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生活是最好的老师

大邑县虽然自然条件不错，但当时人们的生活水平并不高。高登义的家庭在当地还算富裕，但他同样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承担一些农活。高家有100多亩田，除了出租给佃户的，自己耕种三四十亩。每到春耕季节，引水灌溉就是头等大事了。

高登义六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爸爸去“守水”。所谓守水，就是为了公平、合理地用水灌溉，大家排队轮流引水灌溉耕地，以点香来计时，一般要守一个晚上。那天晚上，爸爸扛起一块门板走在前面，高登义紧紧跟着。来到田地里，爸爸先把门板放下，在小沟里用土拦断堵水，抬高水位，让水流入自家田地，然后点香计时。爸爸将自家的田地一一指给小登义看了，嘱咐说：“一共是两炷香的时间，你看好水，不要让水把我拦的坝冲坏。”做完交代后，爸爸就让小登义独自坐在门板上守候，然后到其他地方去守水了。

高登义是第一次在夜晚出来守水，他很兴奋。四周的青蛙鸣声此起彼伏，天空中偶尔还能够看到一些星星。青蛙“呱呱”的叫声很有节奏，天上的星星有时好像在向他眨眼睛……高登义数着星星，却总是数不清；侧耳听青蛙呱呱叫，好像是青蛙们在对话，有问有答，很有意思。

当快烧完第一根香时，高登义又引燃了第二根香，等候爸爸回来。夜深了，天更冷了。此时，高登义突然听到不远处有狗叫，慢慢引得周围的狗也叫了。狗的叫声此起彼伏，六岁的高登义有点害怕了，他记起大人说过，“周围狗叫定有强盗”，吓得突然打哆嗦，把身体蜷成一团。那一刻，高登义多么盼望爸爸马上出现，来到身边。

一直等到第二根香快烧尽时，爸爸终于回来了。高登义赶紧抱住爸爸，差一点哭了出来。爸爸见儿子独自在夜里完成了任务，还没有哭鼻子，就用他温暖的双手紧紧地把小登义抱了起来，嘴里不断夸赞“好娃娃，好娃娃”。

高登义对学习有异乎常人的兴趣，常常在完成父母交代的“工作”之余，抽时间自学。

从五六岁起，高登义就开始迷恋武侠小说。那时候家里的家庭教师已经走了，他就自己偷偷地看。但他毕竟还小，还不能够完全看明白。家里有一位长工，不仅识字，还很会讲故事，高登义就特别喜欢听他讲，有段时间几乎天天和这位长工在一起睡觉，为的就是听他讲《西游记》。后来，这位长工还给他讲《七剑十三侠》《三侠五义》等。

六岁时，他家在桤木河对岸种了一片玉米，当玉米结果实时，看守玉米的任务就落到了他的头上。为了防止乌鸦或其他鸟来偷吃玉米，家里在地的中央竖了稻草人，高登义不时敲响类似木鱼的竹器，驱赶乌鸦。趁着这个机会，他把《西游记》和《封神演义》看完了。他对《西游记》的印象比较深，有些段落甚至能够背诵，特别喜欢书中的孙悟空和观音菩萨；对《封神演义》印象比较淡，看得迷迷糊糊的。他迷恋这些小说时，夜里常常做梦，梦见飞起来了，飞得好高好高，好远好远……

高登义不仅学习好，其他方面也有点无师自通，一学就会。他从四五岁起，就特别喜欢下河游泳。在很快完成老师背诵课文、习作算数题的作业后，他常常想离开教室去野外玩。最好玩的就是下河捉迷藏，能够溜出去的时间就是午休时间。他开始是在家后门外的大沟里自学游泳，学会了就偷跑到桤木河里去游。桤木河水深的地方有两人多深，没有好的游泳技术是不能够去的。老师和家长怕出事，都不允许小孩子去河里游泳，高登义他们就想方设法偷偷去游，他的游泳技术在同龄男孩中很快就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小孩子们经常在水里玩“猫抓老鼠”的游戏，扮演老鼠的经常用潜泳逃避猫的捕捉，扮演猫者，要没有好的游泳技术、速度和耐力，根本抓不住“老鼠”。高登义在游戏中，如果是“猫”，很快就能把“老鼠”抓到；如果是“老鼠”，一般的“猫”是抓不住他的。

为了安全，老师和家长想方设法不让他们下河游泳。老师想出一个办法，中午下课前，在每一个学生的手心上用墨汁“号鸭”（即在手心上写一鸭字），只要一下水，墨汁就会被洗掉。但高登义他们想出了对策，仍然偷偷跑出去游泳。他们事先在这手心里抹上油，这样墨汁就不容易被水洗掉，好几次老师都没有检查出来。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一天中午，他又和小朋友们一起到桤木河里去游泳，不知怎么让妈妈知道了。妈妈来到河边呼叫他的名字，命令他回家。他怕受处罚，急中生智，躲在河对岸20多个孩子中间。20多个大小差不多的男孩光着屁股挤在一起，妈妈一时也找不到他。可是，在妈妈准备离开时，突然发现了高登义脱在河岸边的裤子，抓住了“罪证”，自然他也受到了处罚。现在回想起来，高登义那时的调皮还是让人有几分后怕。

但谁也没料到，不久他的游泳技能就发挥了作用。一天，他和爸爸在桤木河畔洗农具，爸爸站在水较深的地方工作，突然一不小心滑倒了，一下跌到了水中，被水淹没了头。爸爸慌乱中吃力地挣扎，高登义一个猛子扎过去，两手把爸爸往浅水处推，爸爸得救了。当爸爸安全地站在水浅处时，他用那厚厚的大手抚摸着登义的头说：“学学游泳还是好啊！”原来爸爸是“旱鸭子”，不会游泳。

童年的锻炼和磨砺培养了高登义坚韧和善良的品质。六岁的时候，高登义和弟兄们转到离家两里地以外的余老先生家读私塾。一个冬天的早晨，高登义兄弟和一位张家大哥上学途中，看见田里有三个孩子，赤足在寒冷的露水里寻找猪草，小脚冻得通红，时不时地以羡慕的目光望着他们。这些孩子渴望的目光让高登义产生了同情心，他当即和同行的兄弟们商量，凑钱给这三个穷人家的孩子买鞋。兄弟们都同意。高登义和兄弟们、张家大哥纷纷拿出了身上的钱，主动去买鞋。回到家，高登义高兴地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妈妈笑笑，用温暖的手摸摸他的头说：“好哇！不过，你们应该把钱当面给那些割猪草的孩子。”

1949年春节前，在刘文辉部下任排长的二叔家的大哥高登荣回家过年，随身带回一个十几岁的传令兵，这位传令兵常常与二叔家的几个兄弟侄儿们一起玩。有一天，高登义看见他们在鹞沟岸边互相追逐游戏，也不知是捉迷藏还是什么。玩耍中，二叔家的几个兄弟和侄儿把传令兵按倒在地，两人压着传令兵的手和脚，一人把尿尿到传令兵口中，其他的人在旁边拍手叫好。传令兵挣扎着，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高登义看不惯，走过去相劝，但他们正在兴头上，仍然坚持尿完才结束。高登义生气地去二叔家告状，结果二叔家的几位兄弟被二叔罚跪。后来妈妈知道了，也罚他跪地自省，说：“胳膊肘怎么能往外拐呢？”高登义明白这是说自己没有站在高家的一边，但他并不服气，辩解说：“他们欺负人就是不对嘛。”

高登义八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位客人，是爸爸一个姓李的好朋友，这位李叔叔在家里一直居住到1949年。李叔叔经常一个人出去，高登义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事情。有时他吃晚饭后出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才回家。李叔叔有时喜欢和爸爸一起喝酒，一起聊天。有时高兴了，他还会教高登义兄弟唱歌，特别是《义勇军进行曲》和《山那边哟好地方》两首歌。李叔叔有时就像疯了似的，面对苍天，高声朗诵屈原的“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朗诵完毕，往往仰天长啸，弄得高登义他们莫名其妙。此时，爸爸就开玩笑说：“李叔叔是疯子，你们就叫他疯叔叔吧。”让高登义感到奇怪的是，当他有时叫“疯叔叔”时，李叔叔并不生气，反而高高兴兴地把他抱起来，嘴里还常常喃喃自语：“是疯了，是该疯了。”高登义便不可思议地望着李叔叔。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李叔叔成了大邑县的副县长。高登义后来才知道，李叔叔原来是四川24军军长刘文辉部下的一位营长，被刘文辉派往延安学习，后来成了共产党的地下工作者，一直隐藏在他家，从事地下工作。他教他们唱的《义勇军进行曲》成了现在的国歌，《山那边哟好地方》就是后来的《解放区哟好地方》。 WrHxq9oYA9paFXD3G7WamxtCc/V2b2tvfyPLP9fhlfIwb7d9Z9TeegZD9oBDuU4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