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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小城戏园

民国年间,如皋县城并不算大,韩家离县府不远,东门、西门和南门处的三条通衙大街在县府处呈“丁”字形汇合。县府是县城的中心。在西大街和东大街上,曾有两处十字街,历史虽各有长短,但都是商铺云集的地方。明万历年间开始有了西大街和鹤颈湾南口处的西十字街。到了清代,东大街和冒家巷北口处,也被称作东十字街。后来西十字街周围因鱼贩集中,又被称为鱼市口,于是十字街就开始专指冒家巷处的东十字街了。父亲对十字街有特别的记忆,那里有戏园,启蒙了父亲对京剧一生的喜爱。

早年的如皋娱乐不多,看戏就是大事,掰着指头能数过来的看戏法子,有那么一些。最大众化的,是在城内一些庙宇,如城隍庙、天后宫、火星庙、都天庙等处,它们自己搭有戏台。每逢祭神时节的大日子,这些庙宇常会请来戏班子前来演出助兴,叫“唱大戏”。为着聚拢人气,来者不拒。于是,十里、八里人流不息,众人前来免费看戏。此外,城里还有个别有钱人家,因婚寿喜庆,请来戏班子,或是干脆家中养几个能唱戏的,在家里演出娱乐。单为家人和朋友,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不另付钱,这叫“堂戏”。堂戏最隐秘,但演员较少,常常只能演折子戏。因不对外,门禁森严,外人顺着墙根,可闻其声,却绝无可能观其面。介于唱大戏和堂戏之间,当时也有了“商演”,戏班子在城里卖票演出。商演也有档次之分,租借庙里的戏台,或是在空地自己搭台,来收钱演出,称为“草台班子”,是一种形式;由城里戏园请来有名角的戏班子前来演出,这种演员阵容整齐,能演出大戏,是驻场商演,是另一种形式,也是水平最高的。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城中冒家巷北口十字街有一座兴商茶园,它是当时如皋城里唯一的戏园,常邀请京剧班子前来唱戏。这大概是京剧在如皋传播的开始。兴商茶园内,东西北三面有楼,南面为戏台,戏台上方悬挂一横幅,上书“无非是戏”,有些即兴的道理。每逢戏班子前来演出,戏园都会用大红纸提前写出海报,总有“重金礼聘”和“南北驰名”等抢眼字句以打出名号,并将其提前张贴到城中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去广而告之。

那时,兴商茶园的演出有些试看的小时段。经人指点,父亲孩童时代还在戏园散场前白看过不少场次的片段,开了眼界,十分地感兴趣。甚至到晚年,父亲对当年唱戏的一些演员和戏中的故事还有记忆,津津乐道。早期过来的戏班子有武旦赵天鹏、张燕亭、张艳芳;青衣袁灵芝、芙蓉草、陈月红、张小琴;老旦张翠芬等等。加上听看过戏的大人们的“深度”议论,父亲记住了赵天鹏文武全才、唱作俱佳,举手投足均有分寸;张燕亭、张艳芳武功好,上台演出十分认真卖力;陈兴桥是架子花脸,身材魁梧,嗓音洪亮。这些全是一时够得着、叫得响的角,被父亲放进了记忆里,成了再难撼动的启明之“星”。

后来,老生刘奎童、唐凌云、张慧春、盖月桥、盛奎童、张玉坤等和须生葛少亭、唐云升等人也来过如皋。其中,刘奎童属于“重金礼聘”而来,自带琴师。而唐凌云、张慧春、盖月桥、唐云升、葛少亭等也都是主角。特别是连本《狸猫换太子》,是一时轰动的好戏,热闹劲令人难忘。晚年时,父亲曾写道:

记得小学和初中时代,曾在冒家巷戏园看过京戏,因此养成喜爱京戏的兴趣,转眼已是六七十年前的事了。

小学时候,戏团在散场之前,不要门票,可以让小孩子进戏园听听看看,很有教育作用。从南城实验小学放学回来时,路过冒家巷十字街口不远,戏园门开了,我们便进去听听,听多了也学会哼哼唱唱,初步学会欣赏戏曲。后来,听到留声机唱片播出名角唱戏,也高兴站在路边去听,无形中培养出爱好戏曲的兴趣,直到老也没有间断。

最近举行梅兰芳、周信芳诞辰百年纪念京剧汇演。二十四日晚有《狸猫换太子》一剧,我和妻、小震同看,其中有“换太子”和“拷打冠乘王”片段,演得还可以。但我总想起六十年前,在如皋读小学时,在十字街戏园看刘奎童的表演。刘奎童为老生,演连本《狸猫换太子》《临江驿》等十分动人,对人物刻画深刻,唱作俱佳,令我印象十分深刻。几乎每星期我总得在戏园看看开门戏(到后终场,不收门票,让人进去看白戏),从此培养了我爱看京剧的习惯和爱好。

二十五日晨偶翻阅昨日《作家文摘》,看到周信芳二女儿口述的《周信芳的原配夫人刘凤姣》,才知道刘奎童的妹妹是周信芳的妻子、原配夫人。

锣鼓喧天,人物登场,抖出故事,唱戏演出给父亲带来了生活的乐趣。这种时候,父亲总是想方设法,或是在庙里人群中看个热闹戏,或是在露天场边透过布缝来瞄上几眼,再或是散场前跑到戏园看个戏尾。慢慢地看多了些后,父亲就开始对唱戏的角和戏中的事有了主意和评断,对于戏剧的兴趣也在加深,不知不觉更成了小戏迷。除了被剧情故事吸引,父亲也对京剧的表演唱腔、身段做派,甚至戏服道具开始了关注,并且由最初时听听大人的议论品评,到后来自己也能揣摩出个想法。更重要的是,通过这样的熏陶,父亲不但看到了可以再现的表演艺术,也增加了对历史的了解和兴趣,这是造就和影响一生的爱好。

如皋旧时民俗文化算是丰富的,这不但和它的悠久传统有关,也是开明风气使然。如皋外乡人不少,近代有两次主要的迁移涌入,一次是太平天国时期,一次是后来的军阀混战,都带来了习俗文化的交流。本地百姓大多以农耕为主,东部靠海也兼做渔盐,却很少外出谋生,而商户和工匠大多来自外乡。其中,城中店铺,诸如米粮、杂货、绸布、酱糟、茶食等,大多由镇江、扬州商户经营。大些的店家都有像样的店堂或天井内院,另雇些店员伙计帮忙打理;而中小商铺一般多为家庭经营,前面商铺,后面住家。在热闹些的街段,白天店家还会撑起帆篷,掀起窗板,露出铺中货架,门口再摆上木凳,搭上竹榻,在上面又可放上热销和常用的货品叫卖。

父亲小的时候,如皋城里头有几家出名的老牌子糕点铺子,诸如十字街口的石生茂、县府西的大麒麟阁、鱼市口的五云斋等都是百姓口中的美食店家。石生茂和大麒麟阁在父亲去城南上学的路上,常常可以见到进进出出、兴高采烈的客人。虽然这些店铺对于寒门的父亲来说难有机会“赏光”,但城中口耳相传的名声却是如雷贯耳,因此父亲牢记下这些老店的名号和气派。除此而外,更多的倒是街头巷尾的小吃摊子,有几个铜板就可以光顾。晚年回乡时,父亲曾在日记里写道:

上午漫步大街,和立民喝豆腐脑,又回到小学时代生活。当年上小学,我常吃烧饼和豆腐脑。在西大街、北大街、灵威观、财神庙、范家桥漫步,又看到青少年时代的残迹。

午后漫步冒家巷、西云路巷、孔庙前小教场等地,童年时代情景一一跃入眼前。

当年,家人为生活忙碌,难得清闲。只有到了年节,大人的劳作才会稍得喘息,这时也是孩子们企盼一年的热闹档口。如皋过年时十分热闹,正月过后还有灯节,当地有童谣:

十三上灯,十四看灯,十五元宵,十六大荤,十七财神,十八落灯。

俗话“上灯圆子落灯面”,除了吃的讲究,还可以看到各式好看的春灯。这时,孩子们最大的心愿,就是有盏灯,有盏漂亮的灯。父亲曾在日记里写道:

儿时在故乡过春节,热闹极了。回忆到人和事,一一如在眼前,历历如绘,有孩子们的乐趣、幻想和稚气的恶作剧。想到南乡宋家桥,七舅舅待我恳切真挚,他买了兔子灯给我。直到今天,我都怀念、感谢他。几十年过去了,宋家桥的人和事,还是那么亲切。

孩子们进城看庙会,过去我也喜欢看庙会的。记得小时候,读诗人刘大杰“鸡声怕听今宵里,一岁年华此刻中”的诗句。

为了这一年到头企盼的节假,家境不好的人家,是会有捉襟见肘的窘状,倒是孩子们不管,反正过得和平常不一样,跟着热闹,就心满意足,还不能完全体会家中的愁苦。父亲晚年时,回想儿时凄凉的家境,忆及家人愁苦地应对年节的民俗,还会触景生情。父亲曾写道:

早起吃早饭,热腾腾的小米粥、馒头和六碟小菜。忽然想起早年祖父在世,家境清贫,薄粥不继,姑母说“上灯园子,落灯面”,引起一阵心酸。想起祖父,不禁潸然泪下。

在家乡的童年生活,父亲是在清贫和企盼下度过的。 ETOrGFs02WYFCBMQdExEy1zU1AQDZUJgGmWAj8CABQKc9V0DKfiUjgGftc4/6hj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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