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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贝丝独自一人待在家里,听着外面暴风雨的声音,盘算着接下来要做什么。老实说,她并不真的只是一个人在家,吉米正在楼上睡觉,但她觉得很孤独。现在是上午10点,孩子们都在学校,而吉米至少要睡到中午才会醒。贝丝蜷缩在沙发上,抱着她最喜欢的蓝色马克杯一口一口地喝着热可可,看着壁炉里的火焰,听着外面的声音。

雨水和沙子拍打着窗户,像是敌人发起的强攻。风铃演奏着单调而疯狂的音乐,远处邻居的院子里刮来阵阵狂风。狂风咆哮,像一只绝望而悲伤的动物,确切地说像一头绝望而悲伤的野兽。楠塔基特岛冬季的暴风雨一直很凶猛,狂野又暴力。贝丝刚来时经常被岛上的暴风雨吓到,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儿了。

暖气片嘶嘶作响。吉米鼾声如雷。

贝丝已经洗好了衣服,孩子们还要几个小时才回家,现在做晚餐还太早。她很庆幸昨天在杂货店把该买的东西都买了。整栋房子都要吸尘,但她得等吉米起床后才能去做。他后半夜2点才下班回家。

她真希望手头有下个月读书会要读的书。她老是忘记去图书馆借书。这个月她读的是马克·哈登的《深夜小狗神秘事件》。这是一本消遣读物,是从一名患有孤独症的十几岁男孩的视角讲述的犯罪悬疑故事。她很喜欢这本书,尤其着迷于主人公奇异的内心世界,但她希望下本书的内容能轻松点。读书会通常会挑选比较严肃的文学作品,但她现在只想愉快地逃到一个热情似火的夏日浪漫世界中去。

突然,房子后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吓了她一跳。他们养的黑色拉布拉多犬格罗弗原本在一块编织毯上睡觉,听到声响立刻抬起了头。

“没事的,格罗弗。那只是爸爸的椅子发出来的声音。”

知道猛烈的暴风雨就要来临,贝丝昨晚就让吉米在上班前把椅子搬到屋子里了。那是他的抽雪茄专用椅。今年9月,一位来消夏的居民将它丢在路边,上面还贴了个“免费”的标签,吉米就没能抵挡住这个诱惑。这是一把雪松阿迪朗达克椅,就是个垃圾。在地球上的大多数地方,这把椅子都能用上一辈子,但在楠塔基特岛,除了密度最大的人造复合材料,咸湿的空气最能降解万物。想要在这里生存下来,任何东西都得异常强韧,或许还得更结实一点。

贝丝昨晚提出的明智建议是,吉米应该把这把发霉、被腐蚀的椅子丢进垃圾堆,至少也应该放到车库里。但现实却是,狂风将椅子吹倒在地,又把它刮到墙上。她想起身把椅子拖到车库里,但转念一想,这样或许更好。也许暴风雨能把它撕成碎片。当然了,即使真的发生了这种事,吉米也会找到别的椅子坐下来抽他那臭烘烘的雪茄。

贝丝试图坐着享受热可可,享受暴风雨和炉火,但起身做点什么的冲动一直折磨着她。她想不出还能做点什么有用的事。她走到壁炉架前,拿起吉米和她——埃利斯夫妇的婚纱照。这是十四年前拍的照片,那时的她还留着一头金色的长发,皮肤白皙无瑕,看不到毛孔,没有斑点,也没有皱纹。她摸了摸自己三十八岁的脸,叹了口气。吉米看起来风度翩翩,他现在依然如此。

贝丝端详着照片中他的笑容。吉米有点轻微的牙齿前突,两颗虎牙稍显突出。刚和他认识的时候,贝丝觉得吉米那不完美的牙齿倒为他增添了别样的魅力,恰到好处地衬托出他粗犷的外表,还不至于看起来像个乡巴佬。他有一种自信、顽皮且灿烂的笑容,这种笑容会让人尤其是女人,绞尽脑汁地解读其背后的含义。

但现在,吉米的这口牙已经开始惹她心烦。比如他虎牙突出的样子,他大口咀嚼食物的样子,他吃完饭后用舌头舔牙齿的样子,都让她不堪其扰。她发现自己有时会在他说话的时候盯着它们,希望他能闭上嘴。在这张婚纱照中,他的牙还是珍珠白色的,但现在却更接近焦糖色而非淡黄色,都是被这些年每天的咖啡和那些难闻的雪茄毁了。

他曾经美丽的牙齿和她曾经美丽的秀发、细腻的肌肤均已远去,留下的是他令人厌烦的习惯,当然,也有她的。她知道自己的唠叨令他抓狂。这就是人们变老、结婚十四年后会变成的模样。她对着照片中吉米的笑容笑了笑,然后将照片放到壁炉架上原先位置左边一点的地方。她退后一步,噘起嘴,打量着壁炉架的长度。

他们的壁炉架是一根近两米长的浮木,悬挂在壁炉上方。在他们相识的第一个夏天,某个晚上,他们在冲浪者海滩上发现了这根被冲上岸的木头。吉米捡起它说:“将来某一天,这根木头会挂在我们家的壁炉上。”然后他吻了她,她也信了他的话。那时他们才刚刚认识几个星期。

壁炉架上放着三张照片,都放在配套的有些变色的白色相框里——左边是格罗弗六周大时的照片,中间是贝丝和吉米的合照,右边则是苏菲、杰西卡和格蕾西穿着白衬衫、粉色印花裙的沙滩照。这张照片是八年前格蕾西刚过完两岁生日时拍摄的。

“时间都去哪儿了?”她大声问格罗弗。

贝丝和吉米合照的左边是一个巨大的桃红色海星,这是苏菲在桑塔提灯塔发现的,合照右边则是一个完美的鹦鹉螺贝壳,个头也很大,没有一处缺损或裂缝。这个鹦鹉螺贝壳是结婚那年贝丝在大角屿灯塔发现的,之所以能保存得如此完好,多亏了她在三次搬家时的精心保护。后来贝丝捡过几百个鹦鹉螺贝壳,却再没能找到一个这样完好无损的。壁炉架上的装饰一直都是这样,其他东西都不被允许放在上面。

贝丝又把婚纱照往右边挪了一点点,退后几步再看,嗯,就这样,比刚才好多了,正好在中间。正如一切本该有的那样。

现在做什么呢?她站起来,觉得精力充沛。

“走吧,格罗弗,我们一起去拿信。”

一到外面,她立马就后悔了。狂风呼啸着穿透了她最心爱的“防风”外套,就好像穿过一个筛子。寒气顺着她的脊椎蔓延,冰冷的感觉似乎在朝她的骨头深处蠕动。雨水从侧面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睁不开眼睛看前面的路。可怜的格罗弗,几分钟前还在温暖的室内满足地睡着,现在却被冻得低声呜咽着。

“对不起,格罗弗,我们马上就回家。”

邮箱就在离家几百米远的地方。贝丝家的街区零星住着几户人家,有的是常住居民,有的只是夏天来度假,但大多数来消夏的游客都住在她去拿邮件的路边的街区里。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这些房子都空荡荡、黑漆漆的。窗户里没有灯光透出来,烟囱里没有烟雾飘出来,车道上也没有车停着。一片灰暗,一切都死气沉沉。天空,大地,每一栋空荡荡、黑漆漆的房子上已然风化的雪松木瓦,以及她现在看不到但能闻到的大海的气味,全都灰蒙蒙的。她一直没法习惯这些。楠塔基特岛上单调而灰暗的冬天足以瓦解人们最坚不可摧的理智。即使是最骄傲的本地人、最热爱这座岛的人,也会在3月质问自己:我们究竟为什么要住在这片该死的灰色沙滩上?

岛上的春天、夏天和秋天就不一样了。春天,岛上遍地都是黄水仙,夏天的天空如米克诺斯岛 那般蔚蓝,秋天的小岛则成了锈红色的蔓越莓海洋。这些景色吸引了大批游客,他们的到来虽然有不好的一面,但他们带来了勃勃的生机!而当12月的圣诞漫步活动一过,他们几乎就全部离开了。他们返回美国大陆以及更远的地方,回到那些有麦当劳、保龄球馆、大型连锁超市以及1月还营业的商店的地方。那里有丰富多样的店铺,他们还可以继续享受色彩斑斓的生活。

忍着寒冷、潮湿和痛苦,贝丝来到路边一排灰色的邮箱前,打开自家的邮箱,拿出三封信,迅速地往外套里一塞,以防信被雨淋湿。

“好了,格罗弗,我们回家!”

他们转身往回走。现在,雨水和狂风在背后推着贝丝前进,这下她总算不必只盯着自己的脚,而能抬起头看前面的路了。前面不远处,有个人正朝他们走来,她不禁疑惑这人是谁。

他们离得越来越近,贝丝发现那是一个女人。贝丝大部分的朋友都住在岛中部。吉尔住在思科,离这里不远,但是在反方向,面朝大海。而且,这个女人太矮了,绝对不是吉尔。女人戴着一顶帽子,围着一条包住鼻子和嘴巴的围巾,穿着大衣和靴子。这样的天气再加上这样一副打扮,任谁都很难被认出来,但可以肯定的是,贝丝应该知道她是谁。在3月的周四,这么糟的天气,这个街区只有那么几个人会出来散步。今天,楠塔基特岛上不会有周末旅游者和一日游游客。

她们现在只相距几米远,但贝丝仍然认不出来对方是谁。她只能看到女人的头发又长又黑。贝丝准备上前打招呼说“你好”,而当那个女人到她跟前时,她已经露出微笑了,可女人却盯着地面,拒绝和她对视。所以贝丝没有说“你好”,而微笑又让她难为情。格罗弗走来走去想要去闻一闻对方,但那个女人走得太快了,在贝丝或格罗弗能够了解她的更多情况之前,她就已经走到他们身后了。

走了几步后,贝丝仍然很好奇,她回头看了看,发现女人站在那排邮箱那里,靠远处的那一头。

“也许她是个纽约人。”她一边嘀咕,一边转身朝家走。

安全回到家后,格罗弗抖了抖身体,将雨水溅得到处都是。贝丝通常会斥责它,但现在已经没关系了,因为一打开门,差不多就有一桶的水从门外溅到了杂物间里。贝丝摘下帽子,脱掉外套,怀里的信掉到了地上。她踢掉靴子,感觉全身都湿透了。

贝丝脱下湿袜子和牛仔裤,将它们扔到洗衣房里,随后换上羊毛睡裤和拖鞋。身体恢复温暖和干燥后,她立马开心起来,回到前门,从地上捡起信,然后回到沙发边坐下。格罗弗也回到它的编织毯上。

第一封信是暖气费账单,这可能比他们每月必还的按揭贷款费用还要高,她决定过会儿再打开。下一封信是“维多利亚的秘密”商品目录。她三年前买过一次这家的上托文胸,之后就不断收到这家的商品目录。她准备过会儿就把这东西扔到炉火里。最后是一个指名给她的手写信封。她打开信封,里面是一张贺卡,正面印着生日蛋糕,下面印着:

这好奇怪啊,她心想。她生日还没到呢。

贺卡背后,“生日快乐”这几个字用蓝色圆珠笔划掉了。下面写着:

贝丝花了好几秒重读了一遍,确保自己理解了这几句话的意思。她再次拿起这个信封,察觉到自己的心正怦怦直跳。这封信是谁寄来的?信封上没有写寄件人的地址,但邮戳显示这封信来自楠塔基特岛。她也认不出那是谁的笔迹。字迹整齐又圆润,是女人的笔迹,另一个女人的笔迹。

一手拿着信封,一手拿着贺卡,贝丝抬头看着壁炉架,看着自己摆在正中间的婚纱照,咽了口唾沫。她的嘴直发干。

她起身走到壁炉前,把铁门滑到一边,将“维多利亚的秘密”商品目录扔到火里,看着纸的边缘被火焰烧得卷曲、变黑,继而全部化为灰烬,消失殆尽。贝丝的手在抖,她攥紧了信封和贺卡。如果她现在将它们都烧了,她就可以假装自己从没看过它们,这一切从未发生。

一阵突如其来的情感旋涡席卷了她。她感到恐惧、愤怒、惊慌和羞辱。她觉得恶心,好像自己下一秒就会吐出来,但唯一没有出现的情绪就是惊讶。

贝丝关上壁炉的门,攥紧手中的卡片和信封,大步上楼,她迈着一步比一步更用力的脚步,朝鼾声如雷的吉米走去。 EKWfLrXuA/WpOfo/VVIqiuszAmqxwagta6RemnxPgiicLmEv8l70Mv9a4aweIic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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