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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吉米依然睡得很沉。他背朝贝丝那侧睡着,蓬松的羽绒被一直盖到了下巴。

“吉米!”贝丝叫得很大声,就差没喊出来了,甚至把自己也吓了一跳。

吉米一下坐了起来。“啊?怎么了?”

吉米还没有彻底醒过来,他一向如此。刚醒的时候,他的脑袋就是一团糨糊,他会摇摇晃晃地走来走去,脑袋还时不时地撞到墙,就像刚刚喝了六瓶啤酒似的。在刚醒的几秒钟内,他没办法背出字母表或说出三个女儿的全名。他可能都不知道他现在有三个女儿。贝丝犹豫了一下,给了他一分钟的时间清醒过来。她的犹豫也可能是因为她想多给自己一分钟的时间,再开口说接下来的事情。

“发生什么事了?”吉米揉着眼睛和鼻子问。

“这是什么?”贝丝把卡片和信封对着他的头扔了过去。但是它们就像一架简陋的纸飞机,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膝盖上,而不是甩到他的脸上。他捡起了那张卡片。

“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啊。”吉米一边说,一边仍在揉着眼睛。

“打开。”吉米打开了它,贝丝如预料的那般颤抖起来。

“我不明白。”

“别装傻。这是谁寄来的?”

“等一下,让我戴上眼镜。”

所以现在他又傻又瞎。那接下来呢?是装聋作哑吗?一部分的贝丝不想听他的回答,另一部分的她却无法抗拒,强迫她面对无法逃避的真相。

吉米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眼镜,戴上眼镜,又看了一遍卡片。他打开又合上,然后又打开,仔细研究着卡片,就好像它是一个纵横字谜、苏菲的一道代数题或是某种测试。

这是一个考验,吉米。这是在考验你的忠诚,你的人品。

贝丝看着他的脸,而吉米一直盯着这个最神秘的谜语,拒绝抬头看她。他在拖延时间。

“这不是税单,吉米。这到底是谁寄来的?”

“我不知道。”

现在他抬头看向她。他们僵在那里,两人的目光相接,眼睛一眨不眨,身体一动不动,没人说一句话,像是在进行一场决斗。

最后,他们的决斗以吉米起床把卡片和信封扔到废纸篓里而告终。接着,他从她身旁经过,从门厅下楼。贝丝听到浴室的门关上了。显然,关于这张卡片的事,他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完了。她勃然大怒,感到肾上腺素在血管里涌动,她把卡片和信封从废纸篓里翻出来,从门厅冲下楼,来到紧闭的浴室门前。

贝丝的手放在门把手上,但良好的教养阻止了她开门。她和吉米不是那种同时用浴室的夫妻。他坐在马桶上的时候,她不会用牙线;她洗澡的时候,他不会和她聊天;他刮胡子的时候,她也不会换卫生棉条。她一般是不会闯进去的。他们的婚姻没有那么亲密无间。

那他们的婚姻算怎么回事?贝丝一把推开卫生间的门,目光紧紧锁住站在马桶前的吉米。

“老天,贝丝,你就不能等我一分钟吗?”

“我要听实话。”

“等一下。”

“告诉我这是谁寄的。”

“你等一等。”

吉米的脸变红了。他转过身来看着她。贝丝站在门口,双臂交叉抱在胸前,挡住了出去的路。他戴着眼镜,身上除了方格花呢平角裤什么都没穿,头发乱糟糟的。他双手垂在身体两侧,看起来很脆弱,毫无防备,被抓住了。

“你不认识她。”

双腿的关节突然一松,贝丝斜靠在门框上,好让自己站稳。她感觉自己像是被绑在铁轨上,死死盯着迎面而来的火车,火车离她极近,近得她都能感觉到火车无情地向前飞驰时吹到脸上的热风。

“她是谁?”贝丝问道。每说一个字,她的坚定都在变弱,恐惧则在加深。

“她叫安吉拉。”

终于,他终于承认了,这是真的。吉米背着她和一个叫安吉拉的女人在一起了。贝丝努力忍住阵阵眩晕的巨浪和愈发严重的恶心,她想象着安吉拉的样子,但想象不出她的脸。如果没有脸,安吉拉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女人。也许这件事就没有真的发生。

“这个安吉拉姓什么?”

“梅洛。”

原来这个女人叫安吉拉·梅洛。在这个小岛上,在现在这样死寂的冬天,每个人都认识彼此。不过,吉米说得对,贝丝确实不认识这个叫安吉拉·梅洛的女人。佩特拉应该认识。

“你会叫她安琪 吗?”

吉米叹了口气,双脚不安地动了动,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仿佛她现在问了个太隐私的问题。“会。”

贝丝注视着他身后白色瓷砖墙上的空白处,喘不过气来。吉米和一个叫安吉拉·梅洛的女人上床了。他亲密地叫她安琪。他和她赤身相对,他亲吻她的嘴唇、她的乳房、她的一切。贝丝想知道他有没有用避孕套,但这个想法太过尴尬和令人厌恶,所以她并没有问出口。

贝丝回到卧室,坐在床上她自己的那侧,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或者该怎么想。她希望时间可以倒流,一切重头再来。她可以像往常一样爬上床,醒来,开始新的一天,而不是去取信。吉米一直跟着她走进卧室,站在她身边,等着。

“有多久了?”她问。

“有段时间了。”

“有段时间是多久?”

他犹豫了一下。“从7月份开始的。”

贝丝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她并没有想起任何具体的疑点或场景。几个偷情的晚上,或者,也许有一两个月了。从7月就开始了?她在脑袋里一个接一个地数着那几个月的日子。有机会偷情的夜晚太多了,她根本数不清,也想象不出来。滚烫的泪水开始沿着她的脸颊滚落。

该死的,贝丝,别哭,别崩溃。

她不想让自己成为受害者,就像恶俗套路中的那样,但贝丝就是忍不住。她控制不住地在床上抽泣着,而吉米仍然站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

“那你爱她吗?”她哽咽着问出这句话,每个字都颤抖着,声音微弱。

“不爱。”

贝丝看向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她的订婚戒指和结婚戒指还戴在手上,只是戒指上镌刻的誓言并没有保护她。她不敢看吉米,害怕看出他说的是实话还是谎言。他已经骗了她好几个月了,所以,也许他在这件事上也撒了谎。如果直视他的眼睛,她会知道真相吗?她现在对他究竟还了解多少?十分钟前,这个答案还是“了如指掌”。

贝丝闭上眼睛,再次哭了起来。现在,她必须做点什么。她不能再像之前一样直接下楼,喝掉她的热可可,然后用吸尘器打扫房间了。

“我觉得你应该离开,”她说,“你应该搬出去。”

吉米仍然没动。贝丝无声地哭着,屏住呼吸,等待他的回答。

“好的。”

他动了起来。吉米走到衣柜前,从衣架上拽下衣服,然后走到他的抽屉前,取出所有的东西。他把东西塞进他的健身包里。

贝丝想大声喊,但发不出声音。好的?吉米甚至都不想辩解一下。他都没有道歉或者求她原谅。好的?他都没有请求她一起解决这个问题,求她让他留下来。

因为他想离开。

贝丝想摇晃他、打他、伤害他。她想朝吉米扔又硬又重的东西,比如台灯旁边的熨斗。她想恨他。但令贝丝羞耻和困惑的是,她还想拥抱他、安慰他、挽留他。她想告诉他,一切都会没事的。她还想走近他,像以前一样和他接吻,就是那些让她化为一潭春水的深深的长吻。

现在他只会吻那个叫安吉拉的女人,让她融化在自己的怀里。

吉米正在浴室里翻箱倒柜,弄出各种声音,也许他正在收拾柜子里他的东西。贝丝看向他刚才睡觉时留下的痕迹。昨天晚上回家睡觉打呼之前,他是和安吉拉在一起吗?

她再也无法在他们的床上多坐一秒钟。贝丝站起来,她一边哭,一边扯掉床罩、毯子,扯掉床垫上的床单,把它们摔到地板上,堆成了摇摇欲坠的一堆。剥下枕套的时候,贝丝注意到吉米的袜子躺在地上,它们那么慵懒和随意,就等着她把它们捡起来放进洗衣篮里。她总是帮他捡臭袜子。他的臭袜子、脏内衣、外套、鞋子,还有地板上满地的食物碎屑,那是吉米不用盘子接着吃熏牛肉三明治和薯片留下的。他吐在水槽里的干了的牙膏沫,以及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掉落的沙子,她都会帮他处理好。她在吉米外出偷情时会帮他收拾臭袜子、脏内衣、外套、鞋子,帮他清理食物碎屑、沙子和牙膏沫,还帮他洗衣服。

吉米出现在床脚,背着健身包,提着红色大手提箱,这是他们去年10月在海恩尼斯的凯马特店里买的,那是一趟为了去迪士尼公园游玩的公路旅行。而今年10月的时候,他正背着她和安吉拉·梅洛偷情。

“我会给你打电话的。”吉米说,听起来有些不情愿。

“嗯。”贝丝说。她双臂抱着他们所有的被褥和他的臭袜子,尽量不去看他。

吉米站在那里,挣扎着想再说点什么,也可能是希望她再说点什么,希望她能开口留下他。她不确定究竟是哪种情况。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他脸上的表情很痛苦,眼里充满了泪水。她转头看向别处。吉米什么也没说,她也没说一个字。他转身走下楼梯。她一动不动,直到听到前门关上了。

在洗衣房里,贝丝小心地量出合适的洗衣液剂量后倒入。吉米的卡车发动机启动了。她又将柔顺剂倒入洗衣机的分配器。他把车子倒出车道。她把表盘转到“床单”功能,按下开始键。他的卡车挂上一挡,轰隆隆地驶入门前的街道。她看着热水洒在他们的床上用品上,蒸汽填满洗衣桶。一切开始旋转起来。

他走了。

贝丝走进厨房,站在水池边盯着窗外,什么都没做。她不知道该做什么。她努力把自己的思绪转向日常生活,希望每天固定的日程安排所带来的舒适和安全感可以打消她内心强烈的恐慌。

她仍然要用吸尘器清扫房间。而且,她很快就可以用克罗克电锅准备晚饭了。她在做鸡汤面,还准备烤巧克力蛋糕当甜点。孩子们2点钟放学。苏菲要参加戏剧社的活动,杰西卡有篮球课,格蕾西约好了玩伴。

当然,她不会告诉孩子们这件事。至少今天不会。而且她们也不会注意到吉米没回家。平时她们吃饭或睡觉的时候,吉米基本上都不在家。

她站在水池边,一动不动。狂风呼啸,暖气片嘶嘶作响。

吉米已经走了。

贝丝深吸一口气,再将这口气吐出来。好了,她该吸尘了。但首先,开始做任何事之前,她要给佩特拉打个电话。 Yegz7WZWNPbTFQZLWrDYR1a2rFvmC0mQMmG4JXINhLYkCe/0b0HjD2jC66wDkN6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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