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战皮洛士

罗马人在不断扩张的征战中，以公民权为纽带，创造了名为“罗马联盟”的国家组织。按照罗马人的设计，联盟成员国根据是否拥有完整的公民权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级成员拥有公民权及选举权，可以参选各级公职，如罗马人；第二级成员只有基本的公民权，没有选举权，因此可以享受除了参政以外的其他权利，如拉丁人；第三级成员则没有任何公民权，虽不必服兵役，但必须缴纳赋税并提供物资，如地方行省公民。

可以这样认为，罗马联盟就是罗马人“同化吸收”政策的升级版，被征服国不必迁入罗马居住，也可以保留自治权，但必须服从元老院的管理，在战时提供辅助军团与罗马人并肩作战，萨莫奈等国家均按照这个原则加入了罗马联盟。

到此为止，罗马联盟已成为意大利中部最强大的政权，这不可避免地引起了周围国家的警惕，特别是文化和经济都很繁荣的希腊殖民城邦，他们一直视意大利中北部民族为野蛮人，对罗马人同样持轻视态度。当罗马的势力开始向南扩张时，轻视便成了敌视。

公元前 285 年，南意大利城邦图里伊请求罗马帮助他们抵御萨贝利人，元老院欣然应允，立即派兵进驻图里伊城。罗马以驱逐萨贝利人为借口，成功将势力伸向塔兰托海湾，这让当地第一大城邦塔兰托愤怒不已。

公元前 283 年，十艘罗马船舰出现在塔兰托海域，以补给不足为由强行在海港下锚。按照古老的协定，塔兰托海域属于希腊人的领海，罗马舰队是不允许进入该海域的。

一些阴谋论者便推断罗马舰队一定有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本身对罗马扩张就没什么好感的塔兰托议会更是将这次事件视为罗马的入侵。愤怒的塔兰托人立即杀向港口，击沉了四艘罗马舰船，还俘虏了一艘船。更糟糕的是，塔兰托以此为契机，迅速出兵攻占了图里伊，驱逐了罗马驻军。

元老院起初并不在意两国争端，只是派前执政官米加卢斯率领外交团队交涉此事，哪知道派去的议员在交涉时反被塔兰托议会嘲笑，所有的塔兰托人均视罗马议员为乡村野夫。当愤怒的罗马议员转身离开时，一个酒鬼却拦住了议员，将粪便扔在了议员的托加袍上。受此大辱的罗马人不得不正视塔兰托的傲慢，厉声吼道：“当你们还能笑时就尽情笑吧，这件托加袍将会用鲜血来洗干净！”塔兰托人听后哈哈大笑，他们不知道的是，罗马人向来说到做到。

塔兰托位于意大利“靴子”的底部，这一带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希腊殖民地。与罗马殖民地不同的是，希腊殖民地与母国没有从属关系，享有独立，塔兰托便是其中较为强大的城邦，控制了周围不少城市，其海军舰队在亚得里亚海素有威名。

回到罗马后，被粪便玷污的托加袍挂在广场上公开展示，受到侮辱的议员号召罗马人民向傲慢的希腊人复仇，元老院立即召开会议。纵然人们都不愿意再树立一个新的敌人，但当罗马人的尊严和荣誉遭到践踏时，所有议员均投票复仇，公民大会也以相同的原因选择了战争，罗马的战争机器再次启动。

开战后，执政官立即率领罗马军团深入敌境，大肆洗劫塔兰托的乡村，沿途破坏农田、房屋，并烧毁拱卫城池的要塞。这时，塔兰托人再也笑不出来了，因为希腊城邦长期以经商赚钱为第一要务，虽然有强大的海上舰队，却几乎无人重视陆军，这导致公民不愿意入伍当兵。然而，塔兰托依然没有和谈的打算，毕竟骄傲的民族是不好意思低头认错的，于是塔兰托花大价钱请来了伊庇鲁斯国王皮洛士助阵。

伊庇鲁斯王国位于希腊西北部，与意大利隔着亚得里亚海，皮洛士王是希腊世界的名将，号称“亚历山大再世”，曾参与继业者战争，个人最崇拜的便是大帝亚历山大。客观地说，皮洛士悍勇好战、作战狠辣、雷厉风行且临危不乱，是个极为优秀的战术指挥官。根据普鲁塔克所说，那个时代最像亚历山大的将领只有皮洛士一人，后来的汉尼拔、西庇阿也同样认为皮洛士是他们无法超越的前辈，如此看来，罗马这次遇到了真正意义上的强敌。

皮洛士所在的希腊世界眼下正处于继业者战争后期，大帝亚历山大死后，西起希腊、东至印度河的超级帝国骤然解体，亚历山大的爱将们展开了帝国霸业的超大规模角逐，可谓是名将云集。不过皮洛士王只能算是后辈青年，虽然也曾参与其中，但国力疲敝的伊庇鲁斯不足以支撑他去争夺亚历山大的遗产。

自觉在希腊世界怎么“表演”也当不了霸主的他把目光投向了西方，那里有谜一般的意大利和富庶的北非，因此，当塔兰托向他求援时，皮洛士意识到这是进入西地中海的良机。此时无论是塔兰托还是皮洛士，都十分轻视罗马，毕竟希腊从未与罗马军团交过手，仍将罗马人当成野蛮人，所以皮洛士信心满满。

公元前 281 年，踌躇满志的皮洛士大王首先以麾下大将齐纳斯为先锋，领 3000 兵马渡海进入塔兰托。塔兰托人热烈地欢迎了伊庇鲁斯盟军，并如约提供了足够的钱粮，这进一步激起了皮洛士的雄心。不久之后，皮洛士率领 2万步兵、3000 骑兵、5000 投石手、2000 弓箭兵、20 头战象渡海，在经过暴风雨的洗礼后踏上了意大利的土地。

皮洛士大军的到来让塔兰托等希腊城邦士气大振，罗马意图通过谈判来解决争端已无可能。公元前 280 年，战争已然开始，罗马不敢怠慢，执政官拉埃维努斯率领 4 个罗马军团和 4 个辅助军团南下迎战。

双方首战于赫拉克利亚附近的西里斯河，皮洛士一方驻扎在河流平原一侧，该处地势平坦，有利于方阵步兵展开，而罗马军团则在河流对岸扎营，与希腊军队隔河相望。此战是罗马人与希腊人的第一次交战，双方都非常积极，试图探知对手的真实实力。

决战开始前，皮洛士带着梅格塞斯等亲信策马来到岸边侦察罗马军团的虚实，但眼前的一幕让他颇为惊讶。本以为罗马人应该是一群尚未开化的野蛮人，然而对方铠甲鲜亮、纪律严明、训练有素、营寨整齐，这显然是一支久经战阵的精锐之师。皮洛士不禁忧虑地说道：“这些野蛮人的军队看起来根本不野蛮啊。”皮洛士的忧虑很快就变成了现实。

见识了真正的罗马军团后，皮洛士不敢大意，当即策马返回营寨，命数千轻装步兵前往河流渡口扎营防守，以免罗马军团趁机渡河，其余军队则在营地内休息，准备来日的决战。

河流的对岸，执政官拉埃维努斯也在积极部署军队，待营地修建完毕后，他立即命军队整装待命。显然，执政官无意与皮洛士长期对峙。当日，拉埃维努斯精选了数千罗马骑兵，命他们沿着河流探索可以渡河的浅滩，自己则率领4 万主力逼近渡口，企图强行渡过河流。赫拉克利亚之战由此打响。

战斗开始后，罗马军团踏着整齐的步伐强行蹚水过河，4 万人马声震原野，长空的寂静在顷刻间被击碎。驻守渡口的伊庇鲁斯轻步兵大惊失色，他们一面派人向皮洛士求援，一面列阵迎战，利用罗马人尚未渡过河流之机，用弓箭、石头疯狂射杀罗马士兵。

伊庇鲁斯的远程攻击起初取得了效果，罗马军团在密集的远程火力打击下，进退艰难，大有被挡在河流中央的趋势。然而执政官拉埃维努斯毫无退意，士兵们也毫无惧色，因为他们看见了远处扬起的尘土，数千罗马骑兵正风驰电掣而来。看来，罗马骑兵已经找到一处浅滩并安全渡过了河流。

正当伊庇鲁斯轻步兵集中精神阻挡罗马主力时，罗马骑兵突然杀入他们的侧后方，巨大的撞击撕裂了松散的阵线，伊庇鲁斯人大乱。拉埃维努斯见势大吼一声，4 万罗马军团疯狂地朝岸上冲杀，大量敌军士兵被碾压致死，伊庇鲁斯的渡口眼看就要失守了。

皮洛士见状不敢耽搁，当即命步兵出营列阵，但要阻止罗马军团渡河显然不可能了。为了争取步兵列阵的时间，皮洛士率领 3000 精锐骑兵杀向渡口，很快就与罗马军团的青年兵缠斗在一起。

得到增援的伊庇鲁斯人士气大振，在国王的旗帜下奋起反抗，罗马人一度被挡在了河岸边。这短暂而宝贵的时间让伊庇鲁斯的数万步兵紧急完成了列阵，士兵们见国王陷入苦战，立即发动了全面进攻，黑压压的人头压向了岸边。

罗马军团把步兵集中在中央，两翼布置为骑兵，此时的罗马人已经能熟练使用三列线阵，各队列交替进攻，配合默契。皮洛士的希腊军队采取传统的楔形阵式，两翼还布置了战象。罗马人不陌生此等布阵，却是头一次接触大象，两翼的罗马骑兵都有些惊惧。

战斗非常激烈，青年兵首先杀入第一线，待体力不支后由壮年兵替换，直到他们也无法取胜时，老年精锐才投入战场。希腊人从未见过罗马军团的战术，可谓大开眼界，但皮洛士的军队同样身经百战，采用了亚历山大的马其顿方阵，4 米的长矛列成了无法逾越的枪林，犹如一头致命的斗牛在平原上冲撞，罗马军团很难杀到近前，再加上战场过于狭窄，罗马军团无法分兵到敌军侧翼进行包抄，双方就此陷入苦战。

混战中，伊庇鲁斯国王皮洛士坠落马下，险些阵亡，所幸他没有受致命伤。将军麦加克勒斯立即将国王救了回来，两人紧急更换了铠甲，麦加克勒斯穿着国王的铠甲重新投入战斗，以此鼓舞军队士气，而皮洛士则退到后方包扎伤口。孰料，罗马士兵德克苏斯发现了身着华丽铠甲的麦加克勒斯，误以为那是皮洛士本人，于是一群英勇的罗马士兵冲杀而去，在付出了数人生命后，阵斩了麦加克勒斯，剥下了他的铠甲，还在战场上游行炫耀。伊庇鲁斯军以为国王阵亡了，惊慌不已，顿时大乱，而罗马人则士气大振，高声欢呼。

皮洛士见军阵开始动摇，强忍疼痛，策马杀回第一线。他故意露出面部，在战场上来回奔驰，以此证明自己没有阵亡，伊庇鲁斯人这才安心，军队重新恢复了战力，但双方血战依然难分伯仲。

关键时刻，皮洛士出动了战象，20 头战象从两翼杀入战场，号叫的声音犹如奔雷，脚踏的震动恍如地裂。从未见识过战象的罗马骑兵非常惊恐，战马被巨大的野兽吓得不知所措，纷纷掉头狂奔，罗马人的战线一片混乱。

疯狂的战象旋即冲入罗马军团，顷刻便碾碎了罗马人的阵形，纵然百夫长极力维持队形，士兵们还是被大象践踏得血肉横飞，皮洛士军顺势围攻罗马步兵，连砍带刺，斩获颇多。被逐渐包围的罗马士兵终于败下阵来，死伤极为惨重。

执政官见局势危急，当机立断，带着军团残部且战且退，逐渐撤出了战场。皮洛士本欲追击，可罗马军团队列整齐、败而不溃，再加上伊庇鲁斯军已颇为疲惫，国王只好任由罗马人从容撤走。

赫拉克利亚之战，皮洛士损失了 4000 人马，罗马军团却阵亡 7000 人，如此规模的折损相当于两个军团的兵力，这是罗马军团不曾有过的大败，也让罗马人第一次见识了希腊人的军队。然而，一路披荆斩棘的罗马人会因为一场战役的失败就认输吗？ PZWBe2uw4slPcBr7eEpUsG3sfFOnYHgpHd9tuLZ8JEbas8lTdnLEBBDcKywG3J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