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我在宾夕法尼亚大学做访问学者,选修了人类学系的《人类史大变迁》课程。英语中,文明(culture)的词源即耕作(cultivation)和农业(agriculture)。虽然这些资讯在课堂上只是一带而过,但人类学的视角和全球化的视野给我很大触动。当时就突发奇想:能不能用谷物的视角写一本人类学的书籍?四年时间过去了,今天《谷物的故事》终于呈现在大家面前,希望它能够带领读者步入人类文明史的长卷。
民以食为天,国以粮为本。从古至今,谷物一直是人类文明赖以生存和传承的基础,也是人类史上至关重要的叙事话题。1万年前,人类将野草驯化成谷物,就此开启了文明的篇章。起源于西亚的小麦、中国的水稻、美洲的玉米今天已经遍布世界,地球人口也从1万年前的几百万增加到2022年的80亿。从米饭到面包,从养殖场到酿酒厂,从爆米花到燃料乙醇,到处都有谷物的身影。人类影响着谷物,让它们有了饱满的籽粒、更高的产量和更好的口感;谷物也在塑造着人类:在埃及,啤酒可以作为法老支付给金字塔劳工的薪水;在中国,农耕民族为防御游牧民族的劫掠构筑了长城,帝王为了将南方的粮食调运至北方修建了运河;在欧洲,为了提高粮食产量,科学家发明了拖拉机和化肥;在美国,为了增加农作物产量及抵抗病虫害,生物学家发明了转基因技术,并引发巨大争议……
过去20年,人们生活在网络里。往前100年,许多人生活在工厂里。再往前几千年,几乎所有人都是农民。2011年,中国城镇化率突破50%,很少有人意识到,这是中国有史以来的第一次——人口的多数不再是农民。我们正在走出“乡土中国”,人们开始“告别农业”。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对农田几乎完全生疏。人们在超市里购买肉蛋奶,感觉和买牙膏、毛巾没有什么区别。人们喜欢在楼宇中谈论各种概念,却渐渐丧失了关于自然的原始记忆。
当然,大家依旧关注着农业,只是这种关注已经从“锄禾日当午”升级到“舌尖上的中国”。人们畏缩在食品工业链的末端,只是偶尔在博物馆中管窥曾经的农耕文明。过去的孩子拿起镰刀是生活,今天的孩子拿起镰刀是体验生活。1公顷有多少亩?1亩地有多少平方米?这样的农业常识很多人恐怕已经说不清楚。所幸,现代人的DNA里仍保留着对田野的亲近,仍然喜欢生命的绿色——那里不仅有祖先的基因,还有人类的根基。
图书市场里有不少欧美作者写的咖啡、甘蔗、胡椒、辣椒、棉花等通识书籍。这些物种都是在地理大发现后走向世界的。其中既有财富故事,也有族群血泪史,欧洲人对此有着独特的情感记忆。相比之下,谷物是农业版图中的“主角”,是人类最悠久的驯化物种,不仅养育了人类,也孕育了文明。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种地甚至成为中国人的“天赋”。然而,适合大众阅读的谷物历史读本依然罕见。在很多人眼中,谷物只是站在田野里的瘦弱植物,或者是包装袋中的各种粮食。不能不说,这是一种尴尬。
对我而言,谷物不仅属于书本,更是厚重的人生记忆。在写作时,我心中经常涌动着一份激情。我出生于东北农村,房前屋后就是连绵几十里的农田,在不知不觉间见证了谷物的春华秋实,这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田野调查”。很幸运,在不收学费的年代我考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实习时,我还去科尔沁草原上的一个村落管理过5000亩的稻田。从本科到博士,我分别学习了农学、生物化学、食品工程和心理学四个专业。工作以后,我调研过数百家农业企业,还担任过多家农业上市公司的独立董事。这些实践积累使我能够跳出书本,用产业、经济和社会的视角审视农业。这些年,我还走遍了中国大陆31个省份,访学美国农业,游历埃及和墨西哥等谷物起源地。回想起来,从小到大的这些经历让我成为谷物话题的杂食者,似乎就是为了今天可以写成这样一本书。我更大的心愿是能以这本书为蓝本,拍摄一部谷物主题的纪录片。
乡土是我与生俱来的一块胎记,骨子里我仍是那个手拿镰刀、在田野中耕作的少年,有着自然蛮性。我喜欢简单快意的生活,愿意写有情感、有温度、能够让大众读懂的东西。写作中,我尽量减少晦涩的专业术语,同时穿插了一些趣闻轶事、诗词画作和生活经历。希望这种写法能够为读者带来一份轻松和愉悦。囿于学识所限,观点浅薄和疏漏之处,也恳请大家谅解和包容。
《谷物的故事》不是一本仅属于农业圈的读物,它的读者可以是任何热爱自然、历史和生活的人。让我们一道与谷物为伴,回望历史、洞见未来!
崔 凯
2022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