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这四本书稿，我是在一年前开始接触的。如今，没有一个总起的序言。我便拨通了徐彻先生的电话，想请他写个自序。他接起电话，像往常一样客气又直爽。我简单表明了想法，没想到他在做透析，每周至少有三天在医院。他说，这个序言他是写不了了。他的声音稳重有力，我一时不能想象他在被病痛折磨。我询问是否有相识的学者，可以帮忙写序。他说，就他所知，做这方面研究的教授极少，没人愿意弄这个。我想了想，提议请沪上一位有名的学者写。他觉得此人一来不认识，二来对方虽然从事一部分宗教研究，但方向是中国基督教史，不合适。

随即电话那头传来了笑声，徐彻先生说，就你吧，我觉得你写这个序最适合。我连忙推脱，可是他异常坚持。

为徐彻先生的书写序，不胜惶恐，不仅因为徐彻先生著作等身，既是大学者，又是编辑界的前辈，更因为这四本看似轻小的丛书，里面有大学问。要为这套丛书写序，怎么也得是个大学者。作为编辑，我能够讲的只是另外一些东西。

这套名为“中国民间崇拜文化”的丛书，共四册，分别是《佛界百佛》《道界百仙》《冥界百鬼》《民间百神》。曾想给它们取“更市场化”的名字，试过好几个版本，还是原书名更准确地表达了书的内容，也更大气。四本书格局一致，每个佛仙鬼神都有编号，从1至100。为此特意在内文的右侧做了一个索引的设计，即便快速翻看，也能找到你想了解的佛仙鬼神。我想将它做成字典、手册，便于随时查阅和学习。

和大多数读者一样，我对这块知识也是“一知半解”或只是“道听途说”。在这之前，没有系统地学习，甚至没有读过类似的著作。但在阅读了书稿的一些章节后，我立刻意识到，这是套不容错过的好书。

书中佛仙鬼神的名称，对于不是研习宗教学的人来说，需要格外小心。我借来了《大辞海·宗教卷》（上海辞书出版社）、《佛教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对每个佛仙鬼神一一核对。例如，阿弥陀佛的十三个名号，十六罗汉、天龙八部、十殿阎王各自的名称等，都极容易出现重复和错字。《佛界百佛》中佛的名称多是梵语音译，对照也需仔细。内容的准确是一本书的底线，为此请了专家审读把关，对难把握的地方反复校定。《佛界百佛》讲到马头明王时有一段：

马头明王虽为观音化身，但其面目无温柔容，而现愤怒相。其像有一面二臂、三面八臂、四面二臂、四面八臂等多种。一面二臂者，身红色，三眼圆睁，獠牙外露，发须皆红黄上竖，头顶上有绿色马首。右手持骷髅宝杖，左手施期克印。头戴五骷髅冠，项挂五十人头璎珞，以虎皮为裙，以蛇饰为庄重。以莲花日轮为座，威立于炽热般若烈焰中。

这段文字写得很好，只有一句“发须皆红黄上竖”让人有疑问：红黄是两色，前面却用了“皆”字。是否应为“发须皆红而上竖”呢？我首先查看了马头明王的画像，其造型都是赤红一身，说“身红色”是没有问题的。发须是红黄二色，因此不应是“发须皆红而上竖”。我依然不放心，又查阅了《佛教小辞典》关于马头明王的描述，但辞典并无对马头明王毛发的说法。我再上网查询，居然见到网页上关于马头明王的一段文字，竟与书稿上这段文字，一字不差！

我心一紧，立即联系了徐彻先生。他耐心地作了答：一、上面一段文字，是他本人写的。因为书稿中部分内容之前出版过，网上此类关于马头明王的说法，应该是引用了他文章中的文字。二、马头明王的须发还是“红黄上竖”。最后，这段文字，“发须皆红黄上竖”一句去掉了“皆”字，“威立于炽热般若烈焰中”一句去掉了“炽热”两字。

书稿中每个佛仙鬼神原来都配有图片，由于图片质量不等，加之风格不一，只好做了大量的删除和修改。我先制定了一个标准：不是老的不用。也就是说，书中的插图要么是古画，要么是古代雕塑、石刻，尽可能的气质统一。寻找合适的图片花费了很长时间，这也让我接触到一些有意思的老刊本和画卷。书中的图片虽是对文字的补充，却并非只是配角，完全可以独立来看。

虽说可将本丛书当作“字典”“手册”，但内容绝不像字典、手册那么简单。徐彻先生是著名的中国晚清史学者、中国现代史学者，这套丛书贯穿其严谨的学术风格，引用精当，资料翔实。令人惊喜的是，书中的文字干净、生动、典雅，给人带来读小说的愉悦。这套书或许不能算是开创性的著作，但对一百个佛仙鬼神的记录，不仅在古书的基础上作了大的补充，还写出了自己的味道，在当下极为稀有，可称为无二之作。

《佛界百佛》共9万字，分为7章。这7章是：佛陀部，列10位佛陀；菩萨部，列9位菩萨；观音部，列14位观音；诸天部，列20位天王；明王部，列8位明王；罗汉部，列21位罗汉；高僧部，列18位高僧。书中将印度的佛与中国的佛混编在一起，既能看到传承，也能读到演变。

《道界百仙》共12万字，分为10章。这10章是：创世神、天尊神、星宿神、游仙神、真人神、护法神、佑民神、居家神、山泽神、匠作神。此册有《列仙传》《三教源流搜神大全》的影子，里面的插图在本丛书中最为别致。

《冥界百鬼》共12万字，分为8章。这8章是：鬼王部、鬼帅部、鬼吏部、鬼煞部、鬼卒部、情鬼部、善鬼部、恶鬼部。书中记录的鬼，林林总总，不少的名字我连听也未曾听过，如：针口饿鬼、食气鬼、伺便鬼、痴鬼、报恩鬼、傻鬼、蛇鬼等等。平常人们谈鬼色变，忌讳谈鬼，这本书却可以让人了解冥界几乎所有的鬼。在本丛书中，这一册故事性最强，是我最喜爱的。在我看来，欲做人，先读鬼，这百鬼便是百人千面。

《民间百神》说的是中国俗神，共14万字，分为7章。这7章是：信仰神、欢乐神、情感神、吉祥神、护卫神、行业神、自然神。中国人对神的信仰，也是心灵的寄托和精神的安慰。遭遇不幸的时候，他们想到了神；寻求幸福的时候，他们也想到了神。于是，对神的信仰，就成了人生的一种态度，生活的一种方式，文化的一种形态。徐彻先生一直强调，他关注神仙文化，是想通过对神仙文化的研究，进一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

说到底，佛仙鬼神是人类生活的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是人类精神的一部分。了解佛仙鬼神，自然是了解这个世界，是了解人类的精神。我们一直想看清这个世界真实的面貌，人类精神真实的面貌，这是我们对“真”执着的追求。而世界真实的面貌，人类精神真实的面貌，只能存在于世界完整的面貌，人类精神完整的面貌当中。因此，这套丛书就有特别的价值了。

现在编辑工作收尾了，上海入了秋，却比夏天还热。我心里还是惶恐，担心因为能力不够，编辑工作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在这里，只有恳请徐彻先生和读者见谅了。

陈马东方月
2018年9月于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