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近代中外条约概述

中华文明是世界上最古老的文明之一。近代以前，中华文明基本上处于自主发展的过程中。中国相较世界其他地区而言，周边有大山大洋的阻隔，地理位置相对独立，中华民族正是在这块土地上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明。

16世纪以来，越来越多的西方探险家、商人、传教士来到了对于他们而言充满神秘色彩的中国。中国也渐渐卷入世界近代化的大潮中，慢慢走出了相对独立的状态，而与西方文明有了越来越多的接触。但在19世纪，这样的接触呈现了另一种状态：战争、走私贸易、割地赔款等将中国从自给自足的状态拉向了半殖民地半封建的形态。

1840—1842年的鸦片战争，中国战败，被迫与英国签订《南京条约》（也称《江宁条约》，图1-1）。此后，一个个条约就与中国近代史如影随形，其中大多数是不平等条约。腐朽没落、愚昧无知、昏庸无能的晚清政府，无力招架资本主义列强的坚船利炮、威逼利诱，被迫与其签订《南京条约》《瑷珲条约》《天津条约》《北京条约》《马关条约》《辛丑条约》等一个又一个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尤其清王朝在中日甲午战争和八国联军侵华战争中相继惨败，被迫签订极其屈辱的《马关条约》和《辛丑条约》后，中国彻底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犹如案上鱼肉一般任人宰割，国家主权和尊严被无情践踏，资源财富被肆意掠夺，民族危机空前严重。

资本主义列强以武力恫吓或政治施压、欺诈等手段，胁迫中国签订条约，这些条约由于缔约双方的地位不平等，所以被称为不平等条约。有些条约虽然表面上是相互平等的，但因为中外国力不对等，往往是对列强有利，所以实际上也是不平等的。

这些条约都严重侵害了我国的国家主权和利益，资本主义列强通过不平等条约，从我国攫取了诸多权益，如：领土、租界、赔款、筑路、开矿、游历、传教以及开设通商口岸等，并利用这些特权加深对中国的侵略，不仅在主权方面对我国鲸吞蚕食，而且在经济、社会领域对我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近代中国历届政府与世界许多国家签署过条约。王铁崖所编的《中外旧约章汇编》 共收录条约1182部，最早为1689年清政府与沙俄帝国签署的《尼布楚条约》，而最晚为1949年8月25日，由中华民国外交部与意大利共和国于广州签署的《关于贸易关系的换文》。《中国对外条约辞典（1689—1949）》 相较《中外旧约章汇编》，又增补了174部，总数达1356部。

近代中外签署条约数量巨大，但从签订条约的时间上来说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为1840—1860年。鸦片战争，中国战败，中英签订《南京条约》，随后，中美、中法相继签订《望厦条约》《黄埔条约》。这些条约的缔结，使英、美、法从我国攫取了片面最惠国待遇、协定关税、在通商口岸租地建房、领事裁判权等不平等权益。此外，《南京条约》还涉及割让领土、赔款等问题。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国战败，中英、中法、中俄、中美又分别签订《天津条约》（1858年），后英法联军再度侵华，中英、中法、中俄又签订《北京条约》（1860年）（图1-2、图1-3、图1-4），各国将攫取的非法权益进一步扩大化：扩大对外贸易、获取内河航运权、使鸦片贸易合法化等。此外，俄国还从中国攫取了大片领土。

第二阶段为1860—1919年，这一阶段中，清政府大兴洋务，并一度自诩“同治中兴”。然而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中国惨败，并与日本签订丧权辱国的中日《马关条约》（又称《中日讲和条约》）（图1-5）。1900年八国联军侵华并攻入北京，清朝战败，被迫于1901年与11国订立极其屈辱的《辛丑条约》（图1-6、图1-7）。中国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泥淖越陷越深，民族危机空前严重（图1-8）。

第三阶段是1919—1949年，在此阶段中，要求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呼声开始出现，并越来越强烈。随着中国革命高潮迭起，以及民众的民主意识和救亡图存的思想觉醒，历届政府开始积极谋求废除不平等条约，并“改订新约”。但此时的中国，实力仍不足以与列强抗衡，废除不平等条约无异于与虎谋皮，因而异常艰难，进展缓慢。

近代中国，中外签署的不平等条约涉及我国各方面的主权与权益，影响颇深。大体上包含了以下几个单元：

不平等条约对我国领土主权的侵害很大。自19世纪中叶至20世纪初的半个世纪中，中国有300多万平方公里的领土被割去。其中尤为贪婪的是俄国，16世纪俄国向东扩张其势力范围，与中国签订《尼布楚条约》《布连斯奇界约》两个条约，确立了当时的中俄边界；1840年以后，通过签署《瑷珲条约》《天津条约》以及《北京条约》攫取我国东北大片领土；在我国西北疆域上，与我国签署《中俄伊犁条约》并多次以勘界为由强占我国西北广阔领土。沙俄完成向帝国主义国家转型后，又妄图将我国东北地区变成其殖民地，一度与日本为争夺东北发生战争，并蚕食我国东北边界。之后，沙皇俄国支持外蒙古上层分裂活动，怂恿外蒙古脱离中国独立，以支持“自治”为名控制外蒙，乘机窃占唐努乌梁海地区，并与北洋政府签署《中俄蒙协约》。此外，中国与法属越南勘界，中国与英属缅甸、印度勘界等，也使中国的领土主权受到不少损失。

东南沿海方面，1842年清政府与英国签署《南京条约》，割让香港岛，1860年中英《北京条约》又割让九龙司地方一区。1887年清政府与葡萄牙签订《中葡和好通商条约》，允准葡萄牙“永驻管理”澳门（图1-9）。1895年中日签署《马关条约》割让辽东半岛（后由清政府赎回）、台湾和澎湖。日本殖民统治台湾和澎湖长达50年，其遗毒至今仍在发酵。

租界以及租借地，是近代中国政府租给外国侨民居住、贸易和管理的特殊区域。 租界和租借地的设立，也是我国主权受到侵害的重要方面。其特点是外人篡夺了当地行政、司法等主权，并且当地主要由外国领事及外国人选举的工部局等行使各种权力。上海是近代中国最早设立租界的地区。1845年，面对英国领事的威胁、欺诈，上海地方官员与之签订了《上海租地章程》，在上海划定英国居留地。此后，许多通商口岸陆续设立众多租界。除通商口岸的租界外，还有一类是“租借地”。这是列强通过不平等条约从中国租借的领土，列强在租期内行使属地管理权，租借地的最高长官由租借国政府直接任命，中国居民受外国租借当局的司法管辖，列强据有租借地既不需要支付地价，也无须缴纳任何地税。列强在中国强占租借地共五处，都设立于1898年，分别是德国强租的胶州湾、俄国强租的旅大、法国强租的广州湾、英国强租的威海卫和香港新界等（图1-10、图1-11、图1-12）。

此外，列强在中国强占的特殊地区还包括：北京东交民巷使馆界，江西庐山牯岭、浙江莫干山、河南鸡公山和河北北戴河避暑地，东北“南满”铁路附属地、中东铁路附属地，西北塔城、伊犁、喀什噶尔等地被俄国强占的“贸易圈”，东北地区营口、安东（丹东）、奉天（沈阳）等地被日本强占的“新市街”等。

通商口岸，依其字面意义而言，是指国家或地区之间为进行贸易而开设的口岸，但在近代中国，其有着独特的内涵，一般说通商口岸就是条约口岸。依据条约开放的通商口岸其实可以追溯到1727年《恰克图条约》约定开放的恰克图。但《恰克图条约》是一个平等条约，恰克图是中国自愿开放的。

近代中国的通商口岸的开放始于1842年《南京条约》的规定：开放广州、厦门、福州、宁波、上海五个通商口岸（图1-13）。这也一举打破了清政府闭关锁国的国策，外国商人能够通过通商口岸更加全面广泛地与中国进行贸易，以获取更大的利益。也正因为如此，之后中外条约中，通商口岸的开放成了常见的条约内容。这些通商口岸一方面成了列强对我国进行商品输出的前沿阵地，是对我国主权的侵犯；但是另一方面，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城市繁荣和社会进步，对我国的近代化有着一定的积极作用。

清代以来，英国在与中国的贸易中，长期处于逆差地位。为扭转这一不利形势，英国人向中国走私鸦片。鸦片在中国日益泛滥，给中国的人民健康和国家经济造成严重危害。1838年12月，道光皇帝下谕旨严禁鸦片，任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赴广东禁烟，将收缴的鸦片集中于虎门海滩，全部销毁，史称“虎门销烟”。英国以此为借口，发动侵华战争——鸦片战争。（图1-14、图1-15、图1-16）1842年中国战败，被迫与英国签订《南京条约》，签订过程中，英国就图谋实现鸦片贸易合法化，受到中国抵制。但是，中国需赔偿鸦片战争前英国在鸦片走私过程中的非法损失。1856年，英法联合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国再度战败，再无招架之功，被迫在中英、中法《天津条约》补充条款中同意鸦片贸易合法化。鸦片泛滥，给中国人民造成深重灾难（图1-17）。

近代中国的铁路和矿业的发展，也与不平等条约密切相关。近代中国铁路早期发展主要被外国资本控制。中国第一条真正意义上的铁路是1876年英国怡和洋行无视中国主权，在上海擅自修筑的吴淞铁路。而中国第一条自主修筑的铁路则是1881年为方便开平煤矿运输而修筑的唐胥铁路。1895年中日甲午战争中国战败，清政府决定广修铁路，开办矿业。1898年，清政府成立矿务铁路总局。但清政府背负《马关条约》的巨额赔款，缺乏资金。列强乘机向中国借贷，大量掠夺铁路修筑权和矿山开采权。

1898年，德国通过签署《胶澳租界条约》，获得在山东修筑铁路并开采铁路沿线煤炭资源的特权（图1-18）。各国竞相效尤，纷纷插手我国矿业，掠夺中国资源。例如：被日本强占的抚顺煤矿的产量一度位于亚洲前列。

基督宗教，或者称基督教，是天主教、新教和东正教的总称。基督宗教早在唐代初年就传入中国，不过对中国社会的影响一直都很小。最早涉及基督宗教传教问题的中外条约是1727年中俄《恰克图条约》。该条约是一个较为平等的条约，其中有设立“俄国驻北京东正教传教团”的规定。

1844年中美《望厦条约》、中法《黄埔条约》和1847年中国与瑞典、挪威签订的《广州条约》规定，外国人可以在通商口岸建立教堂，为天主教和新教在中国传教打开了方便之门。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国再次战败，于1858年与俄美英法等国相继签订《天津条约》，明确规定传教合法化（图1-19）。从此基督宗教三大分支天主教、新教和东正教在华传教全面合法化。

东正教并未在中国大规模传教，却热衷于在华搜集情报。第二次鸦片战争期间，俄国东正教传教士向英法联军提供其非法测绘的北京详细地图，给英法联军快速攻入北京城提供了重要参考。第十三届传教士团领班巴拉第，与俄罗斯东西伯利亚总督穆拉维约夫秘密协商，胁迫中国签订中俄《北京条约》，使俄国成功地从中国与英法两国的交战中巧取豪夺大量权益和大片中国领土。

近代基督宗教的宗教势力，依仗不平等条约庇护，凌驾于地方政府之上，破坏中国司法主权。宗教势力与当地居民不断发生各种矛盾和冲突，各地所谓“教案”不断。这些教案，很多又成为帝国主义国家对华勒索、掠夺和侵略的借口。

例如：马神甫事件或者称西林教案，1856年发生于广西西林。该教案成为法国伙同英国发动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借口。1897年11月发生于山东的曹州教案，成为德国出兵强占山东胶州湾的借口。1898年3月，德国胁迫清政府签订《胶澳租界条约》。

近代，外国人来到中国旅行被统称为游历。随着不平等条约的签署，中国大地上也出现了许多来自国外的游历者。众所周知，我国自明朝开始就实行了严格的闭关锁国政策，因此外国旅行者未经中国官府允许，是不能在中国进行游历的。但随着列强用枪炮打开我国尘封多年的国门，大批外国人来到了中国。在第一次鸦片战争后，大量的外国商人来到中国进行贸易，但是因为清政府抵制，加之中国百姓对外国人有着很深的敌意，所以外国旅行者并不被允许在中国内地旅行。《南京条约》补充条款《五口通商附粘善后条款》规定：英商及常驻英国人均不可到乡间任意游历。此后的中美《望厦条约》、中法《黄埔条约》皆有类似规定。

第二次鸦片战争，中国战败，中英、中法分别签署《天津条约》，开放外国人在中国游历。来到中国的外国游历者大多不是普通的旅行者，他们多为探险家和地理、地质、考古学者，有的来中国进行纯粹的科研考察，有的则带着侵略目的前来。

其中较为著名的有：德国地质学家李希霍芬、英国探险家斯坦因等。李希霍芬来到中国对中国的地质与地学研究起到了奠基性的作用，这是近代中国许多地学家的共识，但李希霍芬来华的主要目的是服务于德国对我国的侵略与掠夺。他建议德国将山东作为势力范围。他对中国的煤炭资源进行了系统的普查，导致后来中国大量的煤炭资源被掠夺。斯坦因则前后四次来到我国西北地区，擅自进行考古活动，掠夺诸多珍贵文物，其中广为人知的便是珍贵的敦煌书籍与绘画等。

近代以来，我国一直以独立自主、恢复主权作为民族伟大复兴的核心目标。一批批仁人志士前赴后继，为废除不平等条约而奋斗。1906年，以孙中山为首的同盟会革命党人，在深刻理解国家主权平等原则的基础上，提出“不平等条约”概念。 20世纪20年代，中国国民党在1923年《中国国民党宣言》和1924年《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宣言》等政治文件中正式提出废除不平等条约。但此时中国国民党只偏居华南一隅，无力完成废除不平等条约的任务。当时代表中国的以袁世凯为大总统的北洋政府却全面承认与外国签署的不平等条约。直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袁世凯的继任者为废除不平等条约作出了积极的努力，与同盟国集团断交、向其宣战，收回其在中国的特权，并于1927年起陆续收回镇江、威海卫、天津比利时租界等租界和租借地。

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爆发，中国作为反法西斯同盟的重要成员，自1943年起分别与美英等国签订《中美新约》（又称《中美关于取消美国在华治外法权及处理有关问题条约》）、《中英新约》（又称《中英关于取消英国在华治外法权及其有关特权条约》）等一系列平等新约，基本废除了列强在华治外法权、片面最惠国待遇、内河航运等特权（图1-20、图1-21）。1945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中国废除不平等条约的工作再度取得了长足进展。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使中国人民成为国家、社会和自己命运的主人，实现了中国向人民民主制度的伟大跨越，实现了中国高度统一和各民族空前团结，彻底结束了旧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历史，彻底结束了旧中国一盘散沙的局面，彻底废除了外国列强强加给中国的不平等条约和帝国主义在中国的一切特权。

中国历史从此进入新纪元，新中国政府不再软弱、妥协。作为新中国临时宪法的《共同纲领》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必须彻底取消帝国主义国家在中国的一切特权。”《共同纲领》第55条规定：“对于国民党政府与外国政府所订立的各项条约和协定，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应加以审查，按其内容，分别予以承认，或废除，或修改，或重订。”至此，中国摆脱了不平等条约的束缚，再次回到自主发展的道路上。

不平等条约的最后废除，是香港、澳门问题的最后解决，两地分别于1997年7月1日和1999年12月20日宣布回归，中国政府对两地恢复行使主权。 71o+idGjs4geiXQ2sB4Xp+BWBNQ5guD/pWcnxJxK5M388XG+hP7qinAu1J9pbKs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