修订，考虑到篇幅，也删去了一些与今天的发展变得不那么密切相关的文章，新增了一些反映新近发展的文章。但即使是去掉的文章，也不是说其所讨论的问题已经彻底解决了，文章已经失去其价值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保卫社会”的历史任务都远远还没有结束，社会问题是永恒的，“保卫社会”也是永恒的事业。当下在追求“共同富裕”目标下，我们更加需要把“保卫社会”放在重要位置，直视存在的问题，分析问题的深层次原因，找到解决问题的有效办法，尽最大努力进行社会政策的改革和创新，重建社会，为“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打下坚实基础。

此次修订，和初版时一样，笔者特意嘱托编辑保留每篇文章发表的日期和出处，一方面是为了方便读者查阅原文，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客观地体现笔者对当时局势的看法，便于读者能联系其时的社会背景来准确认识问题。

郑永年
2021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