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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马燕红是在漆黑的夜晚离开乌苏县城的。她不知道父亲要把她送到什么地方。父亲有很多朋友,父亲说的亲戚绝对是朋友,在父亲眼里朋友与亲戚没什么区别。要区别的话,朋友更可靠。这是父亲亲口对女儿说的。她们家的亲戚并不多,也不太远,最远的亲戚就是乌苏县城的这一家了,其实也不是亲戚,是马来新的战友,常走动,越走越近,就成了亲戚。出事后这家人不停地埋怨自己没照顾好马燕红,父亲马来新大手一挥:“给你们添麻烦了,这种灾祸防不胜防,不要再说了。”父亲跟这家掌柜的喝了酒,大家都明白,这件事要保密,传出去对女儿会造成更大的伤害。男人们喝着酒,发了誓。父亲放心了。父亲连夜送女儿出城。

胶轮大车,两匹马拉着,车厢里铺了干草,垫着毡,裹着大皮袄,只露出一双眼睛,在颠晃中,马燕红睡着了。马燕红睡得那么死,连梦都没有。马燕红好几个月都没睡安心觉了。马燕红后来告诉徐莉莉:我压根就不想醒来,我压根就不想让车子停下来,一直跑,一直跑,跑到天外边去,跑到没有星星的地方去。

后来,她听到哗哗的流水声。河水是从大峡谷里奔出来的,就像群山吐出来的舌头,在舔准噶尔大地。这是马燕红后来告诉徐莉莉的。徐莉莉已经是一名记者了,听到老同学用舌头来形容一条河,就忍不住亲一下老同学,其实是在老同学额头上舔一下。徐莉莉当时正处于情感危机,双方都受到了伤害,伤痕累累。马燕红给她讲述四棵树河上源跟舌头一样的流水时,徐莉莉马上就意识到那是一个舔伤口的好地方。

车子跑了整整一个晚上,路并不远,车子故意延拖奔跑的时间,马燕红需要这种摇篮式的睡眠。

第二天中午到了一个小村庄,一家三口,两口子都是壮劳力,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家境不错,显然不是什么亲戚,是父亲当年的战友,男人来过马燕红家,吃过马燕红做的拉条子揪片子。马燕红的神情让男主人吃惊。父亲马来新就告诉男主人,都是用功用成这样子了。女主人马上责备男人,“看你还逼不逼娃娃,娃娃少考一分你都大喊大叫。”女主人是个老实本分的乡村妇女,一直怕男人,这下给逮住机会了,理直气壮地当着客人面指责男人,男人毫无还手之力。女主人就把马燕红抱在怀里:“这么俊的丫头,都是考试给害的,咱不考试,咱散散心,好好散散心。”女主人把马燕红安顿在一间小房子里,就是紧挨厨房的那间房子,专门让客人住的。马燕红几乎是让女主人抱上床的,女主人还用热毛巾给马燕红擦了脸,把马燕红按到枕头上,马燕红就听从女主人摆布。马燕红完全成小孩子了。女主人在厨房里,叮叮咣咣地忙开了。

男主人跟马来新喝酒,五五新镇产的启明大曲,那个时候能喝上启明大曲就很不错了,还有牛蹄筋,还有花生米,还有黄瓜。马来新喝得很拘谨,主人也就不客气了,“不要胡思乱想了,早早睡吧。”马来新躺下,熄了灯,还听见主人跟老婆的说话声:“这个老马,几年不见,心事这么重,以前不是这样子呀。”女人说:“人家心疼女儿,哪像你,啥都不当回事。”

父亲马来新吃过饭就走了。男主人第二天也走了。地里没什么活,牲畜有女人照料,男主人到伊犁贩羊去了,骑着马,到巩乃斯大草原上弄一群羊,贩到独山子贩到克拉玛依。男主人是乡村少有的能人,在村子里很有威望。大家都很尊重他,住在他家的马燕红理所当然地分享了这种尊重。

马燕红晚上给孩子辅导作业,白天孩子上学,女主人忙家务不让她插手,她的主要任务是散心。“你浪去,随便浪,放开浪,不要浪到山里去就成。”山看着近,其实相当远,除非骑着大马。马燕红不可能浪那么远。马燕红这阵子看什么东西都是个大概,她只看到水,看到地,这已经是个奇迹了。后来她给徐莉莉描述当时的情形,那简直就是一个梦游症患者,“我就像在飘,在空气里跟一根羽毛一样,飘来飘去,走路没有声音。”“那是虚脱。”“我天天吃羊肉,一只大肥羊快让我吃完了,我一点也不虚,我告诉你呀,我还没有睡醒,我在睡觉。”“是做梦吧。”“不,不是梦,我已经没有梦了。”“一定是夜游症,从黑夜游到白天,太可怕了。”

马燕红一点也感觉不到害怕,大白天怕啥呢?她还能跟人说话,她还能给小孩辅导作业,她能吃能睡,也不睡过头觉,天亮就醒来,刷牙洗脸,喝一大碗牛奶,离开村庄,穿过田野到石头滩上去了。村里的人已经习惯了,都知道这个念书太用功的丫头伤了身体,到石头滩上小块庄稼地散心。念书苦啊,劳神费心,村里人也不过分地强迫自己的孩子了。马燕红就是榜样,人都快傻了,都快成苕子了。手指细的泉眼老看不够。

马燕红都看一个多月了,终于看出了一些名堂。马燕红返回村子,拿了一个白瓷缸子,是男主人当兵时部队发的,上边还有红漆喷的“我为祖国守边疆”和毛主席头像。掉了几块漆,露出黑色的铁皮,但字和图像完好无损。马燕红用缸子舀水喝,喝了满满一缸子泉水。泉眼的四周有一层细沙,再远一点就是一圈碎石,泉水从碎石缝里蹿出来,冲到大石头外的草丛就算是溪流了,就自由自在地在大地上奔流了。初升的太阳一点也不刺眼,毛茸茸的,笨头笨脑的,刚刚诞生一样。马燕红身上有了热量,还有淡淡的清香。马燕红告诉徐莉莉:“我又活过来了,都是那缸子泉水。”哈萨克人把美好的泉水叫长命泉,不但能让人死而复生,还能让人长生不老。徐莉莉告诉她:“你大概喝了长命泉的水。”

马燕红开始帮女主人干家务,马燕红在家里就是妈妈的好帮手,洗衣、做饭、挤牛奶、剪羊毛、给母羊接羔,她也能帮上手。女主人看她那么熟练地挤牛奶,就知道她缓过劲来了。

要彻底恢复还得一段时间。父亲马来新来过几次,马燕红都没有感觉,这次就不同了,马来新看见女儿动作麻利地挤牛奶,马来新就放心了。马来新吃了女儿做的拉条子,一点也不比女主人的手艺差。男主人也赞不绝口,“女人的本事就在锅灶上,谁娶了这丫头就是谁的福气。”马来新好几个月都没来过了,马来新笑着对女儿说:“你这姨姨呀手艺高着呢,你好好跟她学吧。”

当天夜里马燕红就有梦了,都是噩梦,幸好没叫起来,自己把自己弄醒了。后来她对徐莉莉讲这个可怕的夜晚时,徐莉莉告诉她:“这就是活着的标志。”“太可怕了,那恶心的场面咋就抹不掉呢,抠脑门都抠不掉,每天晚上都要过一遍。”“痛苦给人的记忆最深也最漫长。幸亏你在那么一个僻静的地方,你要感谢你父亲。”事情发展的结果大大出乎父亲马来新的预料,马来新后悔死了。马燕红不后悔。

村子里忙起来了,开始收洋芋了。离村子近的大块大块的地里都是种麦子、种玉米、种萝卜辣子茄子白菜,再远一点的地里种葵花,再远一点鸡零狗碎的沙石地,几乎没有土壤,都种的是洋芋。马燕红生长在农村,知道种洋芋的都不是好地,但也没有见过尽是石头的洋芋地,洋芋嫩白嫩白的,就像熟睡的少女,竟然生长在这么粗糙的地方。马燕红再也不忍心用铁锹了,她用手扒,往袋子里装的时候也是小心翼翼。村里的小伙子来帮忙,抓起袋子,嘿一抡,扑通一下搁肩膀上。马燕红大叫,接着怒吼,把小伙子弄懵了,听了好半天才明白自己太粗犷。小伙子又轻轻地把洋芋袋子放下来,又轻轻地举起来,轻轻地搁在肩上,小声问丫头:“这样子行吗?”丫头鼻子里哼一下,小伙子走得轻手轻脚。

小伙子还偷看了马燕红挖洋芋的过程,小伙子在自家地里试一下,惊呆了,年年岁岁收洋芋,从来没发现,沙土里的洋芋这么好看。扒开碎石,扒开沙子,再剥开细土,洋芋圆浑浑、红彤彤蜷缩在一起,肉乎乎的,大地的新娘。小伙子跪下了,又扒出一个洋芋,这是白生生的一个少女,不是从大地里出来的,是从天而降,天鹅落下来啦。从北亚草原迁徙到天山的天鹅每年都要穿越准噶尔盆地,都要从村子上空啊啊呀呀欢叫着飞过去。她们能降落到草原为什么不能降落在村庄周围呢?小伙子再也不相信洋芋是自己种下的了,小伙子记得清清楚楚,洋芋的秧是把整块的洋芋切碎,一个洋芋至少要碎成十五六块,埋在乱石堆里,就不用管了,刮风下雨,一切听其自然,简直就是野生野长,不像麦子玉米葵花,更不像辣子茄子豆角白菜萝卜西红柿,这些爷们可得小心侍候着,水呀肥呀农药呀,打个杈呀支个架呀刮一场风就得去忙一阵子,把它们扶起来。那些哈萨克人蒙古人死活不肯下马种庄稼,他们看着汉人兄弟跟侍候王爷一样侍候这些“草”,他们就暗暗叫苦,当然,他们会这样挖苦汉人兄弟:“我们只侍候一个王爷,你们要侍候这么多王爷,你们真不容易呀。”王爷没有了,牧人就说他们侍候老天爷,老天爷更少,全世界就一个。过日子是很艰难的,牧人有牧人的过法,汉人有汉人的过法。汉人也养一些牲畜,享受一下驰骋大地的感觉。牧人也有种地的,种地有种地的乐趣。相比较而言,种地要劳累得多,庄稼汉基本上忘记了洋芋,好像寄养别人家的孩子,长成大小伙子了,长成大姑娘了,才发现这个意外的收获。七手八脚,也不知道爱惜,扬起铁锹就像对待牲畜,洋芋在沙石滩都没有受伤,却往往被收获它的主人弄得遍体鳞伤,擦掉皮是常有的,甚至掉一块,残缺不齐的洋芋真不好看,拿到市场上去就得降价处理,用民间粗俗的说法,就像被糟蹋的姑娘,就不那么好嫁人了。小伙子不知道马燕红的秘密,小伙子就毫无忌讳地胡思乱想。

小伙子就做了一把木铲子,跟种菜用的铁铲子一个形状。打麦场上的农具都是纯木头的,连枷、木叉、扬场的木锨、晒场用的木耙子,凡是跟收到场上的成熟的庄稼颗粒打交道都用木器,怕伤了麦子玉米菜籽。也不能伤着洋芋。小伙子做了好几把木铲,也给了马燕红一把,马燕红一脸惊喜,试一下,嘿,真不错。马燕红好几个月都没笑了,马燕红深深地看一眼小伙子,埋头干活。扛袋子的时候小伙子才过来。

小伙子再给马燕红献殷勤马燕红就没有感觉了。小伙子管女主人叫嫂子,叫嫂子给他帮忙。嫂子嘴一撇:“你就别做梦啦,人家丫头要考大学,要飞到天上去。”小伙子就蔫了,见了马燕红就像见了太阳,无限敬仰,老远就站住,远远地望着,天地间好像弥漫了一层神圣的光芒。大学离村庄可是太遥远了,尤其是戈壁上的小村庄。小伙子在村子里很优秀,也只上到初中,当然庄稼活是没法说的,跟上大学的姑娘就没法比了。

小伙子彻底断了念头,反而轻松了,见了马燕红也不再慌里慌张,只是话少了,几乎不说话,大家聊天,他坐在角落里,静静地听着,微微地笑着,他喜欢这种气氛。更多的时候,他并不在场。他知道马燕红在村子里住着就心满意足了。再也听不到他大声嚷嚷了,再也听不到他跟人家争高低了,再也听不到他唱歌了。新疆是个歌唱的地方,种地的时候有种地的曲子。他们的祖先都来自陕西、甘肃,他们祖祖辈辈唱秦腔,一两句或一大段,或者把秦腔曲子改了腔,改成了哈密曲子、沙湾曲子、乌苏曲子。骑上大马放牲畜的时候就唱草原曲子、哈萨克民歌、蒙古长调。小伙子有一副好嗓子。这些都成多余的东西了,小伙子安静下来了。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胸有成竹,举止稳重从容。

有一天,在村子里他又跟马燕红碰上了,他对马燕红说;“你会成功的。”他跟圣徒一样双手抚胸,声音很轻。马燕红说:“你说啥?”他还是那么诚心诚意声音很轻:“你一定能考上一所好大学。”“谢谢你。”马燕红显然已经把大学给忘了。

父亲马来新又来看女儿。那正是黄昏,女主人在厨房里做饭,男主人把牲畜赶回来就没事了,院门以内是女人们的事情,男主人喝茶抽烟听收音机。马来新走进院子,女儿马燕红正挤牛奶呢。马来新无数次见过女儿挤牛奶的场景,从来没有今天这么让他感到震撼。还是那么熟练的动作,手指在牛奶头上捋着,一道道白线滋滋地喷到桶里,黑白相间的大花奶牛一动不动,牛眼睛那么清澈,那么亮,牛尾巴也不甩一下。在马来新的记忆里,牛尾巴从来就没有安静过,它必须一刻不停地左右抽打,打蚊蝇打牛虻,即使没有飞虫,它也左右甩摆,跟舞蹈一样有节奏有旋律,常言说得好,能让牛尾巴静下来,除非你是牛祖宗。据说牛祖宗在地球的心脏里,那是一头大公牛。大公牛的尾巴轻轻晃一下,全世界的奶牛都得流奶水,地球会被淹没。

马来新悄悄走开,去找男主人。马来新把他的想法告诉男主人,要带女儿走。男主人说:“我知道你想啥呢,我刚看到丫头的样子,那么认真地挤牛奶,那种神态就是牛祖宗!她在找她的魂呢!大哥你急啥呢?让丫头完全恢复过来,结结实实健健康康回去不好吗?”“她妈想她都想疯了。”“女人要哄嘛,你继续哄嘛。”“我都绷不住了。”“绷不住也得绷,你知道绷不住的后果吗?”

两个男人没有话了,只能听见抽烟喝茶的声音。后来,他们一同看院子里的马燕红。马燕红已经在喂牲畜了。给马喝了清洁的泉水,喂了豌豆,给羊圈撒上草料。喂牛也是那么精细,跟马一样是清洁的泉水,牛吃的不是草,不是豆子。两个男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们看见马燕红把苹果塞进牛嘴里,苹果响一下,是那种带水的声音,还带着芳香。吃了三个苹果后,又吃了三个洋芋,沙地的洋芋没有多少水分,牛嘴巴粘了面粉一样,散出来的也是醇厚绵长的奶香味,接近牛奶的味道了。生了牛犊的大母牛也不用这么精心护养。牛太好养了,所有的家畜里,最不用操心的就是牛。

“看到了吧,丫头把牛喂得这么好,你能带她走吗?”

马来新走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值得庆幸的是女儿脸色好多了,眼睛里也有神了。马来新心里说:“要定下神来,千万要定下来。”马来新现在想的是女儿的健康,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

男主人忙完地里的活,就谋算着把大半洋芋卖掉,他听了马燕红的建议,给牛留了一份。他感到好奇,就问马燕红:“你咋不关心马和羊呢?”“它们很健康呀。”“牛有病吗?”“牛身上缺个东西。”男主人仔细检查一遍,牛好好的,能吃能睡能干活,男主人突然反应过来了,必须顺着丫头的思路,“幸亏有你的照料,不然牛要吃大亏呢。”

那个跟马燕红一起收过洋芋的小伙子其实是个规矩人,收完洋芋后就很少跟马燕红接触了,甚至连照面都不打,远远躲开,远远地看着马燕红。男主人比狗还警觉,男主人一下子觉察到小伙子遥远的目光里有某种意思,男主人就走到小伙子跟前:“也不看你长个啥眼睛,你就这么看人。”“我,我,我莫有。”“莫有,明明你胡骚情哩。”“我莫有莫有。”“你敢胡骚情!”男主人劈手夺下小伙子手里的苹果,小伙子还没来得及吃那个苹果,小伙子远远地看马燕红走过来,目光是沉静的,没有任何杂念,就是专注了一些,哪个妇女让男人这么看都不会难为情的。男主人不行,男主人也不听小伙子申辩,劈手夺下小伙子手里的苹果,咔嚓一声就捏碎了,捏成渣子甩在地上,男主人恶狠狠地说:“敢胡骚情,你爷我捏碎你的洋芋疙瘩。”农村人把男人的卵蛋叫洋芋疙瘩,“捏洋芋疙瘩”是很恶的一句话,把苹果捏碎也是要有牛力气的。

男主人撇下这么狠的话走了。跟前还有村里不少人,大家都莫名其妙,没觉得小伙子胡骚情嘛,也有人这么分析:“你娃眼睛里没胡骚情,心里头胡骚情哩。王更发是谁?王更发是个歪人,厉害人,看到你娃心里头去啦。”我们也就知道男主人的名字叫王更发,大家都把他的名字叫出来了嘛。小伙子一个劲地辩白,“莫有,真的莫有”。有人说:“都看见你帮丫头收洋芋唻,还看见你弄了个木铲铲送给人家丫头,丫头都笑了嘛,丫头到咱村一个多月都没笑过,王更发和他老婆侍候丫头吃,侍候丫头喝,丫头都莫给王更发和他老婆笑一哈(下),单单给你笑了一哈(下),不容易!周幽王贵为天子,博美人一笑把江山都丢了,你狗日的就凭了一把木铲铲,你狗日的不简单!”小伙子没办法辩了,干脆闭上嘴。闭上嘴,还真有人给他出好主意。“王更发不是要捏碎你的洋芋疙瘩么,咱叫他捏不成!”“他把苹果都捏碎了。”“可他捏不了牛卵子。”“牛卵子?”“回去好好看看你家的牛卵子。”

谁家没几头牛几头羊呢,家境好一点的还养着高头大马。小伙子家没有马,牛羊是齐全的。有一头耕牛,一头奶牛。两头牛他都看了,牛卵子还真像洋芋疙瘩,不是剁开的洋芋,是那种红皮洋芋,圆浑浑一整个。他还真有点担心王更发会把牛卵子给撅下来,根本不用捏,王更发那么大力气,连牛腿都能掰下来。村里人都亲眼见过王更发把牛脖子一拐,整个牛轰一下倒地上四蹄乱蹬,谁不知道王更发是个歪人,谁就不是人养的。小伙子开始犯傻,他现在查看的是黑白花牛的大卵子,他竟然攥住牛卵子想着怎么保护这个宝贝,牛蹄子就飞起来了,一下子踢到小伙子小肚子上,小伙子几乎没叫出声,喉咙里哎的一下,声音就闷在肚子里了,肚子蔫下去了嘛。

小伙子额头冒汗,不停地呻唤。送到医院,伤得不轻,关键是踢的地方要命得很,小伙子的卵蛋缩进肚子里了。“那可咋办呀,娃还没娶媳妇哩。”他爸他妈还有他哥他嫂子全都急了,围着医生。医生说:“卵蛋缩进去了嘛,还在自己身上嘛,没丢嘛,咱把它哄出来。”“能哄出来吗?”“有些难度。”医生擦擦眼镜,又戴上,不敢让这家人这么急抓挖脑团团转了。医生说:“这号病也能治,医院用药,病人呢,放松,全面放松,从生理到心理全面放松,全身心松开,卵蛋也就出来了。”家里人松口气。

小伙子吃药打针,缓解了一些,能说话了,又不好意思说。他哥就说:“你给我说,咱是亲兄弟,咱有啥不能说的。”

小伙子就说:“不知咋弄的,我以前真莫想过那个丫头。”

“你现在想啦。”

“牛蹄子踢我的时候我才想的,以前莫有,真的莫有,哥,我不骗你。”

“你娃凉得响哩,睡哈(下)长哩。”

“哥,你都不相信我。”

“想就想,想了又咋了?哥是过来人,哥还不知道男人想女人是咋回事,兄弟,听哥的,都到这分上了,你不想才瓜呢,你想,使劲想,放开胆子想,医生说了,全身心放开,想女人的时候放得最开,放开了,你的卵蛋就出来了,咱也不用吃药了,药贵的。”

“那我就想呀!”

“兄弟,你想,你给咱好好想。吃好喝好才能想好,兄弟你想吃啥,你给哥说,哥给你弄去。”

“我想吃揪片子,羊肉的,带些肥的,汤要宽。”

“哈,兄弟你有救了,肥羊肉肥羊肉,男人馋肥羊肉的时候就想要女人了。” OBBoUkt3G2ZvbHXYmNIufNbPvhlMBv3tMatb3l9ZrX7X4TB0hd9LXkZQt5r6ER8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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