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京后,苏轼和苏辙准备制科考试。苏轼报考“贤良方正能言极谏科”,这将伏下他一生的命运。贤、良、方、正,并且要有犯颜极谏的勇气,不惧龙颜大怒。
京师日子清苦,钱粮无算,十天半月难吃到一顿肉。苏轼又是个好吃嘴,想肉想断肠。
有一天,京城好友刘贡父请他吃饭,他兴冲冲去了。一路上咂嘴巴,想象久违的朋友设宴,好酒好肉随便吃,吃完了还打包,回去让小孩儿尝尝……刘贡父迎他入室,看茶,闲谈古今。苏轼饥肠咕咕响,为了这顿晚宴,他空腹而来,午饭都舍不得啃一块馒头。
刘贡父说起状元楼的一道名菜,唤做羊骨酥香。苏轼想:这羊骨都酥香了,何况那羊肉,一咬满嘴流油……嗬,当年在眉山西城墙,兄弟们吃焦皮猪肉全吃笑了。
苏轼一面美滋滋地想,想得美且远,一面却拿鼻子闻。这都掌灯时分了,屋里闻不到一丝肉香。他对肉味向来是敏感的,各种肉,各种做法的肉,逃不出他的嗅觉,尝自诩,狗鼻子也不过如此哦。今日他闻来闻去,却见刘贡父似笑非笑。天黑尽了,茶喝饱了,上厕所上了几回,终于听得厨房有盘子响。
童子终于端了饭菜上来:一撮盐,一碟白菜,一碗白米饭。
苏轼的眼皮子一阵紧翻,连眼白都翻出来了。
那刘贡父正色道:“这叫皛饭,古已有之。子瞻恐怕没吃过,今日一尝,十年不忘。”
苏轼点头说:“哦哦,原来如此!”
古已有之的三白饭,转眼间吃个精光。苏轼拱手告辞,刘贡父含笑相送。
半年过去了,苏轼回请刘贡父。贡父心想:世间有比三白饭还简单的饭菜么?或许子瞻得了欧阳公送的上等酒肉,请我去同吃同醉,也未可知。
刘贡父抱着希望,去了苏轼居住的怀远驿,少顷,感觉不对头。他上厕所,趁机走了一圈,厨房空空荡荡,连一棵白菜都没有。莫非子瞻请他下馆子?
刘贡父饿了,尽量往好的方面想。可是凭直觉,这个苏子瞻要捉弄他。
刘贡父右等右等,苏子瞻一味稳起。刘暗吞口水,苏佯装未见。
刘贡父终于忍不住,问:“子瞻啊,你请我来,这饭菜……”
苏轼笑道:“我准备了一顿毳饭,你肯定没吃过。”
苏轼挥笔,写下一个毳字。
博学的刘贡父也想得远了:莫非子瞻请我吃三种带毛的野味?
那苏轼却说:“盐也毛,菜也毛,饭也毛。这叫毳饭。”
开封人的口音,毛与没同。
刘贡父傻了眼。他大老远赶来,连一顿三白饭都吃不成。这回去的路上指定饿得东歪西倒,于是讨要了一个馒头充饥。苏轼摇摇头,又笑了:“这毳饭,你尝一口,二十年不忘。”
刘贡父骑驴三十里,归去,只觉得前胸贴了后背。冷风疏雨潇潇地,饥寒交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