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孝宗弘治十七年(1504),时任江西提学副使的邵宝依例为府学挑选学生。有一篇文章令邵宝眼前一亮,尤为欣赏。该文自出机杼,文笔沉稳老练,不论词藻工笔,还是行文风范,都颇得北宋散文大家欧阳修、苏轼、黄庭坚的神韵,全然不似出自一位尚在研治经学的学生之手。邵宝欣喜惊讶之余,毅然将此文点为第一。该文作者时年17岁,名为欧阳铎。
欧阳铎(1487—1544),字崇道,号石江子,江西泰和人,历任工部郎中、延平知府、福州知府、应天巡抚等职,官至吏部侍郎,谥号恭简,逝世后获朝廷追赠工部尚书,有《欧阳恭简公集》22卷传世。
欧阳铎自幼以聪颖卓慧闻名乡里。年仅4岁时,父亲欧阳鹤便悉心教导他学习东汉“云台二十八将”姓氏名号,他都能一一认真识记。父亲于多日后打乱顺序,再行询问时,不料他竟可应声而对,无一错漏,足见欧阳铎自幼便记忆力惊人。良好的记忆力为欧阳铎学习经文奠定了坚实的基础。6岁时,欧阳铎开始跟从塾师学习经书。接触不久,他便能句读晦涩难读的经史词句,并可熟读成诵。年仅13岁,便能写出较为成熟的文章,而且尤其擅长作古文辞,人皆以其为神童。
欧阳铎有异才,善读书,更具鸿鹄之志。平日常言:“江中行舟,常因江底有巨石暗礁,不慎触碰便会舟毁人亡,蒙受巨大损失。石头本是有用之物,可若是根盘江底,便是巧工利器,也无所施展。因此,沉在江中的石头便废弃无用,反而于世有害。我若不能有所作为,最终为害于世,那我是石头呢,还是江水呢?谁知道!”于是自名为“石江子”,并常常以此自勉自励。因小小年纪便励志笃行,不断鞭策自己,兼因文采惊人,才华盖世,果然在22岁时就脱颖而出,高中正德三年(1508)进士。自此,欧阳铎更是专心一意,以己之力专攻古文辞,而尤以精于治经史闻名朝野。欧阳铎曾言:古人留下的经史文辞,常常诵读揣摩,就能退而修身,进则可以立身朝堂,治理天下。
欧阳铎终其一生,仕途通达顺遂,且极为清廉正直,其志高洁,并不在于求田问舍。死后家具萧然,其家并无余财。当初欧阳铎初入官场,被朝廷派遣出使蜀地。蜀王仰慕欧阳铎才华,愿意与之结为好友,便派人厚赠欧阳铎金银财帛、珠宝扇皿等物。不料欧阳铎分毫不受,正色道:“我奉朝廷之命,出使此地,此乃职责所在,不敢以私交之故接受蜀王的赏赐。”自蜀地归还的路上,欧阳铎与随从行舟江上,沿途两岸山势险峻,峡谷水流湍急腾涌,十分惊险。同船行人皆不时惊叫,战栗发抖,欧阳铎却镇定自若,神色平和,谈笑一如往常。同行之人见状,皆自愧不如,叹服欧阳铎实在有济世大臣、国之公器之风范。
此种恬淡豁达、安贫乐道的心境,于其诗中表露得淋漓尽致。欧阳铎曾有诗云:“马蹄沿路蹋霜痕,野水横流一段浑。两戒关河中置驿,几家鸡犬自成村。枕边听水尘怀净,山顶看云望眼昏。愧是宣风天万里,几人此地漫消魂。”虽风雨大作,野水横流,道路泥泞崎岖,行人狼狈不堪,欧阳铎却仍可欣然下榻,枕边听水,山顶看云,以疾风骤雨涤荡心灵之尘,足见其乐观淡泊之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