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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周作人的“优孟衣冠”论

20世纪初(1906),周作人追随鲁迅留学日本,在东京住了6年后回国。30年代中期(1936),他在北平寓所写了一篇随笔,题目叫《日本的衣食住》(收入《日本管窥》《苦竹杂记》等),回忆当初在日本的感受:

我们在日本的感觉,一半是异域 ,一半却是古昔,而这古昔乃是健全地活在异域的,所以不是梦幻似的空假,而亦与高丽安南的优孟衣冠不相同也。

所谓“古昔”,作者解释即“中国古俗”,文中还介绍“夏穗卿、钱念勋两位先生在东京街上走路,看见店铺招牌的某文句或某字体,常指点赞叹,谓犹存唐代遗风,非现今中国所有”,因此断言“日本与中国在文化的关系上本犹罗马之与希腊,及今乃成为东方之德法”。

且不论周作人的比喻是否妥当,大凡中国人踏上日本国土,尤其是去古都奈良、京都观光,多少会产生似曾相识、回归往古的奇妙感觉。在日本急遽西化的近代尚且如此,全盘模仿中国的古代则更不待言。

隋大业四年(608),文林郎裴世清出使倭国,“东至秦王国,其人同于华夏”(《隋书·倭国传》),表明7世纪初日本部分地区已经“华化”了。五代义楚著《释氏六帖》,说“徐福将五百童男、五百童女”带到日本,“今人物一如长安”。诸如此类的事例很多,由此化生出“慧思转世倭国王子”“杨贵妃东渡日本”等的传说

图2-11 日本节庆中的裴世清花车(日本大阪府)

如果上述诸例说的是“海上丝路”的景观,那么“沙漠丝路”又呈何种景状呢?兹引录唐代诗人王维的《渭城曲》(一作《送元二使安西》)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这首脍炙人口的送别之作,堪称千古绝唱。友人元二将离咸阳(渭城),前往安西(唐安西都护府治所,在今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库车县境);王维为之饯行,再三劝酒,依依不舍。诗眼即在“西出阳关无故人”一句,因为出了“阳关” ,再也碰不到“故人”,面对的将是文化习俗迥异的陌生世界,所以读来便觉诗中涌动一股生离死别的悲壮之气。

既然同为“丝绸之路”,东西两地的文明景观为何如此相异?一种解释认为:唐代日本频繁遣使来华,促成中国文化大量东传。其实这里存在一个巨大的误区,日本由于大海阻隔,唐代约300年间,实际成行的来华使团不过16批,平均约20年才一次;相比之下,西域诸国与唐陆路相通,使团往来远较日本频繁。以大食为例,从651年至798年遣使39次,平均3年1次,有时1年数至。

显然,文化的传播并非一定与人员往来的频率成正比,关键是看使团为何而来,携带什么而归。回头再看周作人的随笔,他说日本与中国相似,“与高丽安南的优孟衣冠不相同”。周作人巧用“优孟衣冠”的典故 ,说明日本对中国文化的学习,超越了模仿皮毛的阶段,而将之化为血、化为肉、化为骨,因而中国文化是“健全地活在异域的”。

运往西方的丝绸,大抵只能做成“衣冠”,或供权贵炫耀,或为女士增艳,虽然可以暂时装点门面,毕竟无法影响其心灵。那么,不属“优孟衣冠”的日本,是如何学习中国文化的呢? H4WTu5GcUat2W3ayLgnadBEy9H6hXdpYnmy53avhMXyNBOBROO4/CptN7iwtzO0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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