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秋,父亲考入中大实校,开始就读高中。学校为高中学生开设的主课有国文、算学、英文、物理、化学;副课有生物、生理卫生、中国史、外国史、中国地理、外国地理、音乐、体育等等。其中,每门主课均从高一到高三学习三年;副课开设时间长短不等。主课考试成绩按百分制计算,六十分及格;副课则只有及格或不及格,辅助和普及的教学目的明显。
在当时,中大实校校长由中大校长兼任,实校日常事务则由实校主任负责。父亲就读中大实校期间,校长是罗家伦 先生,主任是许恪士 先生。虽说实校日常事务不必罗家伦校长亲自经手,自有许恪士主任全权督导,但学校的重要决定还是要得到罗家伦校长定夺。加上每学年的开学和重要活动的讲话,以及毕业证书上朱红大印的落款大名,罗家伦校长当然让实校学生们牢牢记住。对于父亲,因为当年住校,实校就像个家。至于学校其他事项管理还有高中部主任常任侠、初中部主任沈冠群、教务主任龚启昌、研究部主任薛人仰、训育主任张振宇、体育部主任章祖愈、总务主任桑风九、生活指导部主任赵敦荣等老师。
实校主任许恪士先生为中央大学教育系教授,他倡导启发性教育,着力培养民族意识。他身材魁梧,戴黑边眼镜。虽然平时不苟言笑,但每逢国耻纪念日,许恪士先生总是在操场上集合起同学们,用洪亮的声音给大家讲话。令父亲记忆深刻的是,他声情并茂,讲到国耻悲伤处,甚至痛哭失声,让台下聆听的同学们心有戚戚,对国家和民族的国难家耻刻骨铭心。父亲曾写道:
1935年我考进中大实校(今南师附中前身),实校老师的道德和学养让他们在同学们中享有崇高的威信,如高中部主任常任侠、我们的级任导师陈行素,还有朱浩然、韩金鉴、李方叔等师长都是这样。老师们总是热情地指导学生、关心学生,从不同的角度指导学生在生活实践中增长才干。他们不仅让同学们打好扎实的学业基础,也教会同学们正确思索问题、懂得做人的道理。学校每次周会,都有校内老师或校外专家、教授来给学生做报告,讲些国家大事、世界形势、个人健康、品格修养等等,内容丰富、简明生动。其中,许恪士主任苦口婆心,甚至声泪俱下,他勉励学生好好学习,令人感动。
父亲班级的级任老师是陈行素先生,父亲所在班级也因此称为行素级。中大实校高中三年,先后在父亲所在班级中学习的同学有三四十人,父亲能够记下名字的同学,加上之后同学间提醒后补充,共有以下三十五位:
吴鸿适 陈贻谷 浦通修 王 淇 张旭昌 林觉仁
许汝和 谭中福 刘震东 刘儒林 徐宗华 何立承
鲍恩济 黄国宁 魏荣庆 朱显徵 蒋志方 李百凝
许寒生 汪菽微 叶景萱 王序平 陆漱芬 游桂仙
李绪正 刘玉麟 张孝五 丁玉华 魏慕唐 胡崇宪
赵振嵩 何旭初 金文楠 张鹏飞 韩德馨
整体上来说,父亲求学的民国年间,国民教育已经从私塾、书院,发展到初小、高小、初中、高中直到大学的较为完整的教育体制,并且在课程、教材和教育思想等各个方面,向西方先进国家看齐。当时,对中国教育体制影响最大的无疑是著名的美国教育家杜威,一些重要的中国教育界人士如胡适、陶行知、郭秉文 、张伯苓 、蒋梦麟 等先生均曾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也都曾是杜威的学生。杜威的教育思想反对传统的书本灌输和机械训练,强调从生活经验和社会实践中学习,被看作改造传统教育,发展新式教育的桥梁。在当时的中大实校,杜威教育思想受到重视,校园中有“杜威院”。老师们注重学习方法,提倡实践交流。父亲回忆说:
中大实校注重教育实践。让我记忆深刻的是,在课堂上,老师经常提醒同学们注意改进学习方法,提倡积极的学习态度;在课堂外,学校采取请进来和走出去的交流方式,扩大学生视野,让同学们有机会了解和面对新事物、新知识,并对课堂和书本学习的内容进行实践和补充。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师生间营造出活泼、进取的教与学的气氛。
除了杜威的教育思想,中大实校也探索和比较其他的教育方式。除了实行级任导师制外,中大实校还在小学部借鉴“道尔顿教育方法”,允许学生的主课可以按学生的实际水平选择在不同的年级学习,只要最后达到及格标准,就可以按时毕业。多年来,中大实校的求学经历,让父亲受益良多;对中大实校的记忆,让父亲一生珍藏。父亲曾写道:
中大实校是久负盛名的重点学校,她有完整的小学、初中和高中部,很多有名的教育家曾在此进行过教育方法和教育心理的研究,学校以设备好,教学认真、严格,著称于世。
校园紧倚北极阁,位于大石桥东侧。树木掩映着古色古香的红柱子大门,更显得肃穆庄严。一进入大门,经过长廊和办公室便到“民族楼”和“杜威院”。小学部的后边便是“望钟楼”和“中一院”,东北角便是高中部所在地“雪耻楼”。校园里还有漂亮的花圃、如茵的草坪、平坦的小路以及宽阔的操场。环境优雅安静,是理想的学习园地。
“雪耻楼”是我们上课和住宿的地方。楼前葱翠的草坪和花圃是高中学生课后休息的乐园,另一个常去休息的地方便是“梅庵”——中大音乐系的所在地。这块地方,我相信,实校的同学都会记得的。那里有枝叶茂密的六朝松,一簇簇鲜花相映成趣,同学们累了可以躺在草坪上谛听琴声,或者低声背诵课文。蕴含着诗意的梅庵,保留着众多同学们的足迹,使人留恋,历久不忘!
父亲在中大实校读书,住宿学校,课外阅读的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在课间和课后,他喜欢去学校图书馆浏览图书、翻阅报刊,既得到知识,也获取新闻,并且不满足于实校图书馆,放学后还可以去隔壁的中大图书馆。中大图书馆有更多的藏书和报刊,特别是内容丰富的英文期刊。但是最方便的,当然还是自己实校的图书馆。父亲回忆说:
中大实校的图书馆由阅览室和藏书室组成。图书馆规模虽然有限,但起的作用却很大。它不但有字典工具和重要典籍,还收集了许多适合学生阅读的中外名著和报纸期刊,甚至还有一些进步书籍,让同学们可以各取所需、开阔眼界,去及时了解外部的世界。因此,图书馆受到全校各个年级同学的喜爱,也是我在实校校园内,除了教室和宿舍外,最常去的地方。
中大实校校风严谨,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学生们身穿校服,佩戴校徽,尤其在出外活动场合,更显得精神和自信。除了级任老师管理班级事务,还有教官督导学生纪律。那时,大部分同学家住南京,走读上学,放学回家。只有小部分外地同学,住宿校内,我就是这小部分住校生之一。
平时学校上课时,上午课程安排都是满的,下午一般只有两节课。放学后,走读生可以回家,住校生可以自由活动。这时,住校生除了留在教室自习,还可以去阅览室或操场,也可以去中大图书馆,或参加中大校园里的活动。但是晚饭后,住校生都要在教室参加晚自习。
那时,每个星期一早晨第一节课,同学们都要集合在操场做纪念周,照例升国旗、唱国歌,并由学校的负责老师领着背诵《总理遗嘱》,大部分时候是许恪士主任。背诵过《总理遗嘱》,学校常会安排校内老师或校外来宾为同学们做小型演讲,许恪士主任或学校其他相关老师还会简短结尾,讲些校内事项,并且总会加上几句鼓励的话,督促大家认真学习,不要忘记内忧外患,等等。
相比走读生,我们住校生每天要有更多的在校时间,增加了师生间和同学间的相处。学生从每天早上铃声响起,按时起床洗漱,然后由军训教官带领跑步、出操,到晚自习后排队点名,返回宿舍,然后洗漱上床,按时熄灯睡觉,这些都在学校的管理之下。南京夏天天气炎热,比较难过,而冬天湿冷,更是煎熬。比起现在,我们那时候上学,条件艰苦得多。就说每天的洗漱用水,都是不宽裕的。早上还好,比较简单。但晚自习后洗漱,无论洗脸、洗脚,男生只有一小盆温水,得从上洗到下;女生好些,可享用两小盆温水。水不多,一点都不能浪费。当然,这样也培养了我们节约用水的好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