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时期有一名人,他精经史,通律吕;为政有方,官至宰相;知晓天文,发明水运仪象台;识悉医药,编修《本草图经》。他就是奇才苏颂。这里仅叙说他初入仕途时治狱断讼,展露才华的事迹。
苏颂(1020—1101),字子容,原籍泉州南安。他的父亲苏绅葬于润州丹阳(今江苏镇江),苏颂因而移居润州。闽南苏氏一脉到了宋代,苏颂一家因儒学而声名显赫,从苏颂的祖父一辈开始五代都有人考中科举。苏颂曾自豪道:“本朝五世登科者,唯衰族尔。”出生于这样的书香仕宦之家,苏颂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5岁时,跟着父亲学《孝经》,背诵古今诗赋。随后又跟着叔父学习,没过几年就掌握了“五经”、《尔雅》、声律等。苏颂不仅在书斋中读圣贤书,而且陪着四海为官的父亲行万里路,一边随各地名师继续钻研经义文学,一边跟着父亲学习为政、做人之道。苏颂勤奋好学,而且天资聪颖,“力省功备”。
才气横溢的苏颂,并不愿凭借父亲的恩荫为官。仁宗庆历二年(1042),23岁的苏颂以第一的成绩考中进士。少年时勤学苦读积累的理论知识,跟着父亲耳濡目染的施政之方,让他得以在入仕后大显身手。苏颂一开始被任命为宿州观察推官,宿州离江宁不远。两年后祖父去世,父亲在江宁(今南京)丁忧,宋廷便调任苏颂为江宁知县,以便他们父子团聚。江宁成为苏颂展现政治才华的第一个平台。
南京是六朝古都,又曾为南唐的国都,户口繁多,向来难以治理,对于初出茅庐的苏颂来说是一个挑战。当地人有争讼之习,以致积案如山,官员每天要处理数千页诉讼文书,难以一一详览。长此以往,官府压力巨大,对诉讼者也是极大负担。苏颂从两个方向寻找突破点。首先,他为官府争取了更多审理时间,使积滞词诉得以清理。他发现百姓每次来州县投状都要在旅店留宿,店主为牟利一定巧言令色挽留他们。他劝导百姓投递文书后立即回家,不必滞留等候,等自己审定文书后再通知百姓前来;因斗殴案件而受伤的百姓,则让他们先行就医。这样官府就有较为充裕的时间审理案件,百姓的生产生活也不致因诉讼而耽搁。百姓离去后,苏颂利用闲暇之日浏览了一个月内堆积的数万纸状书,发现可以直接处理的不到十之一二。于是他分门别类,将婚姻、田土、争辩、分财、文书转移等不同事由的案件各交由专人负责,安排得井井有条,不到十日就全部处理完毕,终结了积案带来的恶性循环。此后官府每日只需处理数十份诉讼文书,官民皆大欢喜。
苏颂还坚持不懈地调停矛盾、教化百姓,通过移风易俗根绝了狱案繁多的难题。苏颂意识到乡村如果仅靠耆壮、巡查、吏卒追捕,而不通过教育开导,则是教化无由,讼狱不得息。因此每当百姓有纷争,他都劝喻说:乡党之间应亲近友善,如果因为小矛盾就失了和气,以后一旦发生紧急情况要依靠谁呢?百姓听了都觉得有理,常常罢诉辞谢而去。有些人在前往官府的半路上想起苏颂的话,也就不再起诉了。在苏颂的循循善诱下,当地嗜讼的风气得到了改善。后来,苏颂在《请别定县令考课及立乡官》一文中阐述道:“使民敦本而趋善者,县令也。”县令应该“用善道谕民,勉末游而归本业,致狱讼稀简,而盗贼衰息”,并提议将其作为考察县令政绩的标准。
江宁为官的经验为他的法律思想提供了实践基础。苏颂在江宁任职的过程中,逐渐摸索出了一套理讼之道。他就任前曾特地向经验丰富的叔父、姐夫等人讨教。他们都主张应当“抑强扶弱,兴滞举敝”,决不可饶恕豪强之人,僧道、牙侩、胥吏犯罪也都不可赦免。一开始苏颂对此非常认同,甫一上任就严惩了贪赃枉法的胥吏,而随着经验的增长,他渐渐反思起了这样的做法。“惟念强弱无状,何从知之?顾理如何,何扶抑之有?豪纵者或有理,何可不受?柔谨者犯令,何可不治?且不可以貌取,僧、道偶涉于事,当以曲折为断。至于牙侩、胥吏,与豪纵之说虽同,其言未可为尽也。”他认为不能教条地依据“抑强扶弱”原则来断案,更应该明辨是非对错,判定哪一方是占理的人。
苏颂主张“省刑止杀”,反对严刑峻法,更不采用刑讯逼供。江宁有人因田产纠纷而打官司,县府认为他隐瞒真相,笞打了他。他不服气,又上诉至州府和朝廷,都遭到笞打。苏颂上任后重审此案,对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解释了不可欺瞒的原因。那人听后方知前非,幡然悔悟。
苏颂宽仁的司法态度是一以贯之的。后来他任审刑院长官时,金州知州张仲宣犯了赃罪,法官援引李希辅的判例判处他贷死,杖脊、刺字、流放海岛。苏颂认为量刑过重,一方面李希辅受贿数百千钱,还额外发行度牒,而张仲宣只是收了当地人不愿被差征而贿赂的八两黄金,违法程度轻得多,应当从轻处罚。另一方面,如今的处罚太过侮辱士大夫,士大夫有罪,可杀则杀之,古者刑不上大夫,现在仲宣官五品,有罪仍得乘车。神宗听后也觉得有理,最终免除了张仲宣杖刑和黥字,只是流放到岭南。这一判决后来成为宋朝的定例。苏颂还曾提议修改加役流法,用剃发钳足、囚禁劳作来代替黥字流放,免除他们长途跋涉之苦。
苏颂主张宽仁,却并不放纵,而是宽严相济,有的放矢。对于释放后仍旧不知悔改的穷凶极恶之徒,苏颂也赞成将他们诛杀或者驱逐出境。苏颂对属下胥吏却尤为严格,绝不允许他们为非作歹、仗势欺人。他任江宁知县时,就曾惩治了一名猾吏。该吏惯于曲解律令而牟利,官府中人都对他无计可施。苏颂上任后,胥吏故技重施,讨要逮捕犯人的奖赏,还恃醉闹事。苏颂张榜揭发他的恶行,限制他的饮食,又将他痛笞一顿,终于使他不敢再犯。后来他权知开封府,巡捕抓来了一群在茶楼赌博之人。苏颂询问后,得知他们只是在茶楼房间内打赌科举选官结果,并不妨碍他人,便惩罚了滥用权力的巡捕。
苏颂在江宁时虽为“少年县令”,但已政绩赫赫。时任监司的王鼎、王绰、杨纮看到苏颂的治理举措后都自叹不如,连“老于为吏,以循能称”的江宁府知府杨告也对他的能力大为赞赏,感叹苏颂治下的江宁清净无事,可以放心宴饮为欢了。知江宁的仕历让苏颂在政坛上初露头角,是他五朝为宦、官至宰相,成为一代名臣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