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无知是政治学家托马斯·谢林(Thomas Schelling)在他1960年出版的经典著作《冲突的战略》( The Strategy of Conflict )中举的一个例子,用来解释理性令人费解的矛盾之处。 在某些情况下,不仅无知是理性的,无能为力也是理性的,而且最不合常理的是,就连非理性也是理性的。
在美国著名演员詹姆斯·迪恩(James Dean)的经典电影《无因的反叛》( Rebel Without a Cause )中,两位少年司机驾车高速行驶并狭路相逢,谁先避让谁就丢脸,谁就是“懦夫”。 由于彼此都知道对方不想在一场迎面相撞的事故中丧生,因此,双方都按原有路线继续行驶,因为彼此都知道对方必须先避让。当然,如果两个司机都是如此“理性”,那将导致一场灾难(这是博弈论中的一个悖论,我们将在第8章详细讨论)。是否有一种策略能在这场“懦夫博弈”中胜出呢?没错,通过让对方明显地看到你锁死方向盘或者在油门上放一块砖头,然后你爬到后座上,放弃自己的转向能力,来让对方别无选择而只能转向。也就是说失去控制权的玩家会获胜。更准确地说,第一个失去控制权的玩家会获胜。如果双方同时锁死方向盘,会怎么样呢?
虽然懦夫博弈看起来像是年轻人才能干出的傻事,但无论在商业领域还是在日常生活中,它都是讨价还价时常见的困境。假设你愿意花3万美元买一辆车,而且你知道经销商是花2万美元进的货。2万美元到3万美元之间的任何价格对你们双方来说都是可行的,但在这个价格区间里,你当然希望价格越低越好,而推销员希望尽可能卖个高价。你可以压低价格,因为你知道对他来说成交总比谈崩好;当然,他也可以抬高价格,因为他也知道对你来说成交总比谈崩好。所以,一种可能的情况是,他会先同意你的出价是合理的,不过还需要经过经理的同意,但回来时推销员遗憾地跟你说,经理是个顽固的家伙,他拒绝了这笔交易。另一种可能的情况是,你认为这个报价是合理的,但需要银行的同意,而银行拒绝借给你那么多钱。赢家会是那个束手无策的人。同样的情况也可能发生在友谊和婚姻中,比如双方都乐意一起出去消遣而不是待在家里,但他们出去最想做的事情不一样。完全排除了对方选择的一方会如愿,比如有迷信观念,或者挂掉电话、固执得让人抓狂。
威胁是另一种竞技场,在这个竞技场中,缺乏控制可以带来一种自相矛盾的优势。袭击、罢工或惩罚等威胁的问题在于,实施起来可能代价太大,被威胁者可能将其视为虚张声势。为了让这种威胁可信,威胁者必须让对方知道他一定要干成这件事,因为他已经放弃了控制权,对方已无法通过拒绝服从来反过来威胁他。
实施威胁不仅体现在身体上,而且与精神有关。 自恋狂、边缘型人格障碍患者、急性子、难伺候的伴侣都是你不想惹的人,“荣誉至上者”也一样,他们认为不被尊重是一种无法忍受的侮辱,这种人会不顾后果地大发脾气。
缺乏控制可能会变成缺乏理性。根据国际关系中的疯子理论(madman theory),一个冲动甚至是精神错乱的领导人,可以迫使对手让步。
当然,这种疯子策略的问题在于,双方都可以使用这种策略,从而引发一场灾难性的懦夫博弈。受到威胁的一方可能觉得别无选择,只能用武力除掉这个疯子,而不是继续参与一场毫无结果的谈判。在日常生活中,比较理智的一方有动力摆脱一个疯子,而与更理性的人打交道。这就是并非所有人一直都是疯子的原因(尽管有些人有时能成功应用疯子理论)。
与威胁一样,承诺也存在信用问题,这可能要求放弃控制权和理性的自利。在一到承诺的期限就有很多理由违背承诺时,承包商如何让客户相信他会赔偿所有损失呢?借款人如何让贷款人相信他会偿还贷款呢?解决办法是交一笔可罚没的保证金,或者立个字据授权贷款人收回房屋或汽车。通过放弃选择权,他们成为值得信赖的合作伙伴。在个人生活中,我们如何让自己喜欢的人相信,在更喜欢的人可能随时出现的情况下,自己不会改变选择,只有死亡才能把我们和他们(她们)分开?我们可以宣称:我们无法理性地选择一个更好的人,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做过理性的选择;我们的爱是不由自主的、非理性的,是由那个人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特质引发的。 我爱你欲罢不能,我为你疯狂;我喜欢你走路的样子,我喜欢你说话的腔调。
非理性情感的矛盾理性总是发人深省的,悲剧、西部片、战争片、黑帮片、间谍惊悚片,以及经典冷战电影《核子战争》( Fail Safe )和《奇爱博士》( Dr. Strangelove )中的情节,都因此而来。但没有什么能比1941年的黑色电影《马耳他之鹰》( Maltese Falcon )更能简明地表达出这种逻辑上的不合理。在这部电影中,侦探萨姆·斯佩德(Sam Spade)知道卡斯珀·古特曼(Kasper Gutman)的追随者不敢杀自己,因为他们只有在自己的帮助下才能找到那只镶有珠宝的鹰。古特曼是这样回答的:
这倒是一种态度,先生。这要求双方都做出最周密的判断。你也知道,先生,人们正在激烈交锋的时候,往往容易忘了自己的利益所在,由于情绪冲动而抛弃了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