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科学的研究成果通常被认为具有不证自明的特征,这降低了研究成果的价值。但是,在一系列给定的环境中的行为,人们到底有着怎样的预期,我们却鲜有了解。如果能获得相关信息,就可以将其与本次研究的实际结果相比较,作为一个标尺,判断实验结果是否具有价值。此外,如果人们的预期行为和实际行为之间有差别,就会给我们提出一个有趣的问题:如何解释这种差别。如果出现差别,预期可能就是一种错觉。我们必须了解这种错觉到底是无知的偶然表现,还是在社会生活中起到了确切的作用。
在本实验中,了解行为预期的方式非常直接。首先,我们寻找了若干受访者,然后分别对每组人进行了一次服从权威主题报告。在报告过程中详细描述服从权威实验,但是没有披露实验结果。我们展示出电击器的图片,解释控制面板上的文字和电击强度,然后要求每位受访者对实验进行思考,再以不公开的形式,写下他们预期自己在实验中会做出怎样的表现。三组受访者分别为:心理学家、大学生、不同职业的中产阶级成年人。
图4:控制面板图示
表1总结了受访组预测的不服从决裂点。
所有的110位受访人都认为,他们会在实验程序中的某个点停止服从主试。人们对反抗行为的解释通常为:
“……我本人很害怕被电击,我不能向一个正在抗议的人做这种事情,因为我正在让他感到痛苦。我不能主动伤害一个纯粹的陌生人。”(最高预期电击:90伏特)
“我认为,无论是要做什么实验,都不值得向另一个人施加强烈的电击。受试者已经作出反应,向我表示他正在经历痛苦,我不能向他施加这种痛苦。受试者要离开实验的时候,我会尊重他的选择。”(最高预期电击:135伏特)
“……我无法忍受看到别人痛苦。如果学生想要出去,我会让他走,不再让他经受这种痛苦。”(最高预期电击:150伏特)
表1:个人的预期决裂点
† 表示这些受访者自称,即使是最低强度的电击,他们也不会向学生施加。
“……受试者是自愿的,我也是自愿的。主试对我没有进行实际的身体控制。当受试者要求结束实验,我就会让他走。”(最高预期电击:150伏特)
“我会中途停止实验,因为那个人在痛苦地喊叫。如果我撞了膝盖都会很疼,我自然会很同情学生。”(最高预期电击:180伏特)
这些受访者认为,他们的反应源自同情、怜悯和公正心。他们清楚地表明了合理行为的概念,并且认为自己会根据这个概念做出相应的行为。但是他们并不清楚的一点是,在真实的社会情境中,会有很多力量交织存在。
也许,向受访者提出这个问题并不恰当,因为每个人都喜欢从美好的角度看待自己。因此,我们还提出了其他问题,消除因要面子而导致的偏差。我们让每位受访者预期其他人的行为(更准确地说,让他们预期其他100名不同年龄、职业的美国人可能出现的决裂点)。回答这个问题的受访组包括:精神病医生、行为科学的大学毕业生和教师、大学二年级学生和中产阶层成年人。这几组的预期结果惊人地相似。他们认为,几乎所有受试者都会拒绝服从主试,只有病态的偏激者才会持续到使用最高电击,人数不会超过1%—2%。图5列出了精神病医生的预期情况。他们认为,大多数受试者使用的电击级别不会超过第10级(150伏特,受害人在此刻会首次明确表达希望结束实验),大约4%会达到第20级,只有千分之一左右的人会坚持到最高级别电击。
图5:精神病学家对声音回馈实验的行为预期
这些预期结果,体现了人们的这样一些假设:第一,大部分人都很善良,不想伤害无辜的人。第二,除非以外力或威胁的强迫,否则,个人是其行为的主要来源。一个人做出某种行为,是因为他决定这么做。行为虽然发生在具体的物理社会情景中,但社会情景只是为行为提供了发生的舞台,行为本身源自一个人的内在核心。人们在这个核心中评估个人价值观和满足感,然后将评估后作出的决定转换成行为。
在被要求思考这个服从实验时,大多数人都从上述的预设观点开始。他们的关注点是个人的自主性,而不是他所处的具体情境。从这个角度出发,他们才会认为,很少有受试者会坚持服从主试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