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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家传的纺织手艺

早年,曾祖父开了家庭织缎作坊。这作坊不过是腾出一间房,放上织机、线料,除了织缎,不作它用。一家生计,却系于此。曾祖父带领一家人劳作,先是从市集蚕商、蚕农手中收购蚕茧,这是第一步“进货”;然后从蚕茧上缫丝制成生丝(桑蚕丝)或柞蚕丝,这是第二步“备料”;接着是用丝线上机编织缎料,这是第三步“上机”;最后按照客人的要求完成交活,这是最后一步“出货”。还有些个细些的习惯叫法,如刮缎、缫丝、织缎,在家人口中也常会被提到,这些也都是主要的操作步骤。

现在,传统的家庭手工木机操作在市面上是很难见到了。早年家庭作坊虽说简陋不堪,但在经济落后、市场要求有限的环境下,给了手艺人挣钱养家的空间。这些远去的早年家人劳作的情景,现在只有通过父亲及其同辈人的一些零碎的回忆来粗粗地了解。

后来,父亲童年友人宗传璧先生晚年给父亲来信,回忆起家乡童年往事,也曾谈到韩家人的操劳忙碌,他写道:

我的记忆中,你我两家分别居住在关帝庙两边,你家西边、我家东边。记得我家门外有条河,河边上常有人在打丝线。用一竖杆,圈上丝,另一头有丁形横杆,下边挂着什么。一个人手拿两块板,搓着搓着,丝便成线了。我们叫韩家丝线作坊。

韩家小本经营,勤俭持家,在工业化生产还没有发展起来时,全家境况尚好。祖父韩志忠年长叔祖父韩志孝四岁,祖父兄弟俩年纪不大就先后被曾祖父送入私塾读书。他们在老师的指导下,习字背诗,熟读四书五经等经典读本。兄弟俩读书都很用心,祖父的一手蝇头小楷尤其写得十分漂亮。有此长进,除了在家中学习织缎手艺,祖父也开始为曾祖父抄录族谱,以及书写来往文字。

可是读了些书,又认识了些同龄的年轻人,就坐不住了。那时,清王朝日薄西山,愈显腐朽,进步党人的新思想暗中流行。祖父兄弟两人受到影响,加上从小在家受到曾祖父对清王朝不满情绪的熏陶,开始奔走乡间,暗中宣传反清主张。不久,双双被衙门指为“乱党”,投入大牢,着实受了不少折磨,一家上下为此着急万分。幸亏其时清廷已行将就木,不似早先铁板一块。曾祖父花钱托人打通关系,好歹将祖父兄弟俩赎豁出狱。虽然逃出虎口,可是祖父兄弟的反清“大业”,却未能闹出些名堂。

祖父出狱后,因已成婚,有老有小,生活已不容易,遂留在家中,协助曾祖父持家度日。叔祖父还未成家,仍血气方刚,他和几位志同道合的乡间友人,又继续参加孙中山先生的辛亥革命。父亲写道:

祖父的正直和疾恶如仇的为人,也影响着他的后代。叔叔曾与程强、冯余庭、杨桂馨等人一起,投身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和讨袁战争,后来斗争失败,程、冯、余三人不幸被捕,惨遭杀害,而叔叔虽幸免于难,但流落他乡,受尽迫害。民国时期,如皋公园曾立有“民主三烈士塔”,以示纪念。

三位好友被捕杀害后,叔祖父逃离家乡,并参加新军,跋涉征战。叔祖父虽曾担任参谋,但后来因伤被迫离开队伍,又辗转回到家乡,重新回归家庭作坊。

南通、如皋算是有纺织传统的地方,和苏州隔江遥相呼应,虽说产业规模和发展历史相比苏州或有不及,但也已有超过百年的历史根基,民间也有不少精于此道的纺织手艺人。但纺织又是一个大门类,虽形式相近,但由于原料和工艺的不同,有棉织和缎织的区别,一种是取材于棉,一种是取材于丝。编织工艺不同,就导致由简到繁、从粗到精的成品的不同。民间大多数是棉纺织布。这种棉纺加工,在笔者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生活过几年的江苏常熟乡下,曾经十分普遍。四五元钱一部的手摇木制纺车,搬个小凳坐在旁边,就可以纺纱。左手转动纺车,右手捏着棉条徐徐抽放出棉线,顺着旋转的钢钎一圈一圈地转就可以绕出线团。记得棉线以斤计重,计价以分来算。虽纺纱费时利薄,但不论时间早晚,老少都可上阵,补贴家用,好于没有。

棉纺织布虽工艺相对简单,但有最基础、最大的市场。早期,南通、如皋的棉纺只有土布,较常见的是蓝底白花,这也是早前江浙一带最常见到的式样。相比于这些“土布”,假手机器的“洋布”是到民国年间才有的。棉纺织布的发展也为其他纺织工艺提供了基础,推动了其他更精致的纺织产品的出现。

曾祖父开的作坊织缎,不同于织布,从缫丝到织缎,比起纺线到织布,都更讲究,也更费功夫,手艺要求当然要更高。但织缎和织布一样,随着工业革命的进步和更精细的织机出现,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强烈的冲击。特别是在沿海城市中,陆续出现了大规模的纺织厂。他们使用纺织机器,采用一条龙化的流水作业进行大批量的生产,生产出来的洋布缎料又多、又快,质量还好。小作坊顿显尴尬,难于应对。渐渐地随着洋货贩运,洋布充斥市场,家中的小机房就无以为继了。到父亲出生时,已是家道中落,挣扎着应对柴米油盐,可谓典型的城市贫民。父亲曾写道:

据我记忆,祖父原曾替人家或自织缎子,或缫丝,有木制织机一张。在我六七岁时,家里那爿小机房就歇业了,临歇业前,只剩下一张织机,以往祖父自己织,也带徒弟。那些徒弟也都是自备一张木机,替人家织缎或缫丝。前后那些徒弟,其中有过去同在太平军、后来避难如皋的南京同乡的儿子,也有如皋本地人,以后都先后去世了,其中一位洪师傅是南京同乡。

家中那爿小机房歇业后,木机也卖掉了,祖父靠给人家刮缎子来维持生活。

父亲对早年家中的织机还有印象,木制的框架,初时比父亲的个头还高,宽宽的横档绷着线丝,连着旁边缠绕丝线的线轴。冬天,如皋天气湿冷,常见年迈的曾祖父戴着夹帽,脚穿棉鞋,坐在织机前,两手左右动作,一行一行编织缎料。因为眼睛老花,曾祖父挂丝、挑头都已十分费力。织机操作时会“吱嘎”作响,有时曾祖父还要弯下身子给织机上油。父亲年岁尚小时,因曾祖父织缎要专心致志,无暇分心,父亲就常在旁边自己玩。织机重复单调的动作,虽早已刻印在父亲脑海,却不能带来任何兴致,倒也两不相扰。父亲稍大些后,可以在曾祖父旁递个物件,传个招呼,或是给曾祖父捶捶背,这些父亲都是做过的。及至日后,在父亲脑海中关于幼年的记忆中,织机旁的忙碌成了家的一个鲜明印记。

祖母去世多年后,祖父又娶继室,继祖母也姓陈。因此,在父亲之后,家中又有了小姑母韩素芳。为生活所迫,祖父先后曾经做过县财政局田赋委员会雇员、店员、替工,继祖母替人家做针线。父亲也在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跟在家人身后,帮着织缎或是糊纸盒,力所能及地补贴家用。 emPTYH/g9ng3EfarP6GXRId3VtfMAkMiw02nSrLlXEVXl/OF8D2oN3D2g9oW3ha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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