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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1984年冬,我撰成《唐代科举与文学》一书(陕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在自序中曾说及,我想从不同的角度探讨有唐一代知识分子的生活方式和心理状态,并由此研究唐代社会特有的文化风貌,于是就先选择科举制度,想从科举入手,掌握科举与文学的关系,以便从较为广阔的社会背景来认识这一时期的文学。序言中还写道:“如果可能,还可以从事这样两个专题的研究:一是唐代士人是怎样在地方节镇内做幕僚的;二是唐代的翰林院和翰林学士。这两项专题的内容,其重点也是知识分子的生活。”在这之后,华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戴伟华教授于20世纪90年代前期执教于扬州师范学院时,曾撰有《唐方镇文职僚佐考》、《唐代使府与文学研究》两部专著。我于1993年应邀为《唐方镇文职僚佐考》作序,序言中再次提及唐代的翰林学士与方镇幕僚。对前者,我较《唐代科举与文学》自序多说了几句,谓:“翰林学士,那是接近于朝政核心的一部分,他们宠荣有加,但随之而来的则是险境丛生,不时有降职、贬谪,甚至丧生的遭遇。他们的人数虽然不多,但看看这一类知识分子,几经奋斗,历尽艰辛,得以升高位,享殊荣,而一旦败亡,则丧身破家。这是虽以文采名世而实为政治型的知识分子。”

唐代士人参加地方节镇幕僚,人数很多,其在幕府的仕历对文人的生活道路与文学创作也很有影响。不少翰林学士在其早期,也曾做过方镇的文职僚佐。但翰林学士的社会地位与政治作用,是大大高于方镇幕僚的。唐朝翰林学士是文士参预政治的最高层次。在盛唐设置的这一颇有文采声誉的职位,一直延续到清朝末世,也就是20世纪初。作为社会政治文化的一种重要现象,作为封建时代文人的必然就仕之途,科举制与翰林院,进士与翰林学士,是研究唐至清一千二三百年历史文化所不可回避的。

但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唐翰林学士研究却不如方镇幕府研究成果多,工夫扎实。已有的论著,则大多属于史学研究,有些则偏向于宏观角度,对唐代翰林学士的政治作用作过高失实的估价。这当然还可另作专题探讨。问题是,很长时期,还没有像研究唐代科举与文学、唐代幕府与文学那样,把重点放在当时文士即知识分子的生活境遇与心理状态,并以此为中介环节,把它与文学沟通起来,以便进一步研究唐代文学进展的文化环境。

正因如此,现在我们对唐代翰林学士确有深入研究的必要。从我个人的治学思路着眼,我现在研究唐代翰林学士,则注意这样两点:一是把重点放在当时文人参预政治的方式及其心态,从而以较广的社会角度来探讨唐代的文人生活及文学创作;二是着重于个案研究,避免笼统而又不适当的所谓宏观概括。就第二点而言,我想按不同的时段,来探索翰林学士群体在不同时期所处的政治环境与文化世态,并对有代表性的人物作某种典型性的剖析,然后可以作出总体性的、有学术价值的结论。

从以上的考虑出发,近几年来我就计划作“唐翰林学士传论”的专题项目,为有唐一代二百几十个翰林学士一一立传,这可能更有助于提供全面情况,也可为整个中国古代翰林学士研究提供一个文史结合的实例。我在具体操作中,尽可能扩大史料的辑集面,除两《唐书》及《全唐诗》、《全唐文》等基本材料外,还较广泛地涉及诗文别集、杂史笔记、石刻文献等。这样做,既可纠正史书中的某些误载,又可从这二百余位翰林学士经历中获取值得思考的历史文化现象。

这里所说的“纠正史书中的某些误载”,其主要内容为纠正《旧唐书》、《新唐书》的错失。应当说,两《唐书》是研究唐翰林学士的基本史料,但大约由于编纂、传刻中的客观原因,两《唐书》在记叙翰林学士事迹时多有舛失,特别是中晚唐,两《唐书》中纪、志、表、传,经常出现误记、漏载现象。遗憾的是,中华书局出版的点校本,几乎都未有校正。本书上编《唐翰林学士记事辨误》一文,对两《唐书》之讹误曾有所纠正,但限于篇幅,只能例举。现在通过这二百几十位翰林学士传记的撰写,就可对其差错作全面的梳理指正。我想,这对以后两《唐书》的重新整理校点,会有所佐助。

给唐代二百几十位翰林学士一一立传,应当说有较为充分的史料意义。唐代记述翰林学士的史书,主要是中晚唐时期韦执谊的《翰林院故事》、丁居晦的《重修承旨学士壁记》。这两部书提供了学士们任职期间的原始材料,很有史料价值。有些翰林学士,两《唐书》无传,其他书上也无记;有些虽两《唐书》有传,但未记其曾任翰林学士,如此,则如无韦、丁二书,就不能提供翰林学士实际姓名。但韦、丁二书,所记过于简略(间有疏误),只记学士入院、出院时间(有时记有年月),及在院期间所带的官衔。这对研究翰林学士的政治职能及社会作用是极不够的。现代学者、史学界前辈岑仲勉先生曾对丁居晦《壁记》作有注补,但也仅对任期的年月、官阶的迁转作简括的考证。而我们现在则需要全面了解这些学士的生平行迹、参政方式、生活心态、社会交流,这样才能对这一较高层次的文化群体有一个总体把握。本书尽可能扩大史料的辑集面,并对韦、丁二书及中唐时另一专著,即元稹的《承旨学士院记》加以补正,作此传论。希望这样做,既可纠正过去史书中的某些误载,又可从这二百余位翰林学士经历中获取值得思考的历史文化现象。

本书为翰林学士撰传,并不全面记述其一生事迹,因为这些学士大部分于两《唐书》中有传,不必重复。本书所撰,重点有二:一是其任职期间的表现,包括参预政治、草拟诏诰,以及任职时的生活状况、心态,及与其他文士的文学交往;二是入院前的仕历。因为过去史书所记,其早期仕迹甚为简略,有些则根本无记,实则其早期经历,尤其是早期的文学交游,对其入院很有影响,有必要加以考述。至于出院以后的仕历,一般都做大官,与翰林学士关系不是太大,就略加概述,不作细考。

书分上下两编。上编为九篇论文,虽各为专题论文,现辑集在一起,可以提供唐翰林学士史料基础、政治职能、文学活动等整体研究情况,其涵盖面则为盛唐到唐末,可谓有唐一代。下编则为自玄宗至敬宗朝共七十多位翰林学士的传记。最后附《唐翰林学士年表(玄宗—敬宗朝)》,则根据传中所考,按年编排,逐年记载学士入院、出院年月,及官阶迁转(有年龄可考者,于姓名下用括号、阿拉伯数字标明其年龄)。这虽为各传所考的结语,实则可从时间进度观察翰林学士任职及变迁的整体情况,类似于编年史的体裁,有为单篇传记所未及的长处。

近几年我从事唐代翰林学士与文学的研究,发表若干篇论文,已引起学术界的注意,并得到首肯。《文学评论》 2005年第4期刊有陶文鹏、张剑两位学者一篇书评(《评傅璇琮〈唐宋文史论丛及其他〉》),就特别提及我的这方面研究,认为我的研究“鲜明地体现出著者善于文史结合、从人生状况和心理状态角度把握问题的功夫”,“使我们感到可从唐代的翰林学士这一角度,研究唐代士人的从政心理及其所遭致的不同境遇,拓展和深化唐代文学的研究”。受到学术界的鼓励,我确实更有信心来做此事,同时我更想起司马迁在其《太史公自序》(《史记》卷一三〇)中所引孔子的话:“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这也促使我以主要精力来作有唐一代二百几十位翰林学士传。两《唐书》除“儒学”专传外,又各列有“文苑”“文艺”传,我希望也为当前唐史研究补一“翰学”传,以使唐翰林学士自玄宗开元二十六年(738)建置起,至唐末哀帝天祐四年(907),有一个完整的列传全书。这也算是新世纪所补作的一种唐代史书,堪为自慰。

本书所列之传,可谓盛唐、中唐卷,即从玄宗朝起,至穆宗、敬宗朝,而一般习称,从文宗朝开始,即为晚唐。晚唐时期不仅时间长,约八十年,且翰林学士人数多,有一百五十余人,差不多为盛、中唐的一倍。不仅人数多,并且撰写难度大。因为这一时期,两《唐书》错失更多,而有关翰林学士的材料则少,如韦执谊《翰林院故事》、丁居晦《重修承旨学士壁记》那样的专书已未有。不过我已辑集材料,另可安排时间撰写。

我这里要特别感谢辽海出版社能豁然安排此书的出版,责任编辑还细心审阅,校正原稿中的错字。20世纪90年代,我与学界友人合作,撰有《唐五代文学编年史》,也承辽海出版社出版,后于1999年获国家图书奖。我的这部书,也可算是向辽海出版社的一个回报。

又,我于2004年被聘为郑州大学文学院兼任教授,关于唐翰林学士研究也得到郑州大学的科研资助,本书即为河南省普通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郑州大学中原文化资源与发展研究中心”课题成果。

2005年9月初 UsdHASc2KfLFz4sz6HaHuK3gkp4xHWXnvxJZaNtDz6p4p8BdAe3HJH0l+ZZHo6E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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