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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孔子先世自宋奔鲁

孔子先世是宋国公族,而宋是殷人的后代,因此孔子常常说:“予始殷人也。”(《史记·孔子世家》)又说:“丘也,殷人也。”(《礼记·檀弓上》)据《史记·宋微子世家》记载,周公平定武庚之乱后,“乃命微子开代殷后,奉其先祀,国于宋”。微子是纣王的庶兄,著名的殷商三贤之一。微子开卒,立其弟衍,是为微仲,后来宋国的公族都是微仲的后代。关于孔子先世的世系,可靠的资料主要有以下几则。

唐孔颖达《毛诗正义商颂那疏》引《世本》云:

宋湣公生弗甫何,弗甫何生宋父,宋父生正考甫,正考甫生孔父嘉,为宋司马,华督杀之而绝其世,其子木金父降为士,木金父生祁父,祁父生防叔,为华氏所逼奔鲁,为防大夫,故曰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生仲尼。

汉王符《潜夫论·志氏姓》云:

闵公子弗父何生宋父,宋父生世子,世子生正考父,正考父生孔父嘉,孔父嘉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祁父,祁父生防叔……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

《孔子家语·本姓解》:

宋公生丁公申,申公生缗公共及襄公熙,熙生弗父何及厉公方祀,方祀以下,世为宋卿。弗父何生宋父周,周生世子胜,胜生正考甫,考甫生孔父嘉,五世亲尽,别为公族,故后以孔为氏焉。一曰孔父者,生时所赐号也,是以子孙遂以氏族。孔父生子木金父,金父生睪夷,睪夷生防叔,避华氏之祸而奔鲁。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

以上三则材料所载世系基本一致,但有几个微小差异需要辨明。首先,《毛诗正义》引《世本》无世子胜一代,后两则都有。世子胜,或作世子士、世子、世父胜。《汉书·古今人表》录有世子士,清梁玉绳《古今人表考》认为此即世子胜,并且认为这是有关世子胜其人的最早记载。而且《潜夫论》和《家语》都有这一世,可见东汉时人们确实普遍认为孔子先世有世子胜其人。另外,孔子先世是从孔父嘉这一代开始得氏立族,而按当时礼制“五世亲尽”方可从公族中脱离出来别为一族,而从弗父何到孔父嘉,必须加上世子胜才足“五世”。因此,可以断定孔氏先祖确有世子胜一世,《毛诗正义》所引《世本》漏脱了这一世。第二,《毛诗正义》所引弗父何之子为宋父,后二则材料则为宋父周,可见《正义》所引脱“周”字。第三,《毛诗正义》所引木金父之子祁父,《家语·本姓解》称“睪夷”,可能名睪夷字祁父。由上述世系可见,孔子先世不可谓不显赫,《家语·本姓解》即称孔子父亲“其先圣王之裔”,孔子小时候便有人称其为“圣人之后”(《左传·昭公七年》)。孔子先世中,出现了不少贤人,如弗父何、正考父、孔父嘉等,而且经历了若干磨难,最终自宋奔鲁,在鲁国发展壮大。

弗父何是孔子十一世祖,大约生活于西周后期。弗父何为后世所知的唯一事迹就是让位。关于弗父何的出身,《毛诗正义》所引《世本》及《潜夫论》皆认为弗父何出自宋愍公,而《家语》认为出自宋愍公弟弟宋襄公 。《史记·宋微子世家》记载“湣公子鲋祀弑炀公而自立,曰:‘我当立’,是为厉公”,但《左传·昭公七年》说:“弗父何以有宋而授厉公。”《史记·孔子世家》同,《毛诗正义》卷三十引服虔云:“弗父何,宋愍公世子,厉公之兄,以有宋言愍公之适嗣当有宋国,而让与弟厉公也。”宋厉公通过弑君夺取君位,他假意让位弗父何,但弗父何迫于形势而放弃君位,而他也因这一点被后世以让德称赞。

从弗父何到孔父嘉五代,都在宋国为卿,地位非常显赫。据《左传·昭公七年》记载,弗父何曾孙正考父曾辅佐戴、武、宣三世,非常谨慎、恭敬,且有鼎铭云:“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饘于是,鬻于是,以糊余口。”可见其在为政中的谦恭、勤勉态度。正考父在学术上的功绩是整理了《诗经》的部分篇章。《国语·鲁语下》载:“正考父校商之名颂十二篇于周太师。”《毛诗·那》小序也称:“微子至于戴公,其间礼乐废坏,有正考甫者,得商颂十二篇于周之大师,以那为首。”正考父整理了《商颂》十二篇,用来祭祀殷商的祖先,后来这十二篇亡佚七篇,今仅存五篇。

正考父之子孔父嘉是宋穆公的大司马。孔父嘉在孔氏先祖史上是一个转折性人物,从弗父何到孔父嘉共五世,意味着此后不再是公族,而另立氏族,后世便以孔父嘉之字孔为氏 ,故为孔氏。据《左传》桓公元年、二年及《史记·宋世家》记载,宋穆公的兄长宣公舍弃其子与夷,而把君位传给了穆公,穆公感念兄长之德,于是去世前遗命大司马孔父嘉不要立自己的儿子公子冯,而要立公子与夷为君。穆公去世后,公子与夷即位,即宋殇公,孔父嘉任大司马辅政。孔父嘉的夫人非常漂亮,殇公九年(前711)的一天,其妻外出,遇见了太宰华督,华督为其美色所动,想把她霸占过来,便寻找借口陷害孔父嘉。当时殇公即位已十年,其间发生了十一次战争,国人都有些不堪忍受了,于是华督发布流言,说战争都是孔父嘉怂恿所为,试图引起国人对孔父嘉的不满。第二年,华督伺机攻杀孔父嘉,取其妻,灭其族。殇公怒,华督于是又弑殇公,而迎穆公子冯于郑而立之,是为庄公。孔氏家族经此一难,地位一落千丈,“其子木金父降为士”(《毛诗正义》引《世本》)。按周代的官制,卿大夫是高级官员,由贵族担任,可世袭,而“士”则比较低贱,仅略高于平民,这意味着孔子的先世从木金父起,已失去贵族头衔,由卿大夫降为士阶层。

华氏之乱是孔氏奔鲁的导火索,但关于孔子先世何时奔鲁,史料中有不同记载。上引《世本》及《孔子家语》,均称木金父之孙防叔为避华氏之祸而奔鲁。而李贤注《后汉书·孔融传》引服虔云:“孔子六代祖孔父嘉为宋华督所杀,其子奔鲁也。”现今多数学者认为,以木金父为避华氏之祸奔鲁之说比较可信,因为孔父嘉死后,华督继其位为庄公大司马,闵公时又为太宰,前后执政达二十九年,在这二十九年中,华督在宋国权势显赫,势必对孔氏加以迫害,在将木金父降为士后,当然不会善罢甘休。木金父应是迫于华氏的压力,觉得在宋国已无立足之地,无奈才逃亡到鲁国,而到防叔时,华氏之乱已经过去很久,华督也早已去世,孔氏家族在宋国的威胁已经不那么严峻,没必要此时再出逃。因此,可以推测,木金父当是在华督之乱发生后不久就借机逃到了鲁国,时间约是在公元前711年之后不久。《世本》称防叔“为华氏所逼,奔鲁,为防大夫,故曰防叔”,值得怀疑的是,一个为逃难而由宋奔鲁的士人,怎么会在毫无背景的情况下,在异国他乡当上“大夫”呢?因此,可能木金父是入鲁的第一代,经过两三代人的努力,到防叔的时候,孔氏家族在鲁国站稳了脚跟,相传防叔担任过鲁大夫臧孙氏的家臣,任防邑宰。

孔氏奔鲁之后,大概在鲁国南部防一代生活,因此防叔就成为防地的大夫。防叔生伯夏,伯夏生叔梁纥。叔梁纥就是孔子的父亲,名纥字叔梁,身材高大魁梧,体格威猛强壮,《孔子家语·本姓解》说他“身长十尺,武力绝伦”。换算成今天的长度,一尺是23厘米,十尺就是2.30米。这里面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无论如何都应该算得上是一个巨人了。叔梁纥为鲁国著名的勇士,据《左传》记载,襄公十年(前563),晋国的荀罃、荀偃、士匄带着诸侯联军进攻逼阳国。四月初九,联军包围逼阳,不能攻克。孟孙氏的家臣秦堇父用人力拉了装备车到达战地,逼阳人打开城门,诸侯的将士乘机进攻。逼阳国内城的人突然把闸门放下,叔梁纥双手撑住门,把已经攻入城里的将士放出来,为部队的撤出争取了时间。孟献子称赞说:“《诗》所谓‘有力如虎’者也。”鲁襄公十七年(前556)秋季,齐灵公攻打鲁国边境,齐将高厚把臧武仲围困在防地,鄹叔纥(即叔梁纥)与臧畴、臧贾率领三百名甲士夜袭齐军,把臧武仲救出后返回防地,齐国不久即退兵,再次显示出其武功才能。叔梁纥的墓地今称梁公林,位于曲阜城东14千米,面对防山,北阻泗水,又称“齐国公墓”“启圣林”“启圣王林”。

孔氏奔鲁,虽然只是一个家族事件,但对儒家和孔子来说却有非常重要的意义,意味着孔家具有综合商周两代文化的先天优势。孔子身上带着殷商的血统,具有强烈的殷商文化基因,孔子“少居鲁,长居宋”,他曾多次回故里宋国考察殷商文化,对宋国有很深的感情。而鲁国是周礼文化的大本营,孔子正是扬弃了殷商文化和周礼文化,才创立了儒家。孔氏家族的经历是春秋时代失势世族命运的最生动、典型的例子。《史记·孔子世家》附记的感言说:“孔子布衣,传十余世,学者宗之。”到孔子的时候,其家族早已由诸侯和贵族降为普通平民,也许正是在这种境遇中,孔子才以出类拔萃的品质、博学多能的才华、化成天下的宏愿,在有限的人生历程中,创立了儒家,开启了中华文化发展的新篇章。 xzF3QTi1zr5/YJMiml7tfTmkc4bOcjBFPJZS9nSwZUwlv0jhSsKn+lnokygfhTl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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