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

窃以为《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乃先生最重要之文学批评著作。20世纪70年代，叶嘉莹先生已在加拿大任教，但每年暑假都前往哈佛，继续与海陶玮教授的合作研究。当时哈佛燕京图书馆给了叶先生一把钥匙，因此图书馆闭馆以后，叶先生仍可留在里面工作。叶先生曾说：“我可以整天沉溺在对静安先生之著作和生命的阅读及研究中。有时我竟会有一种静安先生的精魂似乎就徘徊在附近的感觉。”早年，叶先生对王国维“清者”之品格持守十分敬仰，在几度回国后，叶先生对王国维的看法其实发生了很大的转变，对传统士大夫困于时代之悲观困窘持有一种反省和批判的态度，而要有一种积极之作为。所以后来，叶先生申请回国读书，致力于诗教传承，不能不说是在对王国维的接受与反省中作出的截然不同的人生选择。先生虽无限感慨“鱼藻轩前留恨水”，但自己所做的却是“书生报国成何计”，“满园桃李正新栽”。

该书1980年在香港中华书局出版以来，两岸三地先后有12种版本之多（此外，尚有明伦、源流两个盗版版本，先生曾撰文提及盗版之事）。该书主体分上下两编，上编为“王国维的生平”，叶先生分析了静安先生知与情兼胜的禀赋性格和风云变化的时代乱局对其治学途径的影响，探讨了新旧文化激变中王国维的死因。下编为“王国维的文学批评”，叶先生以宏阔的视野论述了中国文学批评传统需要以外来刺激来拓展的发展必然，评述了静安先生在西方文化刺激下的再次觉醒，系统评介了王国维境界说及其与中国传统诗说之关系，对王国维以《人间词话》为代表的批评之理论与实践作出了恰切的评价。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此时叶嘉莹先生还没有完成对词史的系统梳理，也没有着手从词学反思上探讨词体的美感与特质。

这册书在香港出版时，叶先生曾写有很长的一篇后序，并有副标题《略谈写作此书之动机、经过及作者思想之转变》，略叙婚前婚后的人生辗转，并涉及在台湾白色恐怖中的受难经历。受当时出版管制之影响，明伦、源流在盗版时或将涉及台湾之文字大片删节，或干脆将后序完全删除。

1984年，中华书局出版了《王国维全集·书信》一书，罗继祖、杨君实相继在有关刊物上发表了讨论王国维死因与交往等的文字。叶先生于年底写出了《〈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补跋》一文，作出了有关补正和说明，最早发表于《明报月刊》1985年第2及第3期。该书出版前后，先生也陆续撰写有多篇关于王氏《人间词话》及《人间词》的文稿，参考西方文论对传统词学与王国维词论做了深入的反思，丰富了“境界”作为王国维对词之特质体认的内涵。纵观该书诸版本之异同，主要在于是否收录了后序、补跋及相关单篇文稿。1992年，桂冠出版公司出版了新修订的《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首次将补跋收录其中，并增收了《由〈人间词话〉谈到诗歌的欣赏》《论王国维词：从我对王氏境界说的一点新理解谈王词之评赏》等五篇论文，先生对“境界说”的继承与发展由此更有拓展。但该版本却未收录后序一文。桂冠2000年版《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补此遗憾，收录后序全文，故若以内容之完整而论，当以此本最为完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