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明媚,万物生发。人们热爱春天,春天有万千气象,使人充满活力,充满希望。还在寒冷的冬末,人们已听见春的步伐,于是忙碌起来,迎接春的到来。一年之中最隆重的节日,对中国人来说就是春节,是一个迎春的节日。中国人对春天的深厚感情,由春节及其他一系列节日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属于春天的节日,大小都有,如立春、元日、人日、上元、填仓、中和、春社、寒食、清明、上巳等,让我们来看看这些节日及其他特别日期的饮食活动,从某种程度上也可以揣度出这些节日意义之所在。
我们现在的农历中,列有二十四节气名,立春为第一个。这个节气往往赶在春节之前,所以它是与春天相关的第一个节日。当今的立春仅是一个节候名称,已不再有什么与之相称的文化活动。不过,古代立春之日,远不像现代这么冷清,古人正是在这一天前后开始迎接春的到来,享用以“春”命名的食品,举行以“春”命名的筵宴。
立春日的特别食物,主要有萝卜(芦菔)、春饼、生蔬,号为“春盘”,春盘为盘餐,非为大宴。唐代《四时宝镜》说:“立春日,食芦菔、春饼、生菜,号‘春盘’。” 《摭遗》也如是说:“东晋李鄂,立春日命芦菔、芹芽为菜盘馈贶。”并说春盘最早是在江淮流传起来,后来传入宫廷。《日下旧闻考》引《燕都游览志》说,明代时“凡立春日,于午门赐百官春饼”;明人申时行有《立春日赐百官春饼》诗曰:“紫宸朝罢听传餐,玉饼琼肴出大官。斋日未成三爵礼,早春先赐五辛盘。”五辛指的五种生菜,也可以是七种,无非芹、韭、萝卜之类,也有粉皮等。明人田汝成《西湖游览志余·熙朝乐事》说到“立春之仪”,要“缕切粉皮,杂以七种生菜,供奉筵间”。生蔬在寒时不宜食用,更不宜多食,所以《齐人月令》为此还告诫人们:“凡立春日食生菜,不可过多,取迎新之意而已。”辛亦新,生亦新,迎新而食生,迎春用春盘。
春盘也兴在立春先一日享用。《皇朝岁时杂记》即云:“立春前一日,大内出春盘并酒,以赐近臣。盘中生菜,染萝卜为之,装饰置奁中。”立春筵宴也有在前一日举行的,如清代江苏高邮地区,即在立春先一日率宴娱乐,称为“迎春宴”。
今天的北京人,冬春喜食一种翠皮紫心萝卜,俗名“心里美”。这紫红萝卜是古代北京人的心爱之物,立春日以为美食,它也是早先春盘的内容之一。《燕京岁时记》说,立春日“妇女等多买萝卜而食之,曰‘咬春’,谓可以却春困也”。清甜凉齿,清心却困,难怪要名为“心里美”了。《北平风俗类征》引《燕都杂咏》注说:“立春食紫萝卜,名‘咬春’。”当今这心里美仍是北京人的冬令佳品。
吃萝卜称“咬春”,食春饼也有这个意义。《北平风俗类征》引《陈检讨集》说:“立春日啖春饼,谓之‘咬春’。立春后出游,谓之‘讨春’。”咬便是尝,“咬春”也可以称“尝春”。清代河北南皮人即称食春饼春盘为“尝春”。
东坡先生有诗曰:“渐觉东风料峭寒,青蒿黄韭试春盘。”(《送范德孺》)料峭寒中,春意微融,透出春意的,正是东坡先生吟咏的春盘。立春之食,古时也不限于春饼生蔬,还可以用稀粥,吃猪肉。《齐人月令》说“凡立春日,进浆粥以导和气”,这就完全是从人体健康方面考虑的了。《岁时杂记》说“都人立春日尚食烹豚”,猪肉因此为之暴贵。猪肉要切得细如发丝,朝中此日为朝官一人供给一盘,大概是与春盘同食的。
《荆楚岁时记》说,正月一日,为“三元之日”;《岁华纪丽》亦说,元日为“八节之端,三元之始”。古时所说的元日,即今人说的大年初一,为春节的第一天。
北方人大年初一,以饺子为美食。饺子内还暗包钱物一二,用卜一年吉祥。现在事实上还是以大鱼大肉为尚,饺子是不能打发这快乐时光了。
古时元日,最初不用饺子,也不尚鱼肉,所用的食物,用现代眼光看,味道并不算太好,却是于身于心皆有补益的健康食品。如椒柏酒、屠苏酒、桃汤、胶牙饧、却鬼丸等,很有特色。元日也食五辛盘,与立春日春盘相同。
《荆楚岁时记》述及南朝元日食俗时说,正月一日,“长幼悉正衣冠,以次拜贺。进椒柏酒,饮桃汤。进屠苏酒、胶牙饧。下五辛盘,进敷于散,服却鬼丸。各进一鸡子”。《岁时广记》引《风土记》也说:“正元日,俗人拜寿,上五辛盘、松柏颂、椒花酒,五熏炼形。”用的是健康食品,为的也正是健身强体。例如椒花酒,即有祛病之功,有晋人成公绥《椒花铭》为证:“厥味惟珍,蠲除百疾。肇惟岁首,月正元日。”治病有效,味亦珍美。白居易的《七年元日对酒》诗曰:“三杯蓝尾酒,一楪胶牙饧。”所云蓝尾酒,正是椒花酒。
又如五辛盘,元日食用,就不限于迎新之意了,也为的是健身。《正一旨要》说,“五辛者,大蒜、小蒜、韭菜、芸薹、胡荽是也”,均为辛香之物。孙思邈《食忌》云:“正月之节,食五辛以辟疠气。”还是这位孙真人,在《养生诀》中又说:“元日取五辛食之,令人开五脏,去伏热。”可见古人大年初一,首先想到的并不是滋味享受,他们把对健康体魄的追求,寄托在新年的第一天。
大约自唐代起,元日的大吃大喝已成风气,而且是不限初一,天天你邀我请,互为主宾。《云仙杂记》及《法苑珠林》都提到,唐长安风俗,“元日以后,递饮食相邀,号‘传坐’”。
初一吃饺子,《酌中志》提及,称为“扁食”。云正月初一,“饮椒柏酒,吃水点心,即扁食也。或暗包银钱一二于内,得之者以卜一年之吉”。《燕京岁时记》也说,初一“无论贫富贵贱,皆以白面作角(饺)而食之,谓之‘煮饽饽’,举国皆然,无不同也”。这话就有些夸张了,改成“北国皆然”就妥帖多了。
新年还有其他一些食物,也多寓吉祥之意,表达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如《琐碎录》说:“京师人岁旦用盘盛柏一枝,柿橘各一枚,就中擘破,众分食之,以为一岁百事吉之兆。”又据《酌中志》说,初一“所食之物,如曰百事大吉盒儿者,柿饼、荔枝、圆眼、栗子、熟枣共装盛之”。
与新年食俗有关的,古时还有名为“破五”的风俗。《北平指南》说:“初五日谓之‘破五’,‘破五’之内,不得以生米为炊。”北人不兴吃米饭,倒也无所谓,煮饺子就解决了。《天咫偶闻》云:“正月元日至五日,俗名破五。旧例食水饺子五日,北方名‘煮饽饽’。今则或食三日二日,或间日一食,然无不食者。自巨室至闾阎皆遍,待客亦如之。”《清稗类钞》对此有一个解释,说:“元日至上元,商肆例闭户半月或五日。此五日中,人家无从市物,故必于岁杪烹饪,足此五日之用,谓之‘年菜’。”这说法恐怕不一定确切,应当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人日,即正月初七日。《荆楚岁时记》引董勋《问礼俗》曰:“正月一日为鸡,二日为狗,三日为羊,四日为猪,五日为牛,六日为马,七日为人。”人与马牛羊鸡犬豕平列,原始用意不明,或说古时以正月初七日为人的生日。
晋人《述征记》说:“北人以人日食煎饼于庭中,俗云‘薰天’。”薰天用意不明,此俗缘起亦不可知。不过这个食法一直传到唐宋以后,《岁时广记》引《唐六典》提到膳部食料中就有“正月七日煎饼”;所引《文昌杂录》也说:“唐岁时节物,人日则有煎饼。”
北人食煎饼,南人有菜羹。《荆楚岁时记》说:“人日,以七种菜为羹。”湖北云梦地区,在清代时以人日食“七宝羹”,采七种菜和米粉食之。七菜羹又可称为“六一菜”,《清异录》记述长安张手美家“六一菜(人日)”即是。初七日吃七合一的菜,除了数字上的符合以示吉祥外,可能并无更多的含义。关于数字在食物命名上的妙用,我在后面还要提及。
上元即正月十五,今称元宵节。古时上元节食除了元宵(汤团),还有豆粥、焦䭔、科斗羹、蚕丝饭等。
豆粥,见《荆楚岁时记》:“正月十五日,作豆糜,加油膏其上,以祠门户。”
元宵,作为上元节食,或以为始于宋代,如周密《武林旧事》卷二说:“节食所尚,则乳糖圆子……澄沙团子……”这是汤团之类,类似食品似在唐时已经出现,《开元天宝遗事》说,唐宫中曾“造粉团角黍,贮于金盘中。以小角造弓子,纤妙可爱,架箭射盘中粉团,中者得食”。粉团当即汤团,不同的是唐代是在端午食用。
周必大有《再赋元宵煮浮圆子》诗曰:“时节三吴重,匀圆万颗同。”汤团成了南北都爱的元宵节食,南称汤团或汤圆,而北方则径称元宵,所以《天咫偶闻》说,正月“十五食汤团,俗名‘元宵’”。
焦䭔,见《岁时杂记》:“京师上元节食焦䭔,最盛且久。又大者名‘柏头焦䭔’。凡卖䭔必鸣鼓,谓之‘䭔鼓’。”捶鼓卖食,今日已不多见。《膳夫录》也说,汴中节食,“上元油䭔”,可知焦䭔当是油炸的一种面食。
蚕丝饭,为南人节食。《岁时杂记》曰:“京师上元日,有蚕丝饭,捣米为之,朱绿之,玄黄之,南人以为盘餐。”这是一种捣米染色的年糕之类的食品,从南土传入汴京,也成了北人的上元节食。
科斗羹和盐豉汤,亦见《岁时杂记》所述:“京人以绿豆粉为科斗羹;煮糯为丸,糖为臛,谓之‘圆子’;盐豉捻头,杂肉煮汤,谓之‘盐豉汤’……皆上元节食也。”
馄饨和椒汤,只于部分地区作为元宵节食。河南襄城,上元吃馄饨汤,谓之“团圆茶”。湖南常德地区,上元家家户户以椒为汤,入齑菜馓果诸物,谓之“时汤”。这都是清代时的情形,不知现在是否还保留着这样的饮食传统。
上元果品,在宋代看重黄柑。刘贡父《诗话》说:“上元夜登楼,贵戚宫人以黄柑遗近臣,谓之‘传柑’。”东坡《上元侍饮楼上三首呈同列》:“归来一盏残灯在,犹有传柑遗细君。”
按现在的说法,上列元宵节食,充其量也只能入小吃点心之列,照例还须美酒佳肴,才能过得去这个隆重的灯节。广东阳江在清代时,上元要邀亲朋聚饮,谓之“饮灯酒”。明人李梦阳有一首《汴中元夕》诗说:“细雨春灯夜色新,酒楼花市不胜春。和风欲动千门月,醉杀东西南北人。”可见元宵节里的人们,并不是只用元宵就能打发得了的。
填仓节有大小之分,古时各地行仪的日期也不尽相同,但在这个节日所寄予的期望大体是相同的。现代已无此节,不过回味一下古代的情形,也还是很有意思。
《拾遗记》说:“江东俗号正月二十日为天穿日,以红缕系煎饼饵置屋上,谓之‘补天穿’。”相传女娲氏在这一天补天。《岁时广记》还引用了“一枚煎饼补天穿”的诗句。清代陕西富平还保留有这个风俗,在正月二十日这一天,屋宇上下都放置面饼,称为“补天地”,不仅补天穿,还要补地洞。
我怀疑,大约起于明代的以正月二十五日为期的填仓节,与天穿日的风俗有关,“天穿”与“填仓”,有音转的可能。《酌中志》说:“二十五日曰‘填仓’,亦醉饱酒肉之期也。”不过,对于填仓节,古人已有成说,似乎也不一定与天穿日有什么瓜葛。《帝京岁时纪胜》是这样写的:“念五日为填仓节。人家市牛羊豕肉,恣餐竟日,客至苦留,必尽饱而去,名曰‘填仓’。……当此新正节过,仓廪为虚,应复置而实之,故名其日曰‘填仓’。”《燕京岁时记》的说法又稍有不同,认为这个节日实际是用于祭仓神的,书中说:“每至(正月)二十五日,粮商米贩致祭仓神,鞭炮最盛。居民不尽致祭,然必烹治饮食以劳家人,谓之‘填仓’。”
正月二十五日为“大填仓”,二十三日还有“小填仓”。《北平指南》说:“二十五日粮商米贩,致祭仓神。居民不尽致祭,然亦均烹调盛馔,以劳家人,谓‘打大填仓’。乃别于二十三日之小填仓也。”清代山西马邑一带,称填仓为“天仓”,也有大小之分。以正月二十日为“小天仓”,吃荞面窝窝;二十五日为“老天仓”,吃荞面煎饼。
还有些地方,填仓节定在大年初一那天。山东宁阳地区,初一家人共食馄饨;江南太和地区,初一男女聚食,都称为“填仓”。
填仓节的食品,除了上述的馄饨、煎饼、窝窝和酒肉外,各地可能还有一些别的什么。清代河北吴桥人,此时要吃一种“顺风糕”,算是较特别的一例。
中和节为二月初一日,清代以后又一度以初二日为此节,也被称为“龙抬头”。中和为祀日之节,应当说起源很早,但以“中和”为节名,则是晚到唐代才有的事。《漱石闲谈》说:“二月初一日为中和节,以其揆三阳之中,配仁义之和,唐德宗时李泌置。”《新唐书·李泌传》有载:“(泌请)以二月朔为中和节……民间以青囊盛百谷瓜果种相问遗,号为‘献生子’。”这是唐德宗贞元五年(789年)的事。春日融融,正是播种季节,这个中和节表达了大众祈求五谷丰登、人丁兴旺、国泰民安的愿望。
据《乾淳岁时记》说,中和节唐人最重,宋时已较淡默。据其他史料,明清时仍有“献生子”之举,还是以青囊盛五谷瓜果种子互相馈赠。另外,自唐代起,各地都有一些中和节物,如撑腰糕、富贵果子、太阳糕等。
撑腰糕,见《清嘉录》,二月二日“以隔年糕油煎食之,谓之‘撑腰糕’”。清人徐士鋐《吴中竹枝词》有一首是吟诵这吴糕之美的,形象而诙谐,词云:“片切年糕作短条,碧油煎出嫩黄娇。年年撑得风难摆,怪道吴娘少细腰。”
富贵果子,见《岁时广记》引《文昌杂录》:“唐岁时节物,二月一日则有迎富贵果子。”
太阳糕,见《燕京杂记》:“二月初一,街上卖太阳糕,岁一次,买之以祀日也。”这是一种祭品,有的上面还有彩塑的小鸡,如《燕京岁时记》说:“二月初一日,市人以米面团成小饼,五枚一层,上贯以寸余小鸡,谓之‘太阳糕’。”不过,《燕京岁时记》却指明中和节是二月初二日,不知这种说法根据何在,书中说:“二月二日,古之中和节也。今人呼为‘龙抬头’。是日食饼者谓之‘龙鳞饼’,食面者谓之‘龙须面’。”《京都风俗志》也说:“此日饭食,皆以龙名,如饼,谓之‘龙鳞’;饭,谓之‘龙子’;条面为‘龙须’;扁食为‘龙牙’之类。”
古有春社、秋社,为一种地母崇拜仪式,当产生于原始农人的土地崇拜。春社祈谷,秋社报神,分别在仲春和仲秋举行。《礼记·月令》说,仲春之月,“择元日,命民社”。《周礼·地官·州长》说,“以岁时祭祀州社”,注云:“春祭社以祈膏雨,望五谷丰熟;秋祭社者,以百谷丰稔,所以报功。”春社在春分前后的戊日,秋社则在秋分前后。
唐代诗人王驾的《社日春居》诗,生动描述了社日的快乐:“鹅湖山下稻粱肥,豚阱鸡栖半掩扉。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社日饮社酒,食社饭、社肉,还有社糕、社粥、社面等,都是祭品,祭神之后,分而食之。
明代张翀《春社图》
社饭,见《古今图书集成》所引《风土记》:“荆楚社日,以猪羊调和其饭,谓之‘社饭’,以葫芦盛之相遗送。”
社肉,《史记·陈丞相世家》记陈平在乡里主持分社肉甚均,受到乡亲们的称赞。陆游有《社肉》诗:“社日取社猪,燔炙香满村。饥鸦集街树,老巫立庙门。虽无牲牢盛,古礼亦略存。醉归怀余肉,沾遗遍诸孙。”吃到社肉,被认为是享受到神的恩惠,所以社肉、社酒都被认作是“神惠”。
社酒,陆游亦作《社酒》诗,有“社瓮虽草草,酒味亦醇酽”的句子。农人终年劳作,社日酒食虽草草,却也醇厚有滋味。
社面,清代山西阳曲春社日,食社面,佩社线。
社糕,清代山西潞安社日食社糕,饮社酒。
社粥,清代福建建阳社日早晨,乡里有人做粥散给家家户户,计口而授,谓之“社粥”。
清明节前数日,古有寒食节。《荆楚岁时记》说:“去冬节一百五日,即有疾风甚雨,谓之‘寒食’。”这个节又称为“百五节”,或又称“冷节” 。
寒食节的起源,多以为春秋时期介子推焚骸之故。《后汉书·周举传》说:“太原一郡,旧俗以介子推焚骸,有龙忌之禁。至其亡月,咸言神灵不乐举火,由是士民每冬中辄一月寒食,莫敢烟爨,老小不堪,岁多死者。”后来又改一月为三日寒食,相沿成习。说寒食习俗起源于纪念介子推,可能是一种附会。也有人说起于周代的禁火令,为的是保护森林。实际上可能起源于古代盛行的“改火”习俗。周时有禁烟之旧制,《周礼·秋官·司烜氏》云仲春“以木铎修火禁于国中”,注“为季春将出火也”。寒食在仲春之末,清明改新火,当季春之初。要改新火,必得断旧火,寒食的出现也就不足为怪了。改火的例子,远的不说,唐时还有。《辇下岁时记》说:“长安每岁清明,内园官小儿于殿前钻火,先得上进者,赐绢三匹,金碗一口。”还有杜甫《清明》诗句“朝来新火起新烟”,也是说的改火之事。
宋代苏轼《寒食帖》
既名寒食,也就是吃预先置备的熟食。《提要录》说:“秦人呼寒食为熟食日,言其不动烟火,预办熟食过节也。”古时也有不守成规,在寒食节偷偷生火的,如《岁时杂记》所说:“庆历中,京师人家庖厨(寒食)灭火者三日,各于密室中烹炮。”
寒食在现代早已不算什么正规节日了,可在宋代时还曾列为三大节之一,与冬至、元日并列。
寒食节的食物以冷熟食为主,不同时代、不同地区的食物不尽相同,兹列举如下。
大麦糖粥,见《荆楚岁时记》,寒食“禁火三日,造饧、大麦粥”。寒食吃麦粥,唐宋时仍很盛行。《岁时广记》引《唐六典》记有“寒食麦粥”;《玉烛宝典》也说:“今人寒食悉为大麦粥,研杏仁为酪,引饧以沃之。”杏仁糖麦粥,还见于《邺中记》。唐柳中庸《寒食戏赠》诗也提到这粥:“春暮越江边,春阴寒食天。杏花香麦粥,柳絮伴秋千。酒是芳菲节,人当桃李年。不知何处恨,已解入筝弦。”
麦糕、乳酪、乳饼,见《东京梦华录》,寒食“节日,坊市卖稠饧、麦糕、乳酪、乳饼之类”最盛。
杨桐饭,《零陵总记》说:“杨桐叶细冬青,临水生者尤茂,居人遇寒食,采其叶染饭,色青而有光。食之资阳气,谓之‘杨桐饭’。”
杨花粥,见《云仙杂记》,洛阳人家“寒食装万花舆,煮杨花粥”。
枣糕,见《遵生八笺》:“寒食日,煮粳米及麦为酪,捣杏仁煮作粥。以面裹枣蒸食,为之‘枣糕’。”
蒻叶饭、姜豉冻肉、新腊肉,见《岁时杂记》,“寒食以糯米合采蒻叶裹以蒸之,或加以鱼鹅肉、鸭卵等,又有置艾一叶于其下者”;“寒食煮豚肉并汁露顿,候其冻取之,谓之‘姜豉’。以荐饼而食之,或剜以匕,或裁以刀,调以姜豉,故名焉”;“去岁腊月糟豚肉挂灶上,至寒食取以啖之,或蒸或煮,其味甚珍”。
香椿面筋、柳叶豆腐,见《帝京岁时记胜》:“香椿芽拌面筋,嫩柳叶拌豆腐,乃寒食之佳品。”这是两款时味,属尝新的节物。
在山东邹平,家家户户将正月积攒的面食面点磨成粉,合家共食,亦不举火。
到了清代,寒食节的冷食传统在一些地区基本消失,大烧大煮已不是偷偷进行的事了,有徐达源《吴门竹枝词》一首为证:“相传百五禁厨烟,红藕青团各荐先。熟食安能通气臭,家家烧笋又烹鲜。”
清明在古今都是个隆重的祭祖节日,唐代杜牧《清明》诗云:“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诗中抒发了清明悲伤的感触,让我们记牢了清明的雨和清明的情。春日的生机,还由插柳风俗得到体现,陆游《春日绝句》即咏此俗:“吏来屡败哦诗兴,雨作常妨载酒行。忽见家家插杨柳,始知今日是清明。”清明并无独特节物,与寒食没什么区别。《西清诗话》即云:“唐朝清明宴百官,肴皆冷食。”这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冷餐会。张籍有《寒食内宴》诗咏其事:“廊下御厨分冷食,殿前香骑逐飞球。”冷餐会上,还有马球助兴,这是帝王才有的排场。
唐墓壁画马球图
宋代的情形也是如此,单就饮食而言,清明与寒食可以算是同一个节日。《岁时杂记》说:“清明节在寒食第三日,故节物乐事,皆为寒食所包。”个别地区也有例外,如江西新建地区,清代时清明俗尚春饼,城里人用麦面,乡下人用米面,以薄为佳。浙江嘉兴和桐乡地区,清代在清明晚餐时要吃青螺,名为“挑青”。苏州人清代的清明节物,有青团和熟藕,也是寒食节的食物。
时下城里的年轻人,有一种春游的传统,择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到大自然里感受春的气息。古时也有类似传统,游春多在三月三日这一天,谓之“上巳”。严有翼《艺苑雌黄》即说:“三月三日谓之‘上巳’,古人以此日禊饮于水滨。”可见古人春游多在水滨。所谓“禊饮”,禊是一种以水洁身的仪式,禊罢而饮,是为禊饮。《唐文粹》所载《鲁令三月三日宴序》云:“以酒食出于野,曰‘禊饮’。”这是一个比较确切的解释。今人的春游,一定同古人的上巳禊饮有渊源关系。
古人禊饮,以曲水流杯为趣。《荆楚岁时记》说:“三月三日,四民并出江渚池沼间,临清流,为流杯曲水之饮。”曲水流杯的由来,汉晋人大多不甚清楚,按晋人束晢的说法,当起于周秦。他说:“昔周公城洛邑,因流水以泛酒,故逸诗云:‘羽觞随波。’又秦昭王三日置酒河曲,有金人自泉而出,捧水心剑曰:‘令君制有西夏。’及秦霸诸侯,乃因其处立为曲水祠。二汉相沿,皆为盛集。”(《续齐谐记》)曲水流杯之雅,是历代文人的一种享受,这里主要提及古代上巳的有关食物。上巳固定食物不算多,可以列举出的有黍曲菜羹、龙舌饼、乌米饭等。
黍曲菜羹,见《岁时广记》引《荆楚岁时记》:“三月三日……取黍曲菜汁和蜜为食,以厌时气。一云用黍曲和菜作羹。”
龙舌饼,亦见《岁时广记》引《荆楚岁时记》:“三月三日,或为龙舌饼。”
乌米饭,清代福建罗源和建宁等地流行,取南烛木茎叶或柷木叶捣汁,上巳日染饭成绀青色,称“青饭”或“乌饭”,云食之可延年益寿。
严格说来,上巳日的这类食物,可入药膳之列,非为果腹,实为防病健身。
古人在上巳日不仅食用这些健身食品,还要在水滨大摆筵宴,举办盛大的野餐活动。有东汉杜笃《祓禊赋》为证:“王侯公主,暨乎富商,用事伊雒,帷幔玄黄。于是旨酒嘉肴,方丈盈前,浮枣绛水,酹酒醲川。”又有晋人张华《上巳篇》说:“伶人理新乐,膳夫然时珍。八音硼磕奏,肴俎从横陈。”描述的都是上巳日的野餐活动。还有《云仙杂记》引《妆楼记》说:“洛阳人有妓乐者,三月三日结钱为龙、为帘,作‘钱龙宴’。”隋唐时代此日的盛况,由此可见一斑了。再读读杜甫的《丽人行》:“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黄门飞鞚不动尘,御厨络绎送八珍。”可知唐时贵族上巳野宴节食之丰盛。
迎得春来,春光令人陶醉。阳春去矣,又让人流连不已。于是又有一些“送春”和“留春”的主意,自然还是借助饮食活动来表达这种心境。如清代湖广宝庆地区,在三月的最后一天,人们要饮酒,谓之“送春”;福建仙游地区,三月晦夜人们聚钱畅饮,击鼓狂歌,谓之“留春”。
春光是留不住的,接着到来的将是火热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