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庚子年立春后，北京连续两天下雪。多年未见了。
小区里的车，穿着厚厚的白衣，安静地卧着，没有一辆打算行走在春天里。
每条路，无论大小，都盖了厚厚的棉被，睡得很香的样子。没有人打扰它们，没有一个脚印。如果你仔细观察，偶尔会发现某个靠墙角的地方，有星星点点的小圆坨，慌慌张张地排成有些弧度的虚线，那是猫的痕迹。
干枯的树枝上仿佛种满了棉花，在你的注意力里都臃肿了许多。树枝上的雪，在某个角度，会虚弱地反射着太阳的光，拥有颗粒般的质感。当你想多看它几眼时，突然又掉落在地上，没有一点声息。
天空，好像在和谁生着闷气，不打开心胸，也不爽朗地笑，哪怕暴脾气上来撕裂一道口子呢，也不。只在你也想替它大吼一声之际，静默地又飘下几缕雪来，听不到藏在心里的啜泣。
这个不真实的春天，就这么童话般地来了。但，没有丝毫生气，没有丝毫灵动，哪怕点缀一声鸟鸣也好啊，没有。
有的是伤感，无力，焦躁，还有说出来或说不出来的慌张。
人们像看一幅冰冷的画一样，看着窗外的景致。第一次有这么好的雪，却漠然处之。
关在屋子里的每个人，锈在了床上、沙发里，成为手机死心塌地的奴隶。一巴掌大的屏幕，仿佛握着根小鞭子，冷不防地抽你一下，让你惊恐，让你愕然，让你揪心地疼，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
好在，它常常收起了鞭子，生起个小火炉，暖你的手，暖你的心，暖得你眼泪汪汪——
患渐冻症的那位院长，拖着不给力的腿，在治病救人的岗位上一直咬牙坚持。残忍的是，他自知生命还剩下多少日子；伟大的是，把这金贵的日子都给了患者。
火神山医院，是从魔鬼手中抢出时间建好的。拼尽想象力也想不出那些建设者们究竟付出了多少心力。当领到辛苦钱的时候，有位小哥却分文不取，情愿把那些浸满汗水的报酬全部捐给最需要的人。那憨憨的笑容把整个黑夜都融化了。
还有，疯了一样从国外人肉背回防护用品无偿送给医生的人；还有，爸爸妈妈都是医生，留下他独自生活，流着委屈的泪却安慰自己要坚强的小男孩；还有，含辛茹苦用拾荒换来的钱，执意全部送给武汉的老奶奶……
还有很多很多。他们恨不得把心窝子都掏出来。
我记不住他们的名字，但跟他们相关的每件事都会像刀子般刻在我的记忆里。
雪停下来。
我看见邻居母女俩，拿起工具清扫大门前的空地，口罩里的说笑声不时传到耳边。
像战士一样严格把守小区大门的保安，身上个个都紧裹着一次性雨衣——有好心人送来的，让他们多加一层防护。
外卖小哥从早到晚给各家送菜，我想给他塞个红包，但他坚决不要，并嘱咐我，生鲜外包装不用动，把里面的食品拿走后，他明天过来一起收。
……
眼里的，耳里的，心里的，渐渐又让我感到了涌动的生气，鲜活着，化了那冰冷的雪。
不出门的日子，闺女重又弹起了钢琴，手法并不生疏，克莱门蒂的《小奏鸣曲》依然欢快悦耳；孩儿她娘也哆嗦着学起了琴，并且生平第一次在闺蜜的视频指导下发起了绿豆芽，尽管泡三天了那白色的芽还像细细的线头，但每一颗都挺精神，凌乱中写满了生机；我把书架上好看和不好看的书差不多都翻了一遍，老舍笔下的骆驼祥子和莫言笔下的“我爷爷”重新让我敬佩了一遍。这俩铁汉子面对一切磨难的那股子精神头儿，我得好好学学。
武大的樱花一定会和往年一样灿烂。无论如何，此生我一定要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