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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章
帝国主义的崛起

本书中所讨论的战争,可以按照地理特征区分为三类:从最早的时代直到1571 年勒班陀海战(The Battle of Lepanto)为止的战争,大多是在地中海沿岸和西南亚进行的;从那之后到滑铁卢会战(The Battle of Waterloo)为止的战争,大部分是在大西洋沿岸或附近地区进行的;从 1815 年起至今的战争,则因为工业、科技和机动能力的进步,逐步将自己的舞台扩展到了整个世界。

在第一部分的那些战争中,占据支配性地位的政治事件是罗马帝国的崛起,第二部分则是不列颠帝国的崛起,第三部分的情况目前还不明朗。目前看来,现有情况有可能也会直接走向与先前相同的道路,并从中诞生另一个帝国。而由于如今世界上只剩下美国和苏联两个军事强国,在今后的冲突中,无论二者是谁占据了主导地位,都将使下一个帝国成为世界性帝国。康德(Kant)在他的著作《永久和平》( Zum Ewigen Frieden )中曾说到,在他看来,从长远角度讲,战争会将人类各种族融合起来,而融合又会使冲突减少。实际上虽然大自然给予的动力并非如此,但最终的结果却与之相同。一个部落若想要保持独立,就只能挣扎作战,而部落间的战争最终又导致多个部落组成同一个社会或者民族。以此类推,一个民族,为了保持自我的封闭而战斗,却又通过民族间的战争而组成了国家。国家为维持独立,又因国家之间的战斗而演变为一个帝国。最终,无论在任何时代,虽然一个独立个体的目的总是会着眼于维持独立,但它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因为受到外部吸引而逐渐扩张,直到整个世界都被囊括进其生物性和经济性的疆界为止。

奥里尼雅克人(Aurignacian)出现之后,莫斯特人(Mousterian)便随之消失,此时的战争十分原始,而有组织的战争,也要等到文明诞生之后才会出现。文明的诞生主要来自于两个根源:一是发现了某种可以种植的草种,二是发现某种食草动物可供驯化。从这两个根源中也萌生出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社会组织,即农耕文明和游牧文明。前者首先在从尼罗河谷(Nile Valley)延伸至巴勒斯坦(Palestine)再到幼发拉底河(Euphrates)上游地区之间的“新月沃土”(Fertile Crescent)中出现,之后又沿着幼发拉底河出现在波斯湾(Persian Gulf)。根据部分学者的推测,游牧文明应该诞生于里海(Caspian)附近的欧亚大草原地区。

农耕文明出现的第一个现象,即为村庄的出现,人们开始用篱笆来保卫土地的耕种者和他们储存的食物。游牧文明出现的标志则是马匹的驯化以及轮子和车辆的发明。两种文明又衍生出了两种生活方式,一者定居在某处,另一者则四处游荡。在整个人类历史中,二者始终是互相对立的。

经过一段时间后,为保护自己不受游牧民族的攻击,村庄逐渐发展成了有围墙的城市,每个城市都形成了一个自给自足的世界。城墙压倒了车仗,防御也成了战争中较强的形式。不久之后,城市文明便将车仗民族(Wagon Folk)甩在了身后。城墙不仅保护了文明的发展,而且还迫使战争使用的武器从狩猎、耕种的工具中分离了出来。这样一来,武器又决定了人们所能采取的军事组织形式,其中最原始者便是由城市公民组成的方阵(Phalanx)。从公元前 2900 年的一块苏美尔(Sumerian)纪念碑残片上,我们便能看到一个六排纵深的方阵。方阵中每一位重步兵(Hoplite)都装备了弓箭和长枪,头戴着皮革头盔,使用一块方盾来掩护全身。

在两种文明中,导致战争的根本原因均来自生物和经济方面。游牧民的牲畜和家禽越多,就越要频繁地寻找新的草原去放牧。无论任何时候,一次干旱都可能成为游牧民族入侵的前兆。与此相差不多,城市的人口越多,就越需要更多的食物和更多用于耕种的土地。因此,在两种文明之中,战争大多都是为了牲畜或者人类的胃口而打的。因此,“生存空间”(Lebensraum)就成为维持生存至关重要的问题,至今仍然如此。 1

柏拉图(Plato)在他的《理想国》( Republic )中,曾讨论过城邦面临的问题。柏拉图通过苏格拉底(Socrate)和格劳孔(Glaucon)的对话告诉我们,战争其实是文明的特有产物。他指出,一个以城市为最初起点的文明在进步时,对于人力的要求也会随之提高,而原先足以支撑原始文明的土地,也不足以再支撑一个先进文明了。其观点的要领,从下面这一段引述之中即可看到:

苏格拉底:“因为原来健康的国家已经无以为继,我们就必须扩张边境……而其中还要有种类繁多的动物,以供人们食用。”

格劳孔:“确实如此。”

苏格拉底:“先前能够支持原有居民的土地也会变得过小,不再够用。”

格劳孔:“没错。”

苏格拉底:“因此,我们就会希望能得到邻国的一部分土地来畜牧和耕种,而邻国也会像我们一样超出负担能力,也会希望得到我们的土地,以便无限制地积累财富?”

格劳孔:“苏格拉底,这一点是无法避免的。”

苏格拉底:“那么,格劳孔,我们就必须打仗了,不是吗?”

格劳孔:“是这样的……”

苏格拉底:“那么这样一来,虽然我们没有确定战争是好是坏,但却已经发现了战争产生的原因,而这个原因也就是国家之中一切罪恶的根源,于公于私都是如此。”

格劳孔:“毫无疑问。” 2

游牧文明和农耕文明之间第一次可考的大规模冲突发生于公元前 3000 年至公元前 2000 年之间。从里海地区北部的大草原中,涌出了大批被后世称为“印欧民族”(Indo-European)的武士,其入侵长达数百年之久。一个又一个部落向着东方、西方、东南方和西南方迁徙。究竟是什么因素导致了这次大移民已经无从得知。有可能是因为气候变化所引起的干旱,也可能像某些史学家们所言,是因为这些民族驯服了更加优秀的马匹,而且还并发明了刀剑。

在西方,大批游牧部落在公元前 2000 年前越过了多瑙河(Danube),并演化成了希腊人(Greek)、罗马人(Roman)以及其他欧洲民族的祖先。而另一些被称为雅利安人(Aryan)的部落,则在公元前 1800 年左右分裂成两股,一股向东进入印度,另一股则向西南方向进入了“新月沃土”的北部。其中后一部分后来成为伊朗人(Iranian),其中两个最强大的部落分别是米底人(Mede)和波斯人(Persian)。

在这些入侵发生的同时,另一个民族,即可能起源于闪米特人(Semite)的希克索斯人(Hyksos,意为“沙漠之王”)在西亚出现,并席卷了上埃及(Upper Egypt)地区。希克索斯人带着埃及还不曾出现过的战马到来,而他们的成功似乎也要归功于马拉战车和更优秀的武器,其中驯马的技术可能是他们从巴比伦人(Babylonian)那里学来的。早在公元前 2100 年左右,巴比伦就已经从北方引入了马匹。

尽管上埃及对希克索斯人进行了顽强的抵抗,但直到下埃及的底比斯(Thebes,分为卡纳克和卢克索两块地区)发生民族起义,希克索斯人才终于被埃及第十八王朝的建立者—法老雅赫摩斯一世(Ahmose Ⅰ,公元前 1580 年至公元前 1557 年在位)赶走。在这些战争中,原先埃及陈旧的民兵组织逐渐演变成了一支组织精良的军队。这支军队被分为两个兵团(Grand Division),其中一个负责防守尼罗河三角洲,另一个负责上埃及地区。士兵们装备有弓箭、长矛和盾牌,但没有盔甲。他们从东方引入了箭囊(Quiver),在射击时采取齐射(Volley)的方式。尽管此时埃及尚未组建骑兵部队,但他们却装备了战车。法老在国有马场中饲养着数千匹战马,制造战车也成了一种专门的手艺。

雅赫摩斯于公元前 1541 年去世,其后由阿蒙霍特普一世(Amenhotep Ⅰ)继位,再之后便是图特摩斯一世(Thutmose Ⅰ)。这两位法老都十分善战,都曾率领埃及军队入侵叙利亚,征战范围远及幼发拉底河,但二人却都不曾尝试整合自己的征服成果。在图特摩斯一世死后,他的长子图特摩斯二世只掌权几年,很快就被其同父异母的妹妹哈特谢普苏特(Hatsheput)继承,后者也是历史上第一位伟大的女性君王。她似乎在公元前 1051 年左右与弟弟图特摩斯三世结婚。在哈特谢普苏特于公元前 1481 年去世之前,图特摩斯三世在地位上只不过是她的配偶。哈特谢普苏特治下的埃及极为和平,殊少征战,因此当图特摩斯三世 3 继位之后,卡迭石(Kadesh)三世国王便领导着叙利亚和巴勒斯坦诸城邦的国王掀起了叛乱。作为回应,图特摩斯在塔鲁(Tharu,即坎塔拉)集中军队之后,于公元前 1479年 4 月 19 日出发,取道加沙(Gaza)向位于卡梅尔山脉(Carmel Range)南坡的叶海姆(Yehem,即叶玛)进军,并于 5 月 10 日抵达那里。

美吉多会战(公元前1479年)

与此同时,由卡迭石国王所率领的诸王叛军已经占据位于卡梅尔山脉北坡的美吉多要塞(Megiddo,即哈米吉多顿) ,切断了从埃及通往幼发拉底河的主要道路。图特摩斯三世沿着这条道路向美吉多进军,并于 5 月 14 日穿过 3397 年之后艾伦比爵士(Lord Allenby) 走过的同一个隘路,进入了要塞以南的美吉多平原。第二天,图特摩斯三世以战斗序列向在城外宿营的卡迭石国王进军。图特摩斯三世将军队的南翼部署在基纳(Kina)小溪南面的山丘上,北翼则指向美吉多。法老本人则“好像是张开利爪的荷鲁斯(Horus) 一样”,驾驭着华丽的战车亲自领导进攻。只凭着一次冲锋,图特摩斯三世便击溃了敌军,后者好像“被恐惧震慑了灵魂”一般,迅速向美吉多逃跑。抛弃了金银色战车的卡迭石人逃到城下之后,却发现城门已经关闭,只能由市民将他们吊上城墙。 4

对图特摩斯三世而言不幸的是,他的士兵们没有趁着敌军陷入混乱之机去进攻城市,反而跑去洗劫了敌军营地,导致他不得不再多花时间去对美吉多进行围攻。虽然围攻花费的时间不久,可当城市投降之后,他们却发现卡迭石国王已经逃走了。埃及人缴获的战利品数量十分庞大,包括 924 辆战车、2238 匹马、200 套盔甲 5 、国王的御用家具以及大量的金银。

与先王们不同,图特摩斯三世在获得胜利后立刻便开始重组这些被他再次征服的土地。首先,他用各城邦中那些愿意忠于自己的贵族取代了原有王公,只要这些贵族们能够及时纳贡,图特摩斯三世便允许他们保有自主统治城邦的权力。其次,他还将贵族们的长子带到了埃及,教育他们忠于自己。这样一来,当他们接替了各自的父亲之后,就会成为可靠的地方统治者。在所有这一切工作都完成之后,图特摩斯三世于 10 月回到了底比斯。

两年后,图特摩斯三世发动了他的第二次战役。他一生中总共进行过 15 次战役。在第五次战役中,他可能曾派出过一支军队在叙利亚海岸登陆,并在那里建立了一个前进基地,以便对卡迭石和内陆地区展开行动,而他为此还建立了一支舰队。在第六次战役中,图特摩斯三世让军队在叙利亚海岸城市的黎波里(Tripoli)以北不远处的西米拉(Simyra)登陆,从那里向卡迭石前进。后者是一座位于奥龙特斯河(Orontes)左岸,距离霍姆斯(Homs)不远的强大要塞。在经过长时间的围攻后,图特摩斯三世才将其攻克。在第七次战役中,图特摩斯三世镇压了在其后方爆发的一系列暴乱,之后他又在第八次战役中入侵了雅利安人在幼发拉底河转弯处建立的米坦尼国(Mitanni)。此外,图特摩斯三世还占领了阿勒颇。

如今图特摩斯三世已经威名赫赫,大部分地方王公都向他纳贡,即便是遥远的巴比伦也给他送来了贺礼,此时才首次出现在历史记载上的赫梯帝国(Hittite Empire)也同样如此。更引人注目的是,图特摩斯三世的舰队也令人生畏,它们甚至能够在远至爱琴海诸岛(Aegean Islands)的东地中海建立制海权,并且还将克里特岛(Crete)和塞浦路斯岛(Cyprus)也纳入了法老的统治范围。

在最后一次战役中,图特摩斯三世摧毁了再一次组织反抗联盟的卡迭石王国,希克索斯人最后的力量也随之消失。16 年后的公元前 1447 年春季,图特摩斯三世在其统治埃及的第 54 年去世,之后被埋葬在了帝王谷(Valley of the Kings)中,其遗体直到今天还保存在开罗的博物馆中。

对于图特摩斯三世,布里斯提德(Breasted)曾写道:

他是第一位在真正意义上建立了一个帝国的人物,也是第一个世界性的英雄。他不仅给全世界留下了关于他自己所在时代的印象,而且还创造了一种新的秩序观念。他的运筹帷幄,压倒了叙利亚诸王繁琐但却无益的诡计。就好像是驱散迷雾的强风一样,使东方的政治环境为之一新。而他的惩罚手段,也无疑使纳哈林人(Naharin,即米塔尼人)记忆犹新达三代人之久。即使在他的帝国分崩离析数百年之后,他的名字仍被当作具有法力的咒语写在护身符上。即使到了今天,这位国王留下的最伟大的两座纪念碑—海里欧波里斯方尖碑(Heliopolitan Obelisks)—仍分别竖立在西部大洋的两岸,纪念着世界第一位帝国建立者。 6

到公元前 1400 年,埃及在阿蒙霍特普三世(Amenhotep Ⅲ)治下达到了帝国势力的顶峰,这位法老本人也一跃成为史上第一位国际性的统治者,而这又导致了一神概念的诞生。这位神祇被称为阿吞(Aton),其崇拜祭祀由公元前 1375年继承阿蒙霍特普三世之位成为新法老的阿蒙霍特普四世(Amenhotep Ⅳ)创立。

阿蒙霍特普四世非常厌恶底比斯的阿蒙神以及所有其他远古神祇。他甚至还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阿肯那吞”(Ikhnaton,即“阿吞中意之人”),并关闭了旧神的庙宇,赶走了它们的祭祀。

这次宗教革命动摇了帝国的根基,在一片混乱之中,埃及对亚细亚领土的控制也变得有名无实。

阿肯那吞死于公元前 1360 年左右,其子图坦卡吞(Tutankhaton)继位。在旧祭祀势力的强迫下,他在登基后便重新树立起了对阿蒙神的崇拜,并将自己的名字改成了“图坦卡蒙”(Tutenkhamon,即“阿蒙的现世形象”)。 在他于公元前1354 年左右去世后,埃及陷入了无政府状态,直到公元前 1350 年左右,一位名叫“哈姆哈布”(Harmhab)的埃及人才自封为法老,并完全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在动荡之中,巴勒斯坦被包括希伯来人在内的,来自东方沙漠的游牧民族席卷,而叙利亚则被赫梯人占领。

公元前 1315 年,拉美西斯一世(Ramses Ⅰ)继承了哈姆哈布,并任命自己的儿子塞梯一世(Seti Ⅰ)为共治者,由此建立了埃及第 19 王朝。

虽然塞梯一世重建了军队并夺回了巴勒斯坦,但却无力动摇赫梯人在叙利亚的力量。奥龙特斯河上的卡迭石和巴勒斯坦以北的整个叙利亚仍被掌握在赫梯人手中。公元前 1292 年继承王位的塞梯一世之子拉美西斯二世(Ramses Ⅱ)决心收复卡迭石。若不是因为两个因素的阻挠,他本可能重现图特摩斯三世的功业。其中第一个因素在于,埃及本土的国民军此时已被佣兵取代,其兵源大多来自努比亚和地中海北部地区。第二个因素则是赫梯人中至少有一部分已经装备了铁制武器,而埃及人使用的却仍是青铜武器。 7

公元前 1288 年春季,拉美西斯二世率军进攻卡迭石。虽然他落入了对方的圈套并遭到包围,但却成功突破了包围圈,趁着赫梯人洗劫其营地之时扭转了局势,赢得了一场“皮洛士式”(Pyrrhic)的惨胜,但卡迭石却依然被赫梯人所控制着。这场会战也是埃及帝国所赢得的最后一战。

拉美西斯二世在年老后变得昏庸无能(他活了 90 多岁,在位时间长达 67 年),在他去世前,利比亚人(Libyans)及其盟友在公元前 1225 年入侵了埃及西部的沙漠,并一路将定居范围延伸到了孟菲斯(Memphis,位于开罗以南 12 英里 处)城下。埃及帝国随拉美西斯二世之死一同消逝,到三个世纪后亚述帝国(Assyrian Empire)建立时,埃及已经只剩下勉强支撑其北方、南方和西方边境的能力了。

尽管亚述人早在公元前 3000 年便已在历史中出现,并作为一个闪米特部落在底格里斯河上游的阿苏尔(Assur)定居,建立了一个小城邦,但直到公元前 10 世纪,他们才逐渐成了西亚苍穹中一颗冉冉上升的新星。一个世纪后,在阿舒尔-纳西尔帕二世(Ashur-Nasirpal Ⅱ)的统治下,亚述人走上了征服之路,并建立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到萨尔玛那萨尔五世(Shalmaneser V,公元前 727 年至 722 年在位)和萨贡二世(Sargon Ⅱ,公元前 722 年至公元前 705 年在位)时期,其疆域已经推进到了埃及边境。

从本质上讲,亚述人是一个武士民族,军队即是国家。他们纪律严明,组织有序,对于其所处的时代而言,他们的装备也极为精良。据我们所知,在公元前 10 世纪时,亚述人就已经使用过威力巨大的攻城锤。事实上,这种武器也是围攻战中必不可少之物。亚述人将攻城锤安装在装有顶棚的木制攻城塔之中,攻城塔前部由金属片加以保护,下部则装有六个轮子以便移动。在顶棚下方,还有一个可供弓箭手射杀城墙守军的攻击平台。在与赫梯人的接触中,亚述人还引进了铁制武器。

亚述军队主要由弓箭手组成,枪兵和盾兵负责保护弓箭手,而战车则是其机动力量。不过,亚述军队的主要武器却是恐惧。亚述人攻克并洗劫城市之后,会系统性地将城市彻底摧毁,俘虏要么是被穿在木桩上杀死,要么就会被活活剥皮。

在辛那赫里布(Sennacherib,公元前 705 年至公元前 681 年在位)统治期间,亚述人洗劫了塔尔苏斯(Tarsus),巴比伦更是被夷为平地,其继承人以撒哈顿(Esarhaddon,公元前 681 年至公元前 669 年在位)又在公元前 671 年征服了尼罗河三角洲至底比斯之间的埃及领土,将那里的城市洗劫一空后放火烧毁。凭借这次征服行动夺取的土地,亚述成为当时世界上前所未有的庞大帝国。但在建立帝国的过程中,亚述本身也变得过于膨胀。那些被亚述人占领的土地,无论曾经多么富庶,如今也逃不过被破坏性战争所摧毁的命运,并因此而频发暴乱。这也迫使亚述人不得不建立庞大的守备网络。最终,亚述帝国所担负的压力超过了其力量所能支撑的极限。

与此同时,游牧民族再次开始迁徙。大批阿拉姆人(Aramean)从沙漠进入亚述帝国境内,卡尔迪人(Kaldi,又称迦勒底人)从波斯湾的源头地区入侵。而在米底人(Mede)和波斯人(Persian)带领下,印欧山民部落也从北方涌入了亚述本土。

由于上述的种种原因,亚述人放弃了埃及。不过法老萨姆提克一世(Psammetichus Ⅰ)出于对北方蛮族入侵的担心,反而与亚述人达成协议,并派出了一支军队前去支援已经风雨飘摇的帝国。但到了此时,亚述帝国的崩溃已经迫在眉睫了。公元前 614 年,基亚克萨雷斯(Cyaxares)率领米底人占领了阿苏尔,迦勒底人也在尼布波拉撒(Nabopolasser,公元前 625 年至公元前 604 年在位)领导下征服了巴比伦人,将自己的疆界扩张到了米底人的边境。到公元前 612 年,二者合兵一处,攻陷了尼尼微(Niveveh),将其彻底摧毁。

亚述王啊,你的牧人睡觉,你的贵胄安歇。你的人民散在山间,无人招聚。

你的损伤无法医治,你的伤痕极其重大。凡听你信息的,必都因此向你拍掌。你所行的恶,谁没有时常遭遇呢? 8

七年之后,在尼布波拉撒之子尼布甲尼撒二世(Nebuchadrezzar Ⅱ,公元前 604 年至公元前 562 年在位,此人重建了巴比伦城)统治下,迦勒底人在幼发拉底河上的迦基米施(Carchemish)与埃及国王尼科(Necho)的军队相遇,并将其击溃。

他们在那里喊叫说,埃及法老王不过是个声音,他已错过所定的时候了。 9

此后,尼布甲尼撒这位最伟大的迦勒底国王又席卷了犹地亚(Judea)。公元前 586 年,他攻陷了耶路撒冷,俘虏了犹太人,之后便开始向埃及的国门进军。

尽管亚述帝国的灭亡非常迅速而且剧烈,但这个帝国却曾经让大批人口臣服于一个单一的王权之下。虽然亚述帝国摧毁了很多地区,但大一统帝国的观念却因他们的统治而深入人心。紧随着亚述帝国灭亡的脚步,立刻便有其他民族接过了建立大一统帝国的任务。这个民族既不属于非洲民族也不属于闪米特民族,而是属于印欧种族的波斯人。

现在我们必须暂时前往欧洲,介绍印欧民族来到这里之后的几个世纪里,在这片大陆东南角落中所发生的事件。正是他们的后人,注定将要在未来阻止并最终摧毁史上第三次建立大一统帝国的尝试。

第一批希腊部落在何时进入希腊已不可考。伯里教授(Professor Bury)认为此事应发生在公元前 2000 年左右,“印欧人的伟大天神宙斯(Zeus),可能在这个地区受到了普遍的崇拜”。 10 被称为亚该亚人(Achaean) 11 的先行者们,逐渐侵入到伯罗奔尼撒(Peloponnese)半岛,征服了拥有高度文明的爱琴人(Aegean),并与他们混血。在他们之后,多里亚人(Dorian)又从海上征服了克里特岛(Crete)和爱琴海诸岛。到公元前 1325 年,自称伊奥利亚人(Aeolian)的埃托克勒斯(Eteokles)也在小亚细亚的西海岸上站稳了脚跟。此人的地位十分稳固,甚至还与赫梯皇帝们建立了友善关系。要知道,后者的主要城市哈梯(Hatti,即波加兹科易)远在哈里斯河(Halys,即克孜勒河)以东。两代人之后,二者之间的联系因印欧民族的不断迁入而中断。这些印欧部落包括来自色萨利(Thessaly)的弗里吉亚人(Phrygian)和来自凡湖(Lake Van)地区的亚美尼亚人(Armenian)。他们摧垮了赫梯帝国,使后者在公元前 1200 年左右从历史上消失了。一部分弗里吉亚人还占领了达达尼尔海峡(Dardanelles)东岸的古老土丘希沙利克(Hissarlik),在那里建立了特洛伊城(Troy)。公元前 1184 年,在经过了九年的围攻之后,特洛伊城落入了阿尔戈斯(Argos)国王、亚该亚人阿伽门农(Agamemnon)之手。到公元前 1000 年,希腊人已经占据了整个希腊半岛以及小亚细亚的全部爱琴海沿岸地区—多里亚人占据着南部地区,爱奥尼亚人(Ionian)占据着中部,而伊奥利亚人则握有北部地区。

从公元前 1200 年到公元前 1000 年之间,整个西方世界都处于动乱之中。诸多种族和民族涌向各个方向,要么征服他人,要么就是躲避他人的征服。一波又一波逃亡的爱琴人冲进了叙利亚和埃及的尼罗河三角洲。其中一个被称为非利士人(Philistine)的民族占领了巴勒斯坦(Palestine),他们的名字也成了这片土地的名字。这段混乱时期恰巧与铁制武器的发明重合。马匹不再只被当作驮兽,进而成为冲锋坐骑的时间可能也正是此时。

在新征服土地上定居的民族以家族为单位建起了农庄,之后又以此为基础逐渐发展出了城市。希腊的地理环境十分特殊,其土地的面积十分狭窄,又被数不胜数的山脉分割开来,导致陆路沟通十分困难。这种情况导致了独立城邦的出现,每一个城邦都是当地希腊人所知的唯一一个国家。每个城邦都具有独立主权,拥有自己的国王、法律、神祇和农田。在城邦内部,与人为善是最主要的处世原则。而一旦到了城墙之外,恶意就会取代善意。在希腊本土、爱琴海沿岸以及诸多岛屿上,出现了数百个城邦。各城邦自私自利,互相嫉妒,而且经常处于不断的战争之中。很多时候,当城市人口过于拥挤之后,他们便会开始建立殖民地,其动机并非征服或者掠夺,只是因为缺少良田而已。

公元前 750 年,第一批希腊殖民地出现在地中海中部,那里也是腓尼基人早已落脚之处。这些殖民地主要可以分为三类—优波亚人(Euboean)在西西里(Sicily)和意大利(Italy)建立的殖民地、亚该亚人在意大利南部建立的“大希腊”殖民地以及多里亚人在西西里建立的殖民地,后者之中最重要的是叙拉古(Syracuse)。另外,希腊人还在塞浦路斯(Cyprus)、吕底亚(Lydia)、高卢(Gaul)南部、西班牙东部以及不久之后的黑海(Black Sea)沿岸建立起了殖民地。这些惊人的扩张行动一直持续到了公元前 6 世纪中叶。如果希腊是一个统一的国家,由一位单独的君主统治,那么它就会成为史上第一个伟大的海洋帝国。但事实上,那些总数超过一百个的殖民地,却只不过是其原有城邦的复制品而已,其生存完全仰赖于自身的军事力量。

在城邦早期的国王时代,会战不过是双方挑选出来的英雄们进行的决斗而已。正如荷马(Homer)所描绘的情况,英勇是最高尚的美德,甚至于在希腊语中英勇与美德根本就是同一个单词。欧洲历史也正是从这种英勇之中诞生出来的,其象征是长矛和刀剑,而不是弓箭。成为领袖的都是最英勇之人,而非最具手腕之人,他们通过以身作则,而非运筹帷幄来主导会战的结果。战争是人与人的决斗,而非头脑之间的较量。最典型的希腊英雄是擅使长矛的阿喀琉斯(Achilles),而非百步穿杨的帕里斯(Paris)。在心理方面,也是白刃压倒了弓箭。

之后,方阵开始出现了,斯巴达(Sparta)是第一个将方阵战术发展至一定高度的城邦。在方阵出现后,主要由于冶金水平的进步以及随之而来的盔甲价格下降,导致城邦的贵族武士逐渐被平民士兵所取代。在盔甲价格足够低廉的情况下,任何一个有温饱能力的公民都买得起一整套武器,其中包括金属头盔、胸甲、胫甲、股甲、圆盾、长矛和双刃重剑,而弓箭则很少会为人所用。这种变革具有平等和民主的意义,因为它使普通公民在战场上拥有了与贵族相同的地位。伯里写道:“十分明显的是,在始终以骑兵作为军队基干而没有引入重步兵的色萨利,民主的概念从未得势……” 12 而在那些以重步兵为主导的地方,平等与民主就成了贯穿历史的一个正常发展趋势。

不具备自治能力的人,很容易接受领导能力较强之人的领导。在很多情况下,某个贵族派系的领袖,都能跻身于城邦领导人的位置上,在那些对现状不满的公民帮助下将对手放逐,使自己成为城邦的唯一统治者。这些统治者被称为“僭主”(Tyrant),这个单词在此指代的只是一种政治系统,而非暴虐的统治。

从公元前 650 年起,希腊开始出现僭主,其数量很快就变得十分庞大,之后一百五十年也因此被称为“僭主时代”(Age of Tyrant)。僭主政治在爱奥尼亚诸城邦和岛屿、科林斯(Corinth)、西西里、优波亚和雅典(Athens)等地十分普遍,但在斯巴达却从未出现过。为避免出现僭主,斯巴达人创立了一种双王统治体系,使两位国王可以互相限制对方。斯巴达人忌惮于僭主政治的扩张,在公元前 6 世纪下半叶建立了伯罗奔尼撒同盟(Peloponnesian League)。这是一个由斯巴达主导的松散同盟,成员为伯罗奔尼撒半岛上的诸城邦,各城邦仍保持着主权和领土完整。也就是说,这是一种“门罗主义”(Monroe Doctrine)。虽然同盟成员拥有互相攻伐的自由,但倘若同盟内任何一个城邦遭到非同盟成员的进攻,其余所有成员便有义务联合起来抵抗进攻。到公元前 6 世纪末期,伯罗奔尼撒同盟已经囊括了除阿尔戈斯和亚该亚以外的整个伯罗奔尼撒半岛。在希腊所有政治组织中,该同盟是存续时间最长久的。

在伯罗奔尼撒同盟建立的同时,东方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并最终使这个同盟变成了一个意义非常重大的组织。这一事件的序幕如下:

在尼布甲尼撒征服犹地亚的时候,其刚刚结交的盟友—米底国王基亚克萨雷斯(公元前 634 年至公元前 594 年在位)征服了哈里斯河以东的土地。这就使米底与吕底亚变成了邻国,两国之间的战争也随之而来。双方并没有分出胜负,最终以吕底亚国王阿利亚特(Alyattes,公元前 617 年至公元前 560 年在位)之女嫁给基亚克萨雷斯之子阿斯提阿格斯(Astyages)而和平地画上了句号。

这样一来,阿利亚特便巩固了自己的东疆,之后他又决心向爱琴海方向推进其西疆。为了达成这一目的,他展开行动,尝试攻克爱奥尼亚同盟(Ionian Confederacy)中最重要的城邦米利都(Miletus,即今日的帕拉蒂亚)。双方进行了漫长但却并不具决定性意义的战争。直到阿利亚特之子克罗伊斯(Croesus,公元前 560 年至公元前 546 年在位)的时代,吕底亚才征服了所有爱奥尼亚、伊奥利亚城邦并迫使多里亚城邦臣服,为战争画上了胜利的句号。在那之后,克罗伊斯又决定建立一支舰队以征服爱琴海诸岛。接下来发生的,便是前文提到过的那件大事了—克罗伊斯的妻舅阿斯提阿格斯突然被一位名叫库鲁什(Kurush)的波斯王子推下了米底王位,而这位库鲁什正是希腊人口中的居鲁士(Cyrus)。

居鲁士原本是米底属国安申(Anshan)的王子,他在公元前 552 年左右发动叛乱反对米底的统治。其手下士兵都是能够吃苦的农民和专业的弓箭手,而且他似乎也是首位拥有高效骑兵部队的统帅。得益于阿斯提阿格斯手下军队的变节,居鲁士在叛乱之后短短三年之内就变成了整个米底的主人。

此事惊动了克罗伊斯。他担心居鲁士下一步就要跨过哈里斯河,因此放弃了征服爱琴海的计划,并与埃及、巴比伦(迦勒底)以及斯巴达人建立了同盟,试图阻止这位新兴的征服者。公元前 547 年,克罗伊斯跨过哈里斯河,在普特里亚(Pteria)附近与波斯人打了一场不具决定性意义的会战。之后由于冬季将至,他撤回了自己的首都萨迪斯(Sardis,即今天的萨尔特),派出信使邀请盟友们做好准备,计划在来年春季对波斯人发动联合进攻。

克罗伊斯撤退之后,居鲁士立刻发挥自己的内线优势。他渡过了哈里斯河,在萨迪斯城外的大会战中击败了吕底亚军队,之后又占领了萨迪斯并俘获了克罗伊斯本人。居鲁士留下部将哈巴古斯(Harpagus)去征服沿海希腊城邦(由于各城邦之间的不睦,哈巴古斯轻松完成了任务),他本人则在巩固了对吕底亚的统治后,于公元前 540 年东进,在俄庇斯(Opis,位于泰西封附近)击败了贝尔沙泽(Belshazzar)的巴比伦军队。两年后,居鲁士攻克了巴比伦。先知但以理(Daniel)在他的《诗篇》第五章中,曾以诗歌体裁描述了巴比伦陷落的过程。

巴比伦投降之后,从叙利亚北部到埃及边境的所有地区相继臣服于居鲁士。他留下自己的儿子冈比西斯(Cambyses)为入侵埃及进行准备工作,自己则回到本土去整合征服成果,并给自己冠上了“巴比伦、苏美尔、阿卡德以及世界四方之王”(King of Babel,Sumer and Akkad,and the Four Quarters of the World)的称号。据此,他宣称自己对于赫卡尼亚(Hyrcania)东部、帕提亚(Parthia)、巴克特里亚(Bactria)以及索格迪亚纳(Sogdiana)等原米底帝国领土均拥有统治权。他之后在这些地区以及更远之处进行的战役已经无史可查,只有最后一战例外。在这一战中,居鲁士对咸海(Lake Aral)地区的西徐亚(Scythian)部落马萨革太人(Massagetae)发动了进攻,但却在战役过程中的公元前 528 年阵亡或去世。其遗体被送往帕萨加迪(Pasargadae,即今日的穆尔加布),并在那里下葬。

居鲁士去世三年后,冈比西斯(公元前 528 年至公元前 522 年在位)入侵埃及,在位于尼罗河东部入海口的佩卢西乌姆(Pelusium)赢得了一场决定性胜利,瓦解了埃及人的抵抗。紧接着他又溯尼罗河而上,试图征服埃塞俄比亚(Ethiopia),但却因为补给困难被迫放弃了计划。与此同时,昔兰尼(Cyrene)的希腊殖民地也向冈比西斯臣服。冈比西斯也被尊为埃及国王。

当冈比西斯于公元前 522 年去世时,波斯帝国的疆界已经东抵印度,西至爱琴海,北邻黑海,南方则延伸到了努比亚,其中亚疆界则是北至里海(Caspian Sea),南至印度洋。米底、巴比伦(迦勒底)、吕底亚和埃及等四个大国被攻灭。这便是三十年连续征战的成果。

帕提亚总督叙斯塔斯佩斯(Hystaspes)原本应继承这个庞大但尚未完成整合的帝国。但由于他并不曾努力巩固自己的继承权,王位遂落入了一个自称是冈比西斯已死兄弟的人手中。此人的统治十分短暂,他在篡位之后不久即被叙斯塔斯佩斯之子大流士(Darius,公元前 521 年至公元前 483 年在位)所杀,后者旋即登上了王位。

大流士即位之初的几年时间,全部花费在了镇压各地叛乱之上。恢复秩序之后,他开始重组自己的帝国。首先,他将全国分划成了 20 个省区(Satrapy),每省设置一名总督,其职能仅限于行政范围,实际上就是一个单纯的税吏。接下来,他组建了一支强大的腓尼基舰队,并利用这支舰队控制了东地中海。同时大流士还建起了从首都苏萨(Susa,即苏斯特,或圣经中的“舒山”)连接各省的公路网络。每隔 4 帕拉桑(Parasang,4 帕拉桑相当于大约 14 英里)即设有一座驿站和旅馆。国王的使者在一周之内,就能利用换乘马匹走完从萨迪斯到苏萨之间约 1600 英里的路程。此外,大流士又重新疏通了自塞梯一世时期就已经存在的苏伊士运河(Suez Canal),而且还对印度洋进行了探索。

大流士将军队分划成了师级单位。每师拥有 10000 人,这些人被分为 10 个营,一个营分为 10 个连,一个连又分为 10 个班。以“不死军”(The Immortals)闻名的禁卫军同样是 10000 人,其兵源与大流士的骑兵一样全都是波斯人,波斯军队中几乎全部的高级军官和卫戍指挥官也都是波斯人和米底人。在这一点上,大流士的军队与英国的印度殖民军极为相似。从总体上来讲,布里斯提德评价大流士对帝国的改组是“古代东方历史,甚至整个世界古代史中最惊人的成就” 13 ,而罗宾森则说这次改组“也是后来所有帝国的典范” 14 ,尤其以罗马帝国为甚。

在消除了内乱的危险之后,大流士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解除外部威胁,并建立可靠的疆界。在所有疆界中,位于帝国两端的东部疆界和西部疆界最为重要。为建立东疆防线,大流士在一系列战役中将国境推进到印度河流域,利用这条大河以及其西部的山脉共同构成了抵抗入侵的屏障。西疆的情况要更为复杂。除里海与兴都库什山脉(Hindu Kush)之间的缺口以外,波斯边境上最薄弱的环节便是爱琴海和普洛庞提斯海(Propontis,即马尔马拉海)的海岸地区。其原因在于,居住在这些狭窄海域两侧的人民属于同一种族,二者在遭遇危险时也总会互相支持。唯一可行的解决方案,就是波斯人将国境继续向西推进,直到将所有希腊人囊括在内,从而建立起一条以种族为基础的疆界为止。似乎也正是这一想法,在公元前 512 年左右将大流士带到了多瑙河流域。

大流士集结了一支拥有大约 200 艘至 300 艘船只的舰队以及七万人的陆军 15 ,在查尔西顿(Chalcedon,即今日的卡德柯伊)附近架桥越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也叫“伊斯坦布尔海峡”)进抵多瑙河。与此同时,舰队也溯多瑙河而上,在加拉茨(Galatz)或布勒伊拉(Braila)附近架起了一座跨河浮桥。之后大流士便率军进入多瑙河以北地区,其目的可能在于侦察当地情况,同时用自己的军队震慑西徐亚人。大流士到底前进了多远已不可考,但最终西徐亚人通过坚壁清野的手段迫使其撤退,之后又攻击了他的后卫,俘获了波斯人的行李纵列。

大流士在后方留下了一支希腊人部队来保护浮桥。到了此时,色雷斯切尔松尼斯(Chersonese)的僭主米太亚德(Miltiades)便开始鼓动部队拆毁桥梁,以此来切断大流士同其基地的联系。但米利都的僭主希斯提亚埃乌斯(Histiaeus)却成功阻止了这一行动。他劝说部队,说如果大流士遭到惨败,那么所有爱奥尼亚城邦都会发动叛乱,驱逐僭主建立民主制度。大流士跨过浮桥撤回了萨迪斯,只留下副将迈伽巴祖斯(Megabazus)率领一支强大的军队去征服色雷斯。迈伽巴祖斯成功征服了从马尔马拉海到斯特里蒙河(Strymon)之间的土地,虽然他没能击败马其顿,但后者的国王亚历山大还是选择臣服于大流士。

希腊与波斯之间长达两百年的搏斗便就此拉开了帷幕。尽管双方都是雅利安人,但这却是西方与东方之间第一次有文字记载的大战。由于后来那些数不胜数的战争绝大部分都是欧洲民族或国家之间的斗争,因此这场大战也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当上述事件正在发生的同时,希腊人也正在被同样重要的事情所困扰。在居鲁士死于索格迪亚纳边区的同一年里,雅典僭主庇西特拉图(Peisistratus)也过世了,他的两个儿子希庇亚斯(Hippias)和希巴克斯(Hipparchus)继承其位。希巴克斯在公元前 514 年遭到谋杀。四年后,雅典人民又在斯巴达国王克里昂米尼(Cleomenes)的军队帮助下,将不受欢迎的希庇亚斯驱逐出城,后者被迫前往大流士的宫廷去寻求支援。为感谢斯巴达的援助,雅典被迫加入伯罗奔尼撒联盟,斯巴达也在一定程度上获得了介入雅典内政的权力。

从僭主手中获得解放之后,雅典人在一位同情人民的贵族克利斯提尼(Cleisthenes)带领下建立了民主政治。但就在克利斯提尼得势之后不久,另一位贵族,即其政敌伊萨哥拉斯(Isagoras)便向克里昂米尼提出请求,希望能放逐克利斯提尼。斯巴达国王又一次率军进入雅典,但人民群起反抗,将这位国王和他的小规模军队连同伊萨哥拉斯一起封锁在了卫城(Acropolis)之中,并迫使他们投降—这也是斯巴达国王从未遭受过的羞辱。

克利斯提尼在重新掌权后开始重组雅典政制,他制定的第一批法律中包括“贝壳放逐”(Ostracism)制度。根据这条法律,任何显赫的公民,只要被认为对城邦造成了威胁,就可以由人民投票将其放逐十年。紧接着,他又对军队进行了重组,将雅典人为划分为十个“部落”。每个部落负责提供一个团(Taxis)的重步兵和一个中队的骑兵。每个团拥有一位将军(Strategos,后改称为团长Taxiarch),而整支军队则由一位有名无实的总司令(Polemarch)指挥。

出于对克里昂米尼再次入侵阿提卡(Attica)一雪前耻的担忧,克利斯提尼向大流士求援,但后来当克里昂米尼组建的反雅典联盟破产后,他又收回了请求。一年或两年之后,克里昂米尼又组建了第二个联盟,但同样因为盟友之间的争吵无疾而终。克里昂米尼终于认清,在成为伯罗奔尼撒半岛的主人之前,他不可能依靠盟友来将斯巴达的霸权扩张至科林斯地峡(Isthmus of Corinth)以北。因此他决心摧毁阿尔戈斯的势力,后者也是伯罗奔尼撒半岛那些尚未加入伯罗奔尼撒同盟的城邦中最为强大的一个。其结果便是在公元前 494 年,斯巴达对阿尔戈斯发动了入侵,克里昂米尼也在塞皮亚(Sepeia)击溃了阿尔戈斯的军队。虽然这次决定性胜利打开了通往阿尔戈斯城的道路,但克里昂米尼却没有占领城市。其原因可能在于,他担心一旦斯巴达毁灭了阿尔戈斯城,从道义的角度来看,斯巴达的支配地位就可能会被视为是有害于希腊的。这场胜利的后果立刻便显现了出来—在伯罗奔尼撒境内,所有反对斯巴达的势力全被平息,不久后雅典也承认了斯巴达在整个希腊世界的领导地位。

在这次决定性胜利的五年之前,还发生了另外一场国家之间的冲突。这场冲突比古典时代其他任何一场战争对欧洲历史的影响都要更为深远,这就是爱奥尼亚大起义(Ionic Revolt),其起源有如下述:

米利都在公元前 499 年时由大流士的女婿阿里斯塔戈拉斯(Aristagoras)统治,此人野心勃勃,希望将基克拉迪群岛(Cyclades)也纳入自己的麾下。由于缺乏足够强大的舰队,他只好向大流士的妻舅、萨迪斯总督阿塔菲尼斯(Artaphernes)求援。阿塔菲尼斯在国王的授权之下,派遣迈伽巴提斯(Megabates)带领 200 艘船只前去支援。但当舰队抵达之后不久,迈伽巴提斯就和阿里斯塔戈拉斯发生了争执,为阻挠后者的行动,迈伽巴提斯不惜通知纳克索斯人(Naxian)说危险即将来临,结果导致远征彻底失败。阿里斯塔戈拉斯担心受到羞辱,而且也知道爱奥尼亚人非常急于推翻僭主统治,因此决心发动大规模叛乱来挽回自己的命运。

阿里斯塔戈拉斯首先前往希腊寻求斯巴达的支援,遭到拒绝之后,他又去了雅典和埃雷特里亚(Eretria),并从前者那里得到了 20 艘战舰,从后者那里得到了 5 艘战舰。倘若雅典和埃雷特里亚的援助能够更加慷慨一些,这场起义本有可能获得成功,而整个历史的走向也会彻底改变。

虽然这些增援在数量上可以说是微不足道,但却还是带来了巨大的影响。阿里斯塔戈拉斯返回米利都之后,在公元前 498 年开始向萨迪斯进军,占领了除卫城以外的整个城市。只不过他的胜利并没有延续太久,不久后他就在以弗所(Ephesus)附近被一支波斯军队击溃,雅典和埃雷特里亚的援军也撤回了本土。

阿里斯塔戈拉斯占领萨迪斯后,大批城邦也都跟着起义了,叛乱很快便席卷了卡里亚(Caria)和塞浦路斯,一路向北蔓延到了普洛庞提斯海。一个又一个城邦推翻了波斯统治,紧接着又被波斯人重新攻克镇压。阿里斯塔戈拉斯丧失了信心,逃亡到色雷斯,最后客死在了那里。

这场战争中的主要事件是对叛乱核心米利都的围攻战。波斯人从陆地上对米利都发动进攻,同时用 600 艘战舰从海上封锁了这座城市。拥有 353 艘战舰的希腊舰队驶出港口试图冲破封锁线,但在莱德岛(Lade)海岸附近被决定性地击败。这场惨败决定了米利都及整个叛乱的命运。

希腊人在海战中遭受惨败之后,腓尼基舰队立刻进入了赫勒斯滂海峡(Hellespont),夺回了北至拜占庭(Byzantium)的所有色雷斯海岸地区。切尔松尼斯的僭主米太亚德只得从卡迪亚(Cardia)逃往雅典,而他在那里又引起了一轮政治危机。由于米太亚德出生在雅典,而且极端敌视波斯和佩西特拉图派(Peisistratids,该派系成员曾杀死了米太亚德的父亲西蒙),他自然也就成了反波斯贵族们的领导人,与主和的克利斯提尼所领导的民主派对抗。最后,米太亚德还被推选为其所在部落的将军。

在波斯人重新夺回赫勒斯滂海峡之后,之前遭到放逐,此时仍在波斯宫廷中的雅典僭主希庇亚斯就催促大流士向雅典进军,重新将他扶上王位。大流士同意了他的请求。其原因在于,随着爱奥尼亚大起义的崩溃,大流士愈发急于在西方建立其种族疆界,而在他看来,希庇亚斯无疑可以帮助他完成这一工作。也正因为如此,大流士决心重组亚细亚地区的希腊城邦,重新征服在叛乱中丢失的色雷斯和马其顿,并让希庇亚斯以波斯封臣的身份在雅典重建僭主政治。在那之后,斯巴达和希腊的其余部分也将被逐步吞并、蚕食。他的第一步目标是占领雅典,并借此来孤立斯巴达。

公元前 492 年,波斯君主的女婿马多尼乌斯(Mardonius)受命率军前往色雷斯。他镇压了色雷斯,强迫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臣服于波斯。可就在马多尼乌斯即将侵入希腊之时,他的舰队却在阿索斯山(Mount Athos)海岸被风暴摧毁,使他不得不返回亚细亚。这个挫折并没有动摇大流士的决心,他立刻发动了第二次远征。这次行动将不经陆路而直接跨越爱琴海前往雅典。由于马多尼乌斯负伤,所以大流士将远征军的指挥权交给了萨迪斯总督之子阿塔菲尼斯,并让一位米底将军大提士(Datis)来指挥舰队。这支军队的具体规模如今已不可考,可能有大约 25000 名步兵和 1000 名骑兵。 16 由于整支军队都从海路运输,其规模不可能比此更大太多。

波斯人对于这次战役有何计划?由于希罗多德(Herodotus)并没有记载任何清晰的战略观念,所以我们只能依靠实际发生和原本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来进行推测。按照孟罗(Munro)的猜测 17 (格伦迪在很大程度上采用了他的观点,而且这些看法与希罗多德的叙述也并不冲突 18 ),波斯人的计划如下:

从希庇亚斯那里,大流士得知雅典的阿尔塞迈翁家族(Alcemaeonidae) 19 激烈地反对米太亚德,希望能够拥戴希庇亚斯回国夺权。而为了恳求大流士宽恕雅典在爱奥尼亚大起义中的行为,阿尔塞迈翁家族也做好了与波斯人合作的准备。换句话说就是,雅典城中存在一支今日被我们称为“第五纵队”的强大亲波斯势力。如果雅典军队能够被引诱出雅典城,而同时波斯军队也能在法勒鲁姆(Phalerum,即法勒隆)登陆支援阿尔塞迈翁家族,他们就能发动叛乱占领雅典,而不需进行战斗。这一计划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有二:一是如何在精神上支援雅典城内的密谋者,二是如何将雅典军队诱出城市并将其牵制住。

前一个问题的解决办法是先征服抵抗能力很弱的埃雷特里亚,一旦此处失陷,雅典人就可能会陷入恐慌并因此倒向密谋者一方。后一问题的解决方案则是派出一支军队在雅典城东北 25 英里处的马拉松湾(Bay of Marathon)登陆,从陆路威胁雅典,以便将雅典军队诱出城外。

公元前 491 年 8 月底或 9 月初 20 ,波斯人做好了行动准备,其运输船也在舰队的护卫下从萨摩斯岛(Samos)驶向纳克索斯岛。在锡克莱德斯(Cyclides)短暂停留后,波斯人进抵优波亚南岸的卡利斯图斯(Carystus,即卡利斯托)。然后,波斯人从这里出发,穿过优波亚海峡抵达了埃雷特里亚。到了此时,希腊人也已经认清了波斯远征军的目标。埃雷特里亚人决心抵抗,并派出使者紧急前往雅典求援。雅典人虽然同意支援埃雷特里亚人,但也自知实力不足,因此立刻派出了信使费里皮德斯(Pheilippides)前往斯巴达寻求支援。此外,雅典人可能还派了另一位使者去普拉蒂亚求援。费里皮德斯在两天之内跑了 150 英里,9 月 9 日便抵达了斯巴达。由于雅典此时仍是伯罗奔尼撒同盟的一员,所以斯巴达人立刻许诺派出援军。但由于此时刚好处于禁止军事行动的卡里亚节(Carneian)期间,因此斯巴达人必须要等到 9 月 19 日至 20 日的满月过后,才能向雅典进军。

马拉松会战(公元前491年)

阿塔菲尼斯率领着一部分波斯军队开始围攻埃雷特里亚,而大提士则率领其余人马穿过优波亚海峡在马拉松湾登陆。与此同时,总数在 9000 人到 10000 人之间的雅典军队也在总司令卡利马科斯(Callimachus)率领下从雅典城出发,由包括米太亚德在内的 10 位将军伴随着向北进发。出发后不久,雅典人就听说波斯军队已经在马拉松湾登陆。卡利马科斯随即率军右转,占据了阿弗罗纳(Avlona)谷地,在谷地中的赫拉克勒斯神庙周围宿营。1000 名普拉蒂亚援军也在此处与他会合。

雅典人抵达弗拉纳(Vrana)以北的赫拉克勒斯神庙时,波斯舰队可能正停泊在辛诺苏拉(Cynosura)海角西侧,波斯陆军 21 则已经上岸宿营,并利用覆盖着部分海岸的大沼泽(Great Marsh)来保护自己的侧翼。大沼泽以南即为马拉松平原(Plain of Marathon),流经其中的卡拉德拉河(Charadra) 22 将平原一分为二。在平原以南的海岸和阿格列利基山(Mount Agrieliki)之间,还另有一处被称为“小沼泽”(Little Marsh)的沼地。

雅典人占据着一块波斯人根本无法攻击的阵地。而且他们肯定也已经认清,由于波斯人没有占领从平原通往雅典城的道路(即从小沼泽到卡拉德拉河谷,再到阿弗罗纳谷地的道路),因此对方根本没有从陆路去进攻雅典的意图。如果雅典人不去进攻波斯人,那么他们所要面临的唯一危险也就只有叛乱分子可能会趁雅典城无人防守之时发动叛乱。除此以外,雅典人找不到任何理由在斯巴达人抵达之前发动进攻。这一情况持续了八天,其间双方平和地保持着对峙。可到了第九天,雅典军队收到了埃雷特里亚因内奸出卖而陷落的消息。这一情况之紧迫,迫使卡利马科斯和将军们必须立刻做出决定。其原因也很明显—在大提士的滩头阵地掩护下,已经获得行动自由的阿塔菲尼斯完全可以沿海路直抵雅典城下。雅典人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米太亚德在会上主张立刻发动进攻。由于其余将军中有五人反对,四人支持,他便请示了卡利马科斯,后者投票赞成了他的决定,发动进攻的决议也获得了通过。但直到阿塔菲尼斯麾下部队已经登船的消息传来之前,雅典人仍然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巧合的是,在消息传来的这一天,正轮到米太亚德轮值担任军队战术指挥官。 23

米太亚德担任轮值指挥官这一天可能是 9 月 21 日,他在当天将雅典军队排成了战斗序列。他可能将手中 10000 至 11000 人的军队排成了两个平行的纵队,每个纵队的长度均为半英里左右。进入马拉松平原之后,两个纵队调转方向,组成了一条横排的战线。看到雅典人的行动之后,波斯人也立刻在卡拉德拉河右岸和小沼泽之间展开,其战线与海岸平行。两军之间的距离据说不到 8 斯塔德 24 ,也就是不到一英里。接下来,为避免被波斯人迂回自己的侧翼,卡利马科斯或米太亚德可能将希腊战线中央部分的纵深减少到了四排,而侧翼则仍保持着八排的深度。 25 象征荣誉位置的右翼由卡利马科斯指挥,普拉蒂亚人位于左翼,而米太亚德则可能率领着自己部落的方阵步兵团。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Aeschylus)当天也在希腊人的阵中。

从战术上讲,卡利马科斯和米太亚德面临着一个难题,即大部分波斯步兵都是弓箭手。在白刃交战中,两位将军可以依赖身穿重甲的重步兵去打破波斯战线。但在那之前,军队一旦接近到波斯人的弓箭射程之内,就必须加快前进的步伐。在进入“致命区域”(Beaten Zone),也就是波斯弓箭手前方 200 码 后,前进速度更是必须加倍。对于正面宽度长达一英里的方阵而言,想要在这种速度下维持阵形是根本不可能的,希腊人必须冒着战线发生混乱的危险前进。

在雅典人列好战斗序列,祭品也显示出吉兆之后,方阵便开始以缓步前进。接近“致命区域”后,方阵改以双倍速度前进。其后发生的事情虽然模糊不清,但从常识而言我们也能推断出大概情况。通常情况下,一条漫长的战线在顶着敌军火力前进时,侧翼的速度会比中央更快。马拉松会战中肯定也发生了这种情况,导致希腊战线中央形成了一个凹陷。再加上中央的兵力可能仅有四排,而两翼却是八排,两侧和中央之间开始出现空隙,而波斯人也就乘虚而入,击退了希腊人的中央。随着希腊战线中央的后退,波斯战线也自然形成了中央凸出的形状,同时希腊军队的两翼也被中央拉向内侧,使战线的长度有所缩短。而战线长度的缩短,又导致希腊军队两翼自动向内旋转,压向波斯战线侧翼。整个运动的结果就是形成了一个希腊人从两翼包围波斯战线的情况,很类似于三百年后汉尼拔(Hannibal)在坎尼会战(Battle of Cannae)中有意为之的局面。波斯军队挤在一起,混乱不堪,惊恐地向战舰方向溃退,并遭到了希腊人追击。双方随即又在海滩上发生了战斗,大提士则在损失了 7 艘战舰、6400 名士兵后逃之夭夭。 26

雅典军队据说只有 192 人战死,其中包括英勇的总司令卡利马科斯以及另一位将军居尼吉鲁斯(Cynegirus),后者也是埃斯库罗斯的兄弟。普拉蒂亚人的损失则没有记录。所有死者都被埋葬在一个土丘之下。直到今天,这个土丘依然标示着战场的所在地。

在大提士的残部匆忙地上船逃走之时,阿塔菲尼斯肯定已经出海,其前卫可能也已经越过了辛诺苏拉海角。就在这个关头,彭特里孔山(Mount Pentelicon)上有人用一面盾牌的反光向波斯人发送了信号。 27 到底是何人发送的信号,其内容又是什么,如今已经无据可查,但当天晚些时候发生的事情却足以证明,这个信号的内容是要求波斯人立刻驶向雅典城去支援密谋者行动。 28

对希腊人而言,局势刻不容缓。大提士出海之后,希腊军队立刻便开始向雅典进发,并最终及时赶到,阻止了阿塔菲尼斯在法勒鲁姆占据滩头阵地的企图。阿塔菲尼斯看到自己已经错过了机会,只好调转航向驶回了亚细亚。当天晚上,斯巴达前卫也进入了阿提卡,在获悉雅典人已经赢得会战之后,他们就直接开到了马拉松战场去检视波斯战死者的遗体。

马拉松一役是一场非常引人注目的会战,无论是波斯人的战略计划,还是希腊人的战术执行都足以令人赞叹。尽管希腊人挫败了大流士的惩罚性远征,但这却远不是一场决定性胜利。马拉松会战并没有让希腊和波斯之间的争雄告一段落,而只是为接下来真正的决定性战役做好了准备而已。就好像孟罗所说的那样,这是“一场宏大戏剧的精彩序幕”。 29 有史以来第一次,希腊人凭借着自己的力量,在自己的土地上击败了波斯人。马拉松会战给了希腊人对自己命运的信心,让他们在接下来的三个世纪中斗志昂扬,而西方文化也正是在这个时期中诞生的。马拉松会战,正是欧洲这个新生儿的初啼。

注解

1 .霍布斯(Hobbes)曾指出,“当世界人口过剩之时,最后的解决办法便是战争。在战争中,人们不是获胜便是死亡。”( Leviathan ,第二部分,第 30 章。)

2 . The Republic of Plato ,B.乔义特英文译本,1888 年版,第 44 页至 55 页。

3 .图特摩斯三世统治的起始时间是以结婚之日算起的,而非其王后去世之日。

4 . W.M.Flinders Petrie A History of Egypt ,第二卷,第 107 至 109 页。

5 .同上,第二卷,第 110 页还提到“一套非常出色的青铜铠甲”和一套“马克塔(即美吉多)首领的青铜铠甲”。二者皆为鳞甲。不久之后埃及国王和贵族们也采用了这种铠甲(第 146 页)。

6 .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第二卷,第 87 页。这两座方尖碑如今被分别立在伦敦和纽约。西奥多· H.罗宾森在其《以色列史》(1945 年版,第一卷,第 4 页)曾对图特摩斯三世的统治有如下评价:“现代史可以说正是从公元前 1479 年开始的,而被我们这个物种称之为领土帝国主义者,也正是在这个时代出现的。三十四个世纪以来,所有的政治野心,无论是个人野心还是种族野心,目标都在于在地理上扩大领地,征服临近部落或民族。”

7 .布里斯提德写道:“亚述军队是……第一支装备了铁制武器的大规模军队。人们曾在萨贡的宫殿中发现一座兵工厂储藏室,其中储存着多达两百吨的铁器。亚述帝国的崛起及其力量,很大程度上得益于铁器时代的到来。”( The Conquest of Civilization ,1926 年版第 173 页)

8 . Nahum ,第三章,第 18 至 19 节。

9 . Jeremiah ,第四十六章,第 17 节。

10 . J.B.Bury A Histrory of Greece ,1916 年版,第 6 页。在罗素·梅格斯于 1951 年完成的修订版中又补充道:“有迹象显示,大约在公元前 2000 年左右,一个新的民族进入了希腊……出现了一种新的陶器。”

11 . “亚该亚人”是赫梯、埃及史料以及荷马著作中对希腊人的常用称呼。

12 . J.B.Bury A Histrory of Greece ,1951 年版,第 129 页。

13 . The Conquest of Civilization ,第 199 页。

14 . A History of Israel ,第一卷,第 5 页。

15 . 此处是《剑桥古代史》,第 4 卷,第 212 页中所给出的数字。希罗多德说波斯人拥有 600 艘战舰和 70 万至 80 万人。

16 .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第四卷,第 234 页。

17 . J.Arthur R.Munro 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 ,第 19 章,“马拉松战役”,第 185 至 197 页。

18 . G.B.Grundy The Great Persian War ,1901 年版,第 171 至 172 页。

19 . 阿尔塞迈翁家族是一个在公元前 7 世纪至公元前 5 世纪在阿提卡政治中具有主导作用的贵族之一。

20 . 传统上认为这一时间应为公元前 490 年,公元前 491 年为孟罗的观点,虽然其使用的论据非常有力,但至今仍未被普遍接受。

21 . 可能其兵力在 15000 人左右(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第四卷,第 243 页)。

22 . “卡拉德拉”一词在希腊语中本身就是“小河”或“小溪”的意思。

23 . 此事本身就非常模糊。在名义上,总司令是全军的指挥官,10 位将军则是他的幕僚。在公元前 5 世纪,希腊陆军战术的内容仅限于如何排列战线。按照希腊罗德的说法,似乎每位将军都能够轮值负责这一光荣职责。由于排列战线是任何一个将军都能完成的机械操典,这种轮值对总司令权威也不会造成有任何影响。这就好比今日某位上校手下拥有 10 位军士长,并让这 10 人轮流执勤一样。

24 . The History of Herodotus ,乔治·罗林森英文译本,1880 年版,第六卷,第 112 节。

25 . 同上,第六卷,第 102 节。

26 . 同上,第六卷,第 117 节。

27 . 同上,第六卷,第 121 节、第 124 节。

28 . 考虑到这个信号,很可能雅典城内的政变已经箭在弦上,但由于某些原因而被推迟了。而当密谋者听说斯巴达军队正在接近之后,他们只好在绝望之中向波斯人发出了信号。因为倘若斯巴达人直接进抵雅典,政变也将胎死腹中。

29 . The Cambridge Ancient History ,第四卷,第 252 页。 adaBBG0QfSazFAgiijJlTto+bPD0oVEcEjXNwqJhhW3f243jp2xxDb/x3LG045H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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