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梦得(1077—1148),字少蕴,苏州人,宋代著名政治家、词人。因曾在湖州乌程境内卞山石林谷筑室居住,喜爱山间多石,故自号石林居士、石林老人,后人也称他为石林先生。
叶梦得于哲宗绍圣四年(1097)进士及第,时年21岁,是有宋一代少见的少年进士。叶梦得学问博洽,著述繁复,一生广涉经史子集,被清代四库馆臣称为“南渡之初岿然耆宿”,而“实为南北宋间巨擘”。叶梦得能在身后赢得如此高度评价,离不开良好的家学渊源,也与他“嗜学早成”的特性分不开。
叶梦得出生于世儒之家。曾祖叶纲,曾官著作佐郎,赠金紫光禄大夫。曾叔祖叶清臣,幼敏异,好学善文,天圣二年(1024)以第一甲第二名进士及第,任翰林学士,为仁宗朝著名词臣。此后叶梦得在徽宗朝也为翰林学士,徽宗知道这一掌故,对梦得说道:此前有兄弟相继为翰林学士者,但从未有出于同一宗族,并在数世之后相继为翰林学士的。这不仅是朝廷得人,也为卿家一门盛事。在叶梦得身上,我们看到了苏州叶氏天资聪颖、幼而好学这一家族传承。
梦得祖父名羲叟,以叶清臣恩荫入官,神宗元丰年间曾任广南西路转运判官,及提举江南西路常平等事。父叶助,字天祐,神宗熙宁三年(1070)进士,官至颍州通判,因梦得追赠太傅。母晁氏,乃苏门四学士之一的晁补之之姊,性格沉祥庄简,持家有方,卒于神宗元丰四年(1081),年仅30岁。外祖晁端友、舅舅晁补之,长于文辞,皆有诗名。晁氏家族中晁说之、晁载之等皆追随苏轼,从其交游,叶梦得与舅氏交往密切,受其熏陶较深。成长于这样的家庭环境,叶梦得从小受到儒风诗韵的熏染,最终成长为一代文宗。
叶梦得聪敏好学,嗜学早成。其所著《避暑录话》记载有这样一则故事。梦得外祖父晁端友的好朋友李育,能为诗,但性高简,故诗名不显。梦得幼时,父亲曾从岳父处得李育亲书《飞骑桥》一篇,并口授于梦得。到50余年后梦得著《避暑录话》时,竟然一字不漏地背诵了出来。其晚年所著《岩下放言》也记载了一则故事,其在童子时所记诵的两首诗,在几十年后撰书时,依然能够流畅背诵。凡此足见梦得非凡的记忆力和幼时的好学情形。梦得10岁时,父亲调任四川达州司理参军,梦得遵父命在达州城西从州人乐嘉学习。乐君其人,博学纯至,每天早上教梦得读经。梦得好学,口诵数百遍而不倦。其所学六经,皆为乐君口授,为其日后成为大学问家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叶梦得十六七岁时,在京师开封往来于舅舅晁补之家,与同为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张耒交游,得窥苏门贤俊风采,受到濡染。梦得对苏轼豪放开朗的性格和正直坦荡的人格魅力,极为推崇,与苏轼诸子苏迈、苏过等也过从甚密,对其以后为人、为学、为政影响至深。梦得的诸多兴趣和嗜石、善酿、爱竹、琴趣等审美看法,也都与苏轼的影响分不开。梦得的文学创作,尤其是词作,更追慕苏轼的旨趣,颇有苏轼余绪。梦得十八九岁时,与常州张举相善,张举善棋琴,长于书法,其家藏书数万卷,梦得与之交游,向其学习,也影响了他之后的立身行事。可以说,叶梦得的“早成”,离不开这些有着崇高人格、才学高识的人的熏陶。而梦得其人又“嗜学”,善于学习他人长处,沉淀内化于身,终能有所成就。至其年才弱冠进士及第时,其文名已声满江表,尤其所作《贺新郎·睡起闻莺语》词,名震一时,多所传唱,时人有“妙龄秀发,独步当时”的佳评。
叶梦得少年时期的所学,以及成长时所塑造的人格,影响了他此后的行事与为政。梦得考取进士后,释褐任丹徒县尉,后除授婺州教授。徽宗时被征召入朝,召对之际,针对徽宗奉行“丰亨豫大”之事,专事搜刮珍贵奇巧之物,大肆营建宫殿园林之弊,梦得进言,劝告徽宗“治其心”,辨安危、别利害、辨邪正。在翰林学士任上,因不满宦官童贯进兼两镇节度使,梦得撰写制文时语含讥刺,惹怒童贯,被贬出知汝州。此后又因批评权相蔡京擅权而得罪蔡京,十年间不见召用。蔡京罢斥后,叶梦得起知颍昌府,其间因拒绝以钱籴米运往京师,及揭发李彦括公田之害,接连得罪宠臣杨戬和李彦而被罢黜,闲居湖州卞山近五年。自宣和七年(1125)起,短短数年,历经三起三废。
南渡后,叶梦得被高宗召用,任为翰林学士,除户部尚书,负责战时财政,并建言建立沿淮、沿江两道防线,但高宗未听其策。维扬之变后,高宗思其所陈待敌之计的先见之明,擢梦得为尚书左丞,梦得成为执政。绍兴元年(1131)后,梦得两帅建康府,负责与金军对峙的边防前沿军务,积极措置沿江防务,数次击退齐金入侵。叶梦得在南宋初建稳固国家形势中,功不可没,可谓岿然一重臣。
叶梦得一生嗜学,不仅自己博览群书,勤于撰述,还同样要求子辈勤于读书。在《石林家训》中,梦得告诫诸子说:晨起须先读书三五卷,这正是用心之时,然后才可去做他事。天黑掌灯之时,也需先读书数卷。如果平日无事,则需终日读书,须臾不离几案。如果能做好此一事,则此生永不会沦为向下之一等人。他不仅如此教训子弟,也如此亲力而行。他晚年曾说,近来自感精力不济,看字甚难,然而盛夏之时在帐中,也须读书数卷,到极其困乏之时才就枕休息,不然便心中常感歉然,像是有未了之事,即便睡觉也不觉美。同时又告诫子弟,如果凌晨便治俗事,又或者兀然闲坐,得过且过,日复一日,与书卷渐远,则心思便不在问学上。如此,则流入庸俗,其人只是穿衣吃饭的一子弟耳。
正是叶梦得嗜学早成,他才能留下诸多著述,仅《石林总集》一书,便有百卷规模,其他于《春秋》《礼记》《论语》《孟子》诸书,均有辨释著述。所著《石林燕语》《避暑录话》等多记朝廷掌故、逸闻琐事,于唐宋政治留下不少珍贵史料,诗词理论著作也颇多创见。梦得家有藏书数万卷,也是著名的藏书家和文献目录学家。纵观其一生,叶梦得不仅在为政上有“事功”,而且在著述上能“立言”,其驰骋政坛的卓越影响和嗜学著述的生活方式,构成了他多彩的一生,也在两宋之交的政治和文化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