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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佛经与历本

《隋书·倭国传》记载:“于百济求得佛经,始有文字。”佛教自百济传入日本当无疑义。据《日本书纪》钦明天皇十三(壬申)年(552)十月条,百济遣使献佛像、经论的同时,特意说明“于诸法中最为殊胜……周公、孔子尚不能知”。百济王当然清楚半个世纪以来,轮换派遣博士,向日本传授儒学的来龙去脉,所以才说“佛教胜过儒学”,以抬高纳贡品的身价。

图1-9 百济贡佛像经论(一禅居士编、松川半山画《三国七高僧传图会》)

佛教正式传入日本的时间,后世文献多取“壬申年说”,然而比《日本书纪》成书更早的《元兴寺伽蓝缘起并流记资财账》及《上宫圣德法王帝说》均作“戊午年(538)”,两者相距14年。虽然“壬申年说”出自正史,但“戊午年说”似乎更近事实。根据之一是,钦明十四年(553)日本要求百济按例轮换博士,翌年百济“皆依请代之”,除了儒学博士之外,还以“僧昙慧等九人,代僧道深等七人”,说明5世纪中叶百济与倭国之间亦存在定期派遣僧侣的协议。

从前述五经博士段杨尔的例子看,轮代周期至少为3年,这意味道深等于钦明十一年(550)以前来到日本,而人数达到“七人”,显然不似最早一批。与道深等同时轮代回国的东城子言,据《日本书纪》所载是钦明八年(547)赴日的,可作为推定道深等7人赴日时间的一个参照。

据此至少可以肯定两点:首先,佛教通过官方渠道,从百济传入日本,时间早于552年;其次,僧侣以定期轮换形式赴日,应该是博士轮换制度的延伸。颇有意思的是,崇峻天皇元年(588),百济国遣使献佛舍利、僧侣及各类技术人才,其中包括炉盘博士、瓦博士多人 。这也可理解为“博士”概念在逐渐发生变化,如同“轮换”对象逐渐扩展一样。

本章无意拘泥于佛教东传的时间细节,如果从书籍交流的视野考察这段历史,《日本书纪》的“壬申年说”依然值得关注,因为这一年(552)百济使节带去“经论若干卷”,这是有关佛经东传最早的确切记录。

纵观悠久漫长的东亚文化交流历史,僧侣作为文化传播者、书籍搬运者的贡献,远远大于以“博士”为先锋的儒学者;僧侣不仅是佛教文化的传播者,他们是多元文化的载体,也把佛教以外的精神文明、技术知识带到日本。

试举一例。日本推古天皇十年(602)十月,百济僧观勒携带“历本及天文地理书,并遁甲方术之书”东渡,日本朝廷选拔“书生三四人”师之,其中玉陈习历法、高聪学天文遁甲、日立攻方术,最后“皆学以成业”。

观勒本业为佛教,自然也会携带佛经之类的书籍,遗憾的是《日本书纪》没有记载具体书名。不过,观勒用以传授玉陈的“历本”,推测是南朝刘宋时期何承天制定的《元嘉历》,而当时百济正施行此历。

观勒的贡献远不止于成功教授几个徒弟,由他传到日本的书籍曾引发一场文明变革。时隔一年稍多,日本朝廷突然于推古十二年(604)正月宣布始用日历。江户时代学者藤田一正在研究《日本书纪》纪年时发现,推古十二年至持统五年(691)干支与《元嘉历》合,持统六年(692)十一月之后则与《仪凤历》合。翻检《三代实录》,持统四年(690)十二月“有敕始用《元嘉历》,次用《仪凤历》”,证明改用《仪凤历》之前,日本通行《元嘉历》。

“始用日历”,意味着遵奉正朔;而施行南朝系统的《元嘉历》,表明一种文明取向。长期以来,日本从百济输入人才与书籍,间接地摄取中国南方文化。这种延续约百年的模式,以推古十年(602)观勒赴日为标志,宣告完成历史使命。取而代之的,将是隋唐时代开通的中日直通的书籍之路。

以上我们追溯了中国书籍东传从传说到史实的曲折历程,大体上讲,这条书籍之路在六朝时期已经开通,下面再提纲挈领简述要点:

第一,书籍之路开启之初,并非从中国直达日本,而是从中国东晋传入百济,再从百济传入倭国。从中国长江流域经百济而至日本的书籍流播主流,在隋唐之前(虽然有“倭五王”朝贡南朝)这一格局基本没有变化。六朝文化对百济、倭国的影响,可谓极其深远。日本史籍(如《日本书纪》)多以“吴”指称隋唐以前的中国,在地域上限定在江南一带,时间上大致与六朝叠合。这一时期影响日本的六朝文化,如使用《元嘉历》,流行谈玄风,喜好骈俪文,等等。

第二,倭国融入汉字文化圈大家庭,其契机当是4世纪中叶,以“神功征坎”为象征的朝鲜经略。倭人在掠夺战争中,有两项意外收获:一是领教了高句丽骑兵的利害,5世纪初迅速从百济引进马匹,改变作战方式;二是明白了从书籍中汲取知识的重要性,苦于国内缺乏识字阶层,5世纪前后从百济招聘文化人才,并在此后形成轮代制度,极大地提高了精神文明程度。如果神功皇后征三韩,与“图籍文书”只是偶然邂逅的话,聘请阿直岐为太子师体现了求学热情,而应神天皇遣使赴百济“征王仁”则属于主动出击。从被动接受到主动索求,标志着书籍之路的真正开启。

第三,关于《古事记》所载王仁携带的《千字文》,学术界争议颇多。有人以《千字文》东传比周兴嗣去世早了上百年,因而否定《古事记》此条记事的真实性,似乎有些武断;我们认为,《古事记》所指《千字文》很可能是钟繇原创本或王羲之缮写本;还有人绝对信任《古事记》的记载,不过以周兴嗣卒年为依据,认为王仁赴日当在521年之后。总而言之,书籍东传始于“神功征坎”,《日本书纪》未标明具体书名,或许说明书籍从各个渠道传入,皇室无非是为了读懂这些书籍而延聘阿直岐、王仁为师的。阿直岐、王仁用以启蒙太子的课本,绝不可能是周兴嗣次韵的《千字文》,但必定是《千字文》之类的童蒙读本,因为日本人要学习汉籍,必先掌握汉字,故此,以识字为目的编纂的各种童蒙读本,无疑是最先影响日本文化的中国典籍。

第四,倭国太子菟道稚郎子,先后师承阿直岐、王仁,学习“经典”“典籍”,达到“莫不通达”的境界,可以看作“俗渐洙泗之风,人趋齐鲁之学”的典型。我们举两个例子,看看这位被寄予厚望的皇位继承人,是如何学以致用的。其一,应神天皇二十八年(297)九月,高句丽上表云“高丽王教日本国”,太子怒责“表状无礼,则破其表”(《日本书纪》)。这个事例说明太子不仅精通汉文,而且熟悉外交规范,恪守儒教礼数。其二,应神天皇四十年(309),立菟道稚郎子为嗣,次年天皇驾崩,菟道稚郎子执意让位于兄大鹪鹩(仁德天皇),而其兄也坚辞不受,相互推让3年,最终菟道稚郎子自杀明志,大鹪鹩登基而为仁德天皇。这个事例说明菟道稚郎子模仿儒教的禅让故事,有太伯、许由遗风,具有崇高的道德理想。

我们以《怀风藻》序言为线索,稽考了神功皇后、应神天皇、阿知岐(直支王、阿知使主)、王仁(辰孙王、王辰尔)、菟道稚郎子等人的事迹,在5世纪前后的时空中,描摹出一条发自六朝建康、途径朝鲜半岛百济,蜿蜒通达倭国的书籍之路。进入5世纪“倭五王”时代,这条书籍通道得到加强。随着遣隋唐使往返东海,书籍之路的源头由南而北,追溯到中原地区。这是后话,兹不赘言。 JoumtUFmSws912RMn5lfOhJ81qTYRaFCIRV2GZ2QUfLy465YcjqWmSusT48g12h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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