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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致翁曾纯

翁曾纯字子祥,号吉卿,翁同爵长子。翁同龢称他为“三侄”、“祥侄”、“吉卿侄”,仅长其4岁。在翁的侄辈中,无论知识、能力、上进心,曾纯是较差的。童生试未入学(秀才),只取了个佾生,即孔庙中的乐舞人员。咸丰七年(1857)祖父为他捐中书科中书职衔。咸丰九年赴江阴录遗,取第六名,总算取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太平军占领常熟后,到苏北奉漕督札在兴化督军粮。同治三年(1864)保出力各员,加知府衔,以后一直在父亲身边。同治十三年八月以知府分发浙江。到浙江后于光绪二年(1876)七月得藤溪差次。光绪三年八月翁同爵去世后,在家守孝。服阕后因身体等原因一直留在家中,直到光绪十五年十月才起身赴浙。到浙江后,半年多无差。光绪十六年八月得广信督销局差,十八年六月调衢州厘差,已59岁了。光绪十九年委衢州府,同治十三年才以知府分发浙江,二十年后才当上知府,但恐身体、能力都无法胜任,于光绪二十年正月交卸衢篆归田。光绪二十一年二月初,病故于里门。

翁同龢二十岁入都,吉卿年十六,此后两人相见不到两年,但翁关心着这位侄儿,去信时经常鼓励他立志、自立。当他当官时,信中告诫他如何当好官、办好事。曾纯的曾孙、上海翁宗庆老先生藏有翁致三侄手札34通,今释文,考证写作时间,并对信中内容稍加诠释。

子祥三侄足下:

与王坤谈数日,如到乡园。吾侄愁苦情形略悉一二。弹冠之志诚属无聊,然非堂上之意,且俟缓图。鳞爪功名,志士不屑;读书立品,自在人为。

云樵(翁二兄翁同福)毕竟学人,误听人言,或稍抑其节。得广文后,庶几安我啸歌。士吉(翁同福长子曾禧)好学,老琪有入学之望,是大可喜。荔峰(翁大姐夫俞大文)病虽愈而气不坚,其来札可见。成郎(大姊子俞钟燮)长成,能读书方好。崙仙(翁二姊夫钱振伦)奇态纵横,闻伉俪甚笃,酬唱之作,吴中盛传。

诸亲友家闻均安好。李尧卿无信,将来恐亦潦倒,宪卿谨守不失,为保家之子,惟贫不可医耳。

彭讷生(苏州人,大学士彭蕴章长子)南旋,托携物件收明分致。京寓情况问书成(邑人杨书成)可得梗概。王坤能具言之。此问

俪佳并合宅安好。

笙龤 手泐

按:翁同龢致三侄曾纯信札,由曾纯曾孙上海翁宗庆老先生收藏。据其在扉页所写说明,有二通肆页乃翁同龢28岁,即咸丰七年所作。此札即写于咸丰七年(1868),上一年翁中状元。

据《翁心存日记》,曾纯读书一般,科举考试成绩不佳。道光二十九年(1849)参加县试,翁同福长子曾禧廿二名,曾祥已九十矣。

道光三十年“祥孙未入学,而取佾生,已属侥幸矣。”佾生是孔庙中乐舞人员。咸丰七年九月十六日:“祥郎捐中书科中书职衔,今日奏上。”曾纯想出来做官了,故翁信中说:“弹冠之志诚属无聊。”且非父亲翁心存的心意,勉励他“读书、立品,自在人为”。

札中谈论翁家亲友的情况。曾纯缔姻无锡侯氏,第一任妻子为知府季舫女,咸丰三年五月产男不育,六月中暑而亡。继室侯氏,为知县平山女,咸丰六年二月得一子,故信末有“此问俪佳”语。

子祥三侄省览:

陕西归后未达一书,盖自四月初抵京,录录无少暇。五月底忽感时气,遂作寒热,已而愈,愈而复病。至八月初始出户也。

屡次家书来,得悉近状,所望秋闱得意,指日北来耳。汝弟(曾荣)归可询一切。

祖父得告闲居,眠食甚好,惟头眩。间作布被粝食,仍是秀才时光景。略莳花竹,聊以娱目。吾与汝父恪守庭训,敦节俭,寡交游。暇则检点书籍,纵未能读,亦使尘垢销除,如是而已。汝父已补官,吾销假尚未定。

吾侄居家,诸事务宜谨慎,盖吾期汝以远大。汝从前所自勉,亦有志者之所为,不可不策励也。寄去白金廿两,聊尔将意,关中之游(即到陕西当乡试副考官)投赠多却归装殊俭耳。

叔平 手书

按:据信内容,可知此札写于咸丰九年(1859)陕西归京后,大致写于九月间。

翁同龢父亲翁心存手书对联:“惜衣惜食皆惜福,修孙修子在修身。”身为大学士闲居在家,仍“间作布被粝食,仍秀才时光景”。

这年九月祥侄赴江阴录遗,取第六名,已取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吾与汝别且十年,于汝学问、行谊虽未深悉,然汝性情固知之稔矣。汝醇谨人也,然往往有偏执处、大意处,汝其思之。

邑中风气浮靡,真读书人谅不多觏,则求其朴实敦品者友之。若汝舅氏杨老程(曾纯父翁同爵夫人杨氏)昆弟,断不与亲昵也。吾在京师交游几遍天下,然所敬事者不数人,诚不敢滥交耳。若征逐之交,则车载斗量矣。族中尊行固当恭敬,即同辈亦须曲尽清谊。读老泉(苏洵)族谱引及归氏义庄记,能使人睦族之意油然而生。此亦处世之大端也。

酒不可过饮,小饮亦何妨,须中节,勿使伤脾。至居家之法,节俭为先。饮食不可丰,衣服不可侈。吾家累世清贫,当念先世食杏充饥,烧□取暖,是如何光景。吾辈丰衣足食,已极逾分。若罔知稼穡之艰难,则堕厥门风矣。

家庭琐屑事处之最难。我即不无处此者,復何言可教汝。然凡事平情静气,自然坦坦荡荡。语云:若事事争曲直,便非处家之道。旨哉,斯言。当熟复也。

汝明春定当入都,若今科得隽,岂不更妙。前此汝祖父有手书谕汝,料理祭田、房契等事。无论已办与否,总宜先告知,何以迟迟不复。此一节祖父颇怪汝。汝可即写禀,将此事委曲具陈,千万千万!

汝荣弟场作平妥,亦望其得中即来会试,否则居家亦大不易也。灯下草草寄汝,就吾所想起,有聊复言言。吾意兴大不如前,病后精神益不支。今年自陕有告归,不过思亲念切耳。皖事几不可闻,恐难再振。

京寓均好,以后度日为难,举家忧贫,殊无乐致。一切可问汝弟也(曾纯弟曾翰在京任职)。

按:此札既无署名,又未署月、日,恐附在家信中。信中有“自陕(归)”语,咸丰八年(1858)六月,翁充陕西乡试副考官。中秋前三日,闻督学陕甘之命,适患足疾,益剧,十二月,决意引疾请开缺调理。咸丰九年己未(1859),翁30岁,正月奉批回,准其开缺回京,于四月抵都,八月感伏暑,迷不知人者三日。十二月病起,召见于养心殿西暖阁,温谕良久。此信当写于咸丰九年(1859)年底。

道光二十九年(1849),翁随父母入都,刚好20岁,故信首说:“与汝别且十年。”当时翁心存一家留在常熟的,曾纯年纪最大,故家事交托他办理。

常熟翁氏家族以耕读起家,子孙后代富贵后不忘先世力耕勤俭之积,保持清白家风。翁在信中谆谆告诫三侄,如何交友,如何节俭居家,如何处理家庭琐事,他要让清白家风代代传承下去。

子祥

两侄省览:

鹿卿

得四月十三日一函,杳然无继。虽吾邑至今尚完,然详细情形实未深悉。

庞公(邑人庞钟璐)奉旨办团练,不知从何处着手。江阴有复失之信,则吾邑实逼处此矣。太仓、松江以次克服,是江南转机。浙师于平望大捷,而嘉兴城外之贼亦渐扫除。或者可进亲苏郡乎!曾帅驻军建德,大旨三路进兵,意在控扼长江,据建瓴之势,然后下取平江,须七八月间方能集事。吾家转徙之状可想而知。吾意宜渡江为第一良著。侧闻通州不留外州县人,则一枝难借,非干济之材不能挈家远去耳。

璇华姊(翁二姐)现何处,云樵兄(翁同福)又在何处,皆莫闻知。扁舟欲往箭满眼,叹“奈何”而已。乱离之时,万事有命。总之,乡间富户断断不可依耳。

皖中(三兄时任安徽巡抚)仅通音问,京师光景大略如三年情事。农事将毕,横风暴雨亦已不少。寓中均安好,惟望南音。侄等若见宝生(庞钟璐),可道想念。此人读书尚多,识地颇好,一切可咨访,勿听乡人之言,以为畏事不足与图也。

叔平 手泐

按:此札写于咸丰十年(1860)六月十九日,太平军攻占常熟前。《翁心存日记》本年五月十一日:“得荣孙四月十一日书……书中备言常州失守,江阴沦陷,无锡已报火起,苏城危急。常昭战守之备无所有,人情惊惶万分。家中妇孺分四乡避迁,惟祥、荣两人在城守舍,生死付之于天。”

六月十九日《日记》:“作祥、荣两孙书,明日发。”翁同龢的信附在家信中。

子祥三侄:

屡得书甚慰。复闻吾侄恬静,能理家事,于官牍留意阅看。甚善、甚善。

眷属抵湘,一切顺适。奎孙(祥侄长子)久废学,时不可失,当以速补迟。第一勿沾染习气。吾侄年长矣,当思自立。乃叔少有奇气,今发半白,而一事无成。即读书一事爱博不专,终亦毫无所得,岂区区科第遂足欺世盗名哉!万事从立志起,志以帅气,百折不回,方是真立。

周子京谨饬坚忍,可友也,为我道想念。

叔平手书

按:五兄翁同爵于同治三年九月初授湖南盐法长宝道。十月廿十日,五兄启行,因路上阻兵,同治四年二月二日抵湖南星沙,十日后奉札署臬司篆。安定后才接眷属到湘,祥侄和奎保一起到五兄身边。

翁宗庆老先生还保藏着此信的信封。左边书“正月廿三日”此札应写于同治五年(1866)正月廿三日。

祥侄的缺点是不能“自立”,这年已33岁,还只能跟随在父亲身边。故翁谈“立志”:“万事从立志起,志以帅气,百折不回,方是真立。”可作格言。并现身说法,状元算什么!“岂区区科第遂足欺世盗名哉!”故翁后来能做一番大事业。

周子京是翁的好友,翁同龢《日记》中第一次提到他在同治三年十月廿三日:“访新延幕友周子京(维都,赣检县廪贡),人甚爽直,曾骂贼,额中数刀。”应是五兄的幕友,一起到了湖南。

奎孙是祥侄的长子,翁期望翁家后人能努力读书成才。



荣两侄览:

得汉口书,行人安稳、甚慰。

长江渺渺,何日抵家!吾与汝父奉灵舆启行,四月廿一入舟,越二日南发,今到津沽小泊。计临清尚须登陆,或张秋或济宁再入舟。从此而南,一水直达矣。

苦痛之中身体尚皆无恙。前有一函,由汝弟加信寄去,想得达。仲氏屋早腾为妙。入城礼节大略如戊辰故事(同治七年翁扶父柩、三兄柩、妻柩回乡安葬),特一切皆自办,不可经官。可以与汝长嫂(翁大侄曾文妇)商酌,而行葬期择九月廿二日吉。到家约六月中旬,一切可从容料理。此次要用铭旌亭,铭旌已备,只须竿耳。白幔要预备,量高下大小而为之。长途酷暑,悽切万状,聊寄此纸,慰汝远念。不一一。

叔平手字

四月廿五日 天津舟中

按:此札写于同治十一年(1872)四月廿五日。

同治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翁母亲许太夫人逝世。五兄翁同爵时任陕西巡抚,同治十一年正月十一日接到家信,先要奔丧回京,再和翁同龢一起扶柩回乡守孝,就遣身边的儿子曾纯先回家做准备工作。四月十三日,翁得祥侄三月十八日汉口书,知襄河水暴涨,舟行极险。四月二十一日,翁和五兄扶柩启行,由运河南还,六月抵里。此札写于天津舟中。

翁心存綵衣堂西边仲氏屋,同治八年五月五兄已令曾荣买下,但一直没有腾出,这次回家守孝,五兄和翁同龢都要住进去,故令两侄催赶快腾出。

通州入船,临清登陆,复由安山易舟,今抵杨庄,只十八里旱路便至清江矣。暑途悽切,幸上下均安,粗可支持耳。六月望后计可抵家。一切入城事宜,可照七年旧样,惟不可由地方官办理。执事、杠夫皆须自雇。南门马头,却须烦官中饬搭,可与诸尊长酌行。

仲屋已腾否?此事要紧。祥侄想早到家,将来仲渊一房(小状元翁曾源)似须住上房半边。我与汝父径拟住新屋。若仲厅可以安奉灵帷,我即在厅房住宿也。凡将大事要预为筹画,合于礼,宜于俗,不可逞臆随便,至嘱!衔牌照前次,要添几副,新者要添足。执事仍借各庙,亦无不可。马不必多,营中似可暂借。款客五簋不为俭,前人论之详矣。仲渊又屡发病,折齿、伤目,困顿已甚,嘻,如之何!汝等可迎至无锡,以便商酌。到扬州当驰函告汝也。

六月四日清江舟中 叔平

按:此札写于同治十一年(1872)六月四日。

同治七年,翁扶父柩等回乡安葬。父亲是大学士,慈禧太后懿旨,大学士翁心存灵柩过处,地方官均须妥善照料。所以到家后,灵柩入城到家的一切仪式均由地方官出面办理,其实执事、杠夫的劳务费均有翁家付给。这次是安葬母亲,所以两次信中都特别写明不可由地方官办理。翁同龢办事,公私分明。



荣两侄览:

四十日来粗称平稳,今蹑淮舟,真吾乡国矣。计十日必到苏州。

连次京信想已达,开吊日期及讣式尚可到家再酌。至入城一切必须早为预备。一时无从想起,汝等与汝长嫂商酌及诸尊长、诸亲友议之可也。

郁溽不可耐,草数字寄去,不尽所言。

六月六日淮安城下

叔平

按:此札写于同治十一年(1872)六月六日。

此行,上人大小十一人,跟班八人,厨子二人,打杂一人,老妪三人,丫头一人。箱笼什物亦不为少。

到家后汝父住仲氏新屋,吾拟住大书楼,带安孙、寿官同住。而汝父欲令吾住柏古轩或仲氏书房,有松树者。仲渊一房则住綵衣堂上房,若何布置,汝等自酌可也。汝父之意以为仲氏正厅安奉灵帷,较宽绰而不致散漫。此亦良是,但不知仲屋果已腾出否?我于汝父处未敢道及一字也。

按:此页附在上札后,写给祥侄。

侍奉不孝,天降之罚,悔痛之深,恨不即死。今于四月廿一日登舟,计六月中旬可以抵里,择要事数条开后:

一、仲氏屋若已全腾,则于西边大厅安奉灵栭。柏古轩须腾。

一、鸽峰牌楼西边余地已买得否,若从□场上看不居正中,便可买之,为将来之用。

一、讣文先刻,寄一式去,俟到时填开吊之日,讣用白纸。

一、入城仪从执事略,照戊辰旧式,不可官为预备。南门马头宜先预备。不必铺毯,亦不可草率。

一、到后尚须添漆,可先访漆工及高漆价。

一、葬期定九月廿二日,为时尚宽,不必汲汲。

一、东边厅上天篷如用不着,无须支搭。

雨泊毗陵,万端丛集。汝等或待于锡山耶。入城服色尚须斟酌。一切想均齐备。仲屋早腾即得,若环秀断,无用矣。天气稍凉,体中皆可支持。到苏须躭阁一日也。

叔平

六月十六日申刻

按:此札写于同治十一年(1872)六月十六日。

昨日泊浒关,今晨始抵金阊,明日拟住吴塔,若无风雨便可如期,廿一日午前到岸。号衣等当赁,赁卅二分,定带至家也。

查旧账杠夫究是几名,查不出可问亲友中知者及当时抬夫。吾日记云杠夫一百廿名,若是十六人一班,何以人数如是之多乎?共是三分,然算不出每分几人。自船请上岸,用小杠否?金棺四角着杠处要垫好,不磨为要。京中有现成布垫,吾乡恐无之,用纸亦可。再红呢棺套拟不撤,着手时防滑。另要小轿一乘,仲渊乘坐,于南门内等候,伊连日发病。再大书房后院要打扫洁净,不准人溲溺,空处多设溲桶耳。

十九日辰刻枫桥

按:此札写于同治十一年(1872)六月十九日。

以上几札都是翁南还路上写给曾纯,关照要做好母柩到家的各项准备工作,既全面又细致,连微小的细节都想到。可见翁办事的风格。

十一

移寓后屋多费广,精神持尚好。惟静思家事,辄增慨叹。做官无益于民物,做人无益于身心,穷达不同,其无聊一也。好将息自重,勿抑郁至要。

九月廿九日

叔平

按:此札写于同治十一年(1872)九月廿九日。写给祥侄。

六月廿一日扶母柩到家,住进五兄新购的仲氏屋,五兄住柏古轩,翁住进新修建的新厅。八月十三日翁和安孙又移住新居。

祥侄已39岁,还没有当上一官半职,一直在父亲身边,心情抑郁,故翁写此札开导他。反过来说:达时要有益于民物,穷时要有益于身心,一个人活得才有意义。

十二

画八件先令长喜(家人)携去,可一一点收。尚有二件至要者暂留此间,无论如何忙,总欲题数字于后也。

吉卿览。

瓶生

十六日

按:翁同龢20岁离常熟到京后,和祥侄有较长一段时间一起在家,只有同治十一年至十三年为母亲许太夫人守孝时。光绪十五年翁回家省墓,祥侄也在家,但翁仅在家住了半个多月。因此,翁为祥侄藏画题跋,恐在同治十二年(1873)。

十三

吉卿侄:

秋风起,念汝不置。汝自抵家,未尝寄一函,不无少懒。仅从戚友处略得消息。或云与宗湘文同寓,或曰非也。湘文所藏刘氏本《华山碑》为海内第三本,汝见之否?信来亦详述。又闻终日闭关,不见客。此尤不可,宜自策厉,勿令人议世禄之不由礼也。

杭州不下于苏州,仆从舆马之资将安从出。俭以自持,勤以集事。不勤将俭,亦无益。可喻此意。

南中来信极稀,夏雨伤稼,此中奇热,上下皆安。吾体粗可。别后之事一言难了,今又将赴山陵,不胜劳顿。

楚中每月通信,汝父兼握两篆,烦难可知。本任极苦,署任则前有成例,毫毛无所取,候其回任,扫数奉之,惟幕友修金等则于彼取给耳。以后汝可勤寄信,海舶甚便也。海塘冲啮,浙中两案,信来当详述。此问近好。汝筹弟在城外,此信城中寄,故伊无信。此次带信之周味腴乃汤氏亲戚,可往一拜。

叔字 七月廿日

按:翁致三侄信,《日记》上很少有记载,读信知写于光绪元年(1875)七月廿日。

这年翁在监修同治帝惠陵,故有山陵之行,七月廿日《日记》:“出城送周味腴行。”此信即交周带去。

同治十三年翁和五兄服阕回京,祥侄同行。八月祥侄以知府分发浙江。九月十七日祥侄分发浙江引见。十月初三,作诗送祥侄。五兄已任命湖北巡抚,十月廿三日,五兄挈祥侄及眷属启行,翁先策骑到长辛店等候。祥侄决定先随侍到鄂,再由轮船南还到杭州。

到浙江后要等候委派差使。从此札可知祥侄曾返家,关门闲居不见客。

写此信时祥侄已回杭州,翁勉励他要俭而勤。

这年五月朝廷命两湖总督李瀚章到云南查办“马嘉理事件”,翁同爵代理总督,即信中的“摄两篆”。

翁同龢是清末著名书法家、金石家,对碑帖的爱好成癖。据他后来所记,同僚李文田所藏《华山碑》脱两叶,乃宋拓精者。其次是杭州梁敬叔家华阴本,再次是邑人宗湘文家长垣本,故要祥侄“信来亦详述”。

十四

吉卿侄:

一函初来,快若星凤,得审近体安善。

省垣需次惟勤俭粗可自立,亦宜稍近书史,为临民、处事之本。厘金虽有主之者,其每月出入各口,衰旺细数必得其详。家信中可开一单备稽核。但不可宣诸同官,致涉多事。兴廉访(兴奎,廉访使是道员,为祥侄上司)昨一识面,亦尝告以有近属在彼,随时教诲。此君无书卷气,非胜巨任者也。余杭之狱,传闻异辞,偏听偏疑,皆足误事,直须包老再生耳。(杨乃武一案)临事不衷于理,徒谓官绅。如此说,彼京宦数十人,独非绅乎?(杨乃武一案,浙江籍京官都主张平反,一定是审案中又遇到了很大阻力,翁才有此感慨。)

吾蒙恩再直内廷,擢任农部(调补户部右侍郎)。自顾无一能,夙夜祗惧。京寓均好。汝筹弟料理入场(翁任会试考官)。楚中每月得信,鹿卿不来,专意侍奉。奎、安两孙虽皆承荫(有考荫生资格),不必汲汲作官也。草草问汝好。

丙子 二月十一日

叔字

按:此札写于光绪二年(1876)二月十一日。

曾纯弟曾荣(鹿卿)光绪元年二月到武昌侍奉翁同爵。

十五



鹿两侄览:

去岁数缄计必达。元日早朝会,大风雪后极冷。而例有投刺拜年之举。是夜大欧大泄,而大汗作矣。元气未漓,三返而复。次日请医,祛寒舒肝,今日霍然而起。疾病除日有憙矣。新年气象尚佳,除夕雪二寸许,两日不能出,想门外奇寒,不知多少苦人耳。病榻寂寥,凡一切苦恼事尽付坐忘。惟寒花得开,吾意如到天平、邓尉间,何日得果此愿。

两侄家居如何?汝父一生辛苦,汝等享用勿太过。凡大事要商量,不可各执己见。凡己见皆私见也。将身子提起,一边看便了然。义庄是大事,起屋之说极是而极难。西门地近而临水,一切皆便,故曰极是;材料粗薄,督工难得其人,故曰极难。

石梅祠堂费修葺,各处先陇尚待补苴,并须画图,刊入家谱。先公神道碑未立,皆吾平生之志。

《知止斋文集》早应刊成,奈孤儿牵于职事,负疚到今。倘今年强健,必告竣也。

前夕之病,实觉太骤,今如浮云过空,捉笔欣然。其字迹乃悬臂书,故不工。明日当写小楷以慰两侄意。

新正三日

叔字

按:此札写于光绪四年(1878)正月初三。

上年八月翁到武昌抚兄柩回家,祥侄也回籍守孝。

光绪三年除夕,“晚微雪淅沥”。本年正月初一《日记》:“天明后大风起,入夜未已,寒甚。上贺慈宁宫,御殿受贺,诣大高殿拈香,寿皇殿行礼,臣以不穿朝衣故未入。……拜北西城客。”这就是信开首的内容,但日记中未记自己生病。

信中告诫两侄不要各执己见,“己见即私见”下语警策,“将身子提起”就是放弃“个人中心”,你就看到还有别人,一切了然。

翁氏义庄是五兄出资倡导,在西门外山前塘上岸,后起别业“依绿草堂”,小状元翁曾源晚年即住于斯。

同治末翁在籍守孝时,编订了先父诗集。从此札可知先父的《知止斋文集》在光绪四年告竣。

十六

吉卿览:

前函当达。昨日拜朝马之命,自问年、资皆有不逮,蒙此异数,惟有感奋。

体中尚佳,得雪寸许,麦苗沾渥,粮价稍平,贫民仍多也。

两宅平安,安孙在此,余具另纸。此函华洋信局寄,何日到,记之。

十月十八日灯下

按:此札写于光绪四年(1878)十月十八日。祥侄在家中为父守孝。

十月十七日《日记》:“是日奉旨赏紫禁城内骑马,具谢折,俞佑兰写。”十六日《日记》:“夜微雪寸许。”

光绪四年,翁49岁,官都察院左都御史,从一品,故在札中称“年、资皆有不逮”。

“余具另纸”,则今天已见不到了。

他要祥侄记下信到时间,翁要通过比较选择递信最快的信局。

十七

吉卿览:

数日前作一函想必达。日来甚忙,盼南信也。京寓平安,移家之议中止,聊复跼蹐耳。鸣珂趋直,忝窃逾分,极觉安闲。所恐不习劳筋,养成娇嫩,于饭后仍走千步也。入冬尚暖,地气潮蒸,狐裘嫌厚。今日始大风,风定当冷。

朝廷无事,吉林西蜀星使频出,而新疆闻有蠢动。两楚、西江皆水患,晋、豫仍旱,豫又遭水。闽中拆堂(拆教堂)事尚无眉目。

汝体何如,孟河行不可缓,一一当如医所戒。京师无费马(费、马是孟河两位名医)之匹也。耕翁(翁同僚王文韶,号耕娱,时任军机大臣、总署大臣)少见,见亦不提济事。余详见前函。不一一。

叔字 十月廿六日灯下

趁未封河又寄此,汝信亦只须两三张,报平安而已。

按:此札写于光绪四年(1878)十月廿六日。

十月十七日,奉旨赏紫禁城内骑马,翁觉得年纪、资历都不够,“逾分”了。安闲了,饭后仍补走千步以锻炼身体。翁内弟汤伯述将长安街屋送给(实卖给)翁,九月十九日,长安街汤氏屋,其人已移,今日交房,因不愿招摇,翁没有住进去。

九月廿七日,恩承、童华驰往四川查办事件,即信中的“星使频出”。上年山西大旱,本年各地又频发水旱灾害。

祥侄多病,翁促他到常州西孟河去就诊。

十八

宋师回南已定,印若课读尚未到馆。本欲移居长安街汤氏屋,后门即头条屋也,议未决。明年二、三月中定遣德孙抚柩南行。到后可留在家着实教训。

吾在台中(本年五月翁擢都察院左都御史,都察院又称“御史台”)无所长,惟“公”字可自信。台端与科道不以属员论(都察院所属有六科“掌印给事中”和十五道“监察御史”),最难处。然科道风力,台中之光,吾正嫌不风力耳。

畏寒特甚,现在已是狐皮袍褂。烟火不温,年甚一年矣。长安街屋极破碎,所图者间量大,搬家劳费。伯述(翁内弟汤伯述)专等屋价,筹画亦难,故未定。

扬州(二姊处)常信去,寄些些物,年前必到。

杨书定进得,方印发各省,晦极而光也。

按:此札无月、日,观其内容,亦是附于光绪四年十月廿六日信后。

“宋师”指宋养初,光绪三年十月十六日到翁家当西席授安孙读,本年八月初十考取军机处章京,十月十七日辞馆南归。而聘请邑人曾印若,十一月才到馆。

光绪三年八月,翁扶兄柩从武昌回家,因急于回京教光绪帝,令嗣子翁曾翰回家主持五兄丧葬,曾翰本是五兄第三子。光绪四年九月,曾翰回京,途经天津感染时疫,到京后猝死。翁拟令次孙德孙于光绪五年二、三月间扶父柩南归。

十月廿一日《日记》:“以衣裘等寄扬州,托田总戎鼐臣携去。”田总戎曾随三兄翁同书于皖中,并和翁二姊夫钱崙仙善。

常熟恬庄杨氏是世族,本年九月廿六日,在京当官的杨鹤峰叔侄,将祖上写的《筹济编》两函,托都察院进呈朝廷,定三十日递,廿八日慈禧于东暖阁召见翁时,翁言及此书于荒政有裨,太后采纳。三十日进《筹济编》,发南书房阅看。后两江总督沈葆桢等到杨家取书板后印刷,分发各省。故信中说“晦极而光”。

十九

吴江相国(沈桂芬)忽患肿核,在头上右边,大如鸡子,不红而坚硬,兼有寒热,十年前即有之,九月中忽胀大。此间无医,晤庞劬庵可告之,致吾语,令问孟河良医如何。

天寒晷短,而署中不能不去。归即曛黑,苦不得暇。幸身体较九月远胜,睡亦较早,从此休息。看来相见有期也。诸亲友均道念。

按:此页也附于上札。

光绪四年十月廿六日《日记》:“问沈相国疾,谈良久,其右颏下发肿如鸡卵,颇作寒热也。”

二十

今日约数客为祁公送行,坐有张香涛(张之洞),洵佳客矣。两日如醉梦,今坐小斋,觉朝暾分外可爱。人生不过数十寒暑,若闲处不会消受,或蹙蹙不遑,或昏昏竟日,皆大愚也。

腊杪购得徐健庵(康熙中期主持文风的昆山人徐乾学)《遂园修禊图》,此图禹鸿胪(清初画家禹之鼎)作,东南名迹也。吾所得者乃当时副本,仅有钱湘灵(清初虞山诗派诗人钱陆灿)记。孙赤崖(清初常熟同声社领袖、诗人孙旸)书,然皆吾乡老辈。绢素剥落,当重装。闲中告次公(翁家乡密友,收藏家旧山楼赵宗建)。

初四日辰刻

按:此札写于光绪五年(1879)正月初四日早上七时。

此日《日记》:“隔年约祁子禾、吴清卿,为之饯行,张香涛、张子腾、汪柳门、徐颂阁作陪,申刻集,当晚散。观《长江图》、《娄寿碑》,客甚乐,而余病亦遂霍然,盖心气于是以舒,两年来无此乐矣。”祁子禾(世长),大学士祁 藻子,咸丰十年庶吉士。吴清卿即吴大澂。翁同龢忙中偷闲和好友相聚喝酒,看画,竟病也霍然。故在信中启示祥侄,一个人再忙、再苦也要会享受生活,寻找乐趣。不能一天到晚愁苦,更不能一天到晚昏昏。

上年腊月初七《日记》:“见徐《遂园修禊图》,此迹为海内名画,然此无款,而有虞山孙赤崖隶书引首,后钱湘灵记赤崖书,疑为当时副本流落吾吴中耳,价重难得。”但据此札,翁还是咬咬牙买下了,很得意,故让祥侄告知邑中收藏家赵宗建。

二十一

初六日趋直,一切照常,惟畏寒特甚,又直斋寒,不免多嚏耳。拜年且阁起,俟上元前后再奔驰也。安孙来此两夕,早又出城。印若沉静,无所施其教法。同邑诸子拟邀一叙。子松途出山左,有查办事,到任约在二月初间,引嫌,未曾通信也。

人日

子松全眷三月南行,其屋虽破,较烧酒胡同稍宽,且即收拾,究竟是自己房屋,故拟移入。若欲全家住此,恐无益,而多气耳。今年三月,有事山陵,必有差使,过此数日,即当检点账房、马匹,仍雇轿车耳,不坐轿也。致二杨书即日分送,勿置案头,久而忘却也。

人日

按:此两札都写于光绪五年(1879)正月初七(人日)

初八《日记》:“发己字一号南信。”此两札附在南信中,介绍京中情况,所以未署名。

安孙于光绪四年下半年发瘵症,吐血,十一月十九日西席邑人曾印若入馆,但安孙吐血越发越严重,不能读书,所以曾师无事可做,后辞馆。

子松是翁咸丰六年同年,同为光绪帝师的夏同善。上年十月十一日子松署吏左。十一月十八日子松放江苏学政(江苏学政,林锡三,以病遽殁)。子松到江苏任学政,要主持多次考试,翁家子弟参加科举考试的很多,故翁引嫌,未曾通信。

夏子松全家南还后,城中留下的房子,翁拟住进去。“今年三月有事山陵”,指到惠陵安葬同治帝。

常熟恬庄杨氏是翁家姻亲,“二杨”或指杨泗孙、杨沂孙。

二十二

付吉卿:

斌孙携来一函,阅之甚喜。奎孙北行,既已出陆,则到京必此月中旬。今幸适有荫生五人,于此月初十日吏部奏请考试,奎孙来已赶不上。据吏部人云,须明年再考,果尔则耽搁矣。

余年五十,谆谆如七八十人。公事之忙,朋侪中殆无其匹。无日不思归,然只是虚想。后起不竞,失我壮子,而孙又病,天意难量。

家事好努力,起须略早,不多嘱。

叔字 四月初四日

按:此札写于光绪五年(1879)四月初四日,这年翁50岁。

翁的小家庭的生存状况是悲惨的。光绪三年八月,五兄逝于武昌。翁赴武昌将兄柩迎回家,因急欲回京,让嗣子曾翰回籍,办理生父翁同爵的葬礼。曾翰光绪四年回京,在天津感时疫,发高烧,到京后猝死。而长孙翁安孙就在下半年因病吐血。光绪五年四月初四《日记》:“写南信第十号,明日发。闻安孙又吐血。”

祥侄子奎孙,祖父翁同爵去世后,恤典,赏举人,本年到京,八月朔奎孙考荫生,初五奎孙验收,明日进单,二等一名,共五人。初六,奎孙内用,在京中当小官。

二十三

吉卿览:

德孙来,略述家事,知平安,并携种种甘鲜兼佳羊毫笔。烦汝远寄,对之增怊怅也。

吾以薄德系于朝,欲守墓而不得,垂老之躯,思乡最不可耐。又念弧矢之义,不欲默默终老。要之皆妄想耳。

奎孙何日到家?此子尚欠阅历,其体不结实,寒途可念。灯下写此,万事努力。退直太迟也,问汝好,并合眷平安!

十一月五日,叔字

按:此札写于光绪五年(1879)十一月五日。此日《日记》:“写南信三十号,明日发。”

本年八月祥侄子奎孙考录荫生,十月初九南归,车二辆,马、骡各一。古代从运河或陆路从北京到常熟要二个月,又值冬季故称“寒途”。

翁次孙德孙十一月初到京,询以乡里事,尚能详对,因之不适,有怀归之意。

二十四

付吉卿:

知奎保安抵里中,甚慰。汝体中健适否?吾以时事艰难,日夕不安,须髩落而骨髓干,置之不复道。好守田园、教子孙,余不多谈。

按:此札写于光绪五年(1879)十二月十八日。

“时事艰难”指伊犁事件,翁已渐渐进入中枢。

二十五

吉卿览:

曹升(仆人)来,带许多食物,玉舟(邑人李玉舟,进士,在京当官)至,又复累累,皆可口,极快意也。

玉舟言两三次见,极好。近来能振起精神,无论何事当有益。义庄事、寻地事皆要紧,虽鹿卿主之,汝亦当措意。吾宗日替,即如士良(曾俊)何缘至此,可叹!吾体尚支持,不一一。问合家好。

九月十一日 叔字

按:此札写于光绪八年(1882)九月十一日。

信中提到的“士良何缘至此”,指乐志堂泰封一支,翁的宗兄宗元子士良于本年至金陵参加乡试殁于试寓。翁同龢于九月十一日《日记》:“写南信。”此札附在南信中。

本年七月十七日《日记》:“曹升携南信,并诸物件来。”有吉卿、鹿卿和德孙送。吉卿送笋尖一篓、蜜饯二种、虾米一匣、腊条一包。

八月三十日《日记》:“李玉舟从南来。”

翁氏义庄,五兄出资发起建立,光绪三年五兄过世后,建义庄,购良田事交给菉侄负责。吉卿是长兄,时在家乡,故翁嘱其亦应操心。要到光绪十七年九月礼部议覆翁氏义庄请奖,奉上谕,已故湖北巡抚翁某拟置义庄,敦睦可风,赏给御书匾额,以示嘉奖。则翁氏义庄建成当在光绪十七年。

二十六

吉卿览:

勿传噩耗,仲渊(小状元翁曾桂)倾逝,为之魂断。一切赖汝经纪。漆要匀,不可多,灰少用。经少诵,僧道无益。焚镪点香蜡格外留神。开吊须五七。斌(斌孙是翁曾桂长子,过继给兄曾文)病未痊,能否即归,未能定,菉卿必归,吾必不归也。

吾翁氏门祚日衰,气象日散。若子弟稍念祖宗诗礼之泽,收敛晓事,或尚可救。吾老,不胜摧痛,故究言之,余续寄知。

七月廿一日午刻

按:此函写于光绪十三年(1887)七月廿一日。

七月廿日《日记》:“斌孙得家信(初十发)知仲侄初四夜抵次早连发病九次(两月不发),大委顿,两医治之,不能进补药,现食粥云云。正切忧危,忽菉侄由城外信来,仲侄竟于十三日寅刻长逝矣。斌在旁,一恸几绝。余亦惨痛失神,家运如此,不复言矣!仲侄,仁孝人也。”廿一日《日记》:“定贤良寺讽经,翰林院报丁。发湘信,发家乡信。”

祥侄弟菉卿光绪十二年六月到京,销假,翁已任户部尚书,须另掣部行走,十三年二月得工部。故翁曾源的后事要托祥侄一人经纪。从此函可见翁处事细心,他是位典型的儒生,不信佛道,又以传承翁氏家训诗书忠厚之泽传家为己任。

菉侄于本年八月南还,斌孙于九月回家守孝一年。

二十七

昨日微雪,新年奇寒,大非腊尾之比。五鼓入时,不免瑟缩。自惟病体,若得早归,真是福矣。草草寄此纸,不列入号,余俟续函。此问合家安好,不一一。

新正九日

叔字

按:此札恐写于光绪十五年(1889)正月初九。这年翁已打算请假回家,而祥侄正在家中养病。

此日《日记》:“辰已雪作颇密。”初十记“大风寒甚”。

二十八

子祥侄:

一别惘惘,到沪而雨作,十日不止。候风兼候船,滞留到今,今将发矣。市楼喧聒,如仙人、道士,秽迹而已。大保体亦佳,性安静,所欠者学也。奎少奶奶(曾纯子奎孙妇)昨到此,见何君方,治疟甚妥。但饮食太少,精神不佳,极可虑。此次回苏,将来回常,极须调理也。

濒发写此慰悬念。

九月望 瓶生

按:此札写于光绪十五年(1889)九月十五日。

本年七月翁请假两月回乡,九月初三祥侄孙大保随翁北行。到上海后,因候风、候船;耽搁了十多天。九月十一日《日记》:“奎侄孙妇到重固镇医病,再泊于此,之缮下船看视,明日开行。”翁看了医生何君的药方,对奎少奶奶的身体极不放心,故信中关照祥侄,“极须调理”。奎孙续室苏州潘氏,故这次先回苏州,再回常熟。

二十九

子祥览:

得腊月廿二日函,积想始释。前此只知在船暂泊也。衙参极早,应时而往。精神加,饭量增,可见劳力之有益于身体,极慰、极慰。

穷民闹赈事所常有,惟竭诚开谕也。吾习闻潜虚府君(翁祖父翁咸封)在海州查赈时,始则次贫争极贫,中户争次贫。逮再往,则已服不争。三往则望见颜色便云:“任翁太爷分付,吾民总有生路。”是何也?积诚所感也。小舟破衣,一门斗跟随,亲挟册,挨户细查,此时无此官矣。非民情今日始刁也。汝若派查赈,是极难事,惟有删除官体,到处以好言安抚,至要至要。浙粮十万无济于事,五万早在通(通州)。江浙事同,浙办胜江远甚,盖查勘较速耳。

吾冬月即外感作热,勉强未请假。腊月又热,转为咳嗽。咳嗽小疾,觉伤中气,由是彻夜不睡,几至委顿。除夕销假,犹虚惙。今咳止,元气渐旺,疒气渐除矣。农曹事难之又难,内直(给光绪帝授读)却甚平顺。

寓中皆好,秀姨起床,奎孙一月三五次来,大保尚未延师,无事不令出门。可勿悬念。此问近好。

正月廿三 灯下

叔字

按:此函写于光绪十六年(1890)正月廿三日。

正月十四日《日记》:“得吉卿腊月廿二杭州函,平安,尚无差。”正月廿三日《日记》:“写浙信寄子祥侄。”

上一年七月翁请假两月回家修墓,此时祥侄在家,九月初三翁带了祥侄的长孙之缮(大保)回京,而祥侄儿子奎孙早已在京中。

祥侄科举考试不理想,秀才都未考中,咸丰七年给他捐了个中书科中书职衔。咸丰九年赴江阴录遗,取第六名,十一月赴杭州乡试,未中。咸丰十年太平军占领常熟,祥侄到苏北奉漕督札,在兴化督办军粮。同治三年三月经富兴阿奏保花翔,奉旨允准,十月富明阿保出力各员,祥侄加知府衔。同治十三年翁和五兄服阕,和祥侄一起回京,八月廿八日祥侄以知府分发浙江,是日验收。十月廿三日,祥侄先侍奉父亲翁同爵到武昌,再南还去浙江。光绪二年七月得滕溪差。光绪三年八月翁同爵过世,祥侄在家守孝后,一直留在家中,要到光绪十五年十月廿二日再起身赴浙。

本年正月十四翁得祥侄函,在杭州,尚无差,没有差使就没有收入,从信可知,只能“在船暂泊也”,后到衙门当差。光绪十五年江南发大水,江苏、浙江灾区均需赈灾。祥侄被派往灾区查赈。灾民闹赈也是常有的事,翁同龢举祖父的翁咸封在海州查赈的典范事例,教导祥侄:放下架子,深入民众,诚心相待,民众才会信服,矛盾才能解决。

上年腊月翁同龢外感发热咳嗽,但他有一股犟劲,十二月二十日《日记》:“早睡则咳,不如晚睡,以观其变,此非小病,当战胜之,不服药,夜咳一次。”廿二日《日记》:“彻夜不解带,不就枕,或起或立,或叩头,然咳不为减。”到廿四日,夜大咳,凡跏趺等法皆不效矣,以后才请医诊脉吃枇杷叶水,到小年夜才止咳。秀姨是翁姨太太,上年一场大病,几殆,到本年正月才起床。大保这年16岁,在翁家中读书,准备考监生。光绪十九年六月十五日,大保和外甥俞钟燮儿子景臣赴国子监录遗,次日大保取廿二,景臣八十七,取得了参加乡试的资格。

三十

子祥侄:

前函恐到迟。迩来当已定居,眷口当已到,极念、极念。

玉山孔道(大道),虽无迎送之劳,然过客岂乏相识,不免将接耳。广信纲课,丁亥(光绪十三年)春秋纲计四万五千余两。现在所办是戊、己(十四、十五年)之间,情形若何,勿谓无比较也。肩住项下,广信独无。第一禁讹索肩贩,然私枭岂能不除。若尽委商人,静收课项,设官督销之谓何?况有分卡,则有稽查。用人不当则卖放勒掯之弊纷纷而起矣。声名官职不可不慎。

此皆平安,奎孙举子,丰硕可喜。此问均好!

中秋日

叔字

按:光绪十六年庚寅,八月朔《日记》:“祥侄得广信督销局差。作信勖其勤慎。崧中丞有信来。”中秋《日记》:“写寄子祥函。”则此札写于光绪十六年(1890)中秋。上一封勖其勤慎。这一封又具体指出在什么地方勤,什么地方慎。祥侄识见不高,能力不强,故再三叮嘱。

祥侄儿子奎孙在京城,七月十九日《日记》:“奎孙今日举子,添丁可喜,命之曰‘之燮’。”但很不幸,这位“二保”,第二年殇。

三十一

未任事先计出息,此最鄙最下之论。又有一种口言苦况,而手却放松,亲友僮仆牵连而至,不择好歹,随便安置,终至大受其累,官亦因之而去。此州县之通病也。

现在厘差局差亦不下于实缺,家丁幕友视为肥肉,先则百方钻营,继则百方舞弊,虽精明强干者犹堕其术中,况下此者哉!委鬼是著名糟烂,邵仰亦断靠不得,目动善恭维人(委鬼、邵仰应是祥侄的幕友)。家丁多烟霞、懒惰之夫,可默自检点,能驾驭否?一屋中共几枝枪,事可知矣。他日毋悔。

叔字

中峰与靳翁至交,有此局暂且试看,若不得力,只好另委语。知之!

按:据翁同龢《日记》。光绪十八年(1892)六月十九日祥侄调衢州厘差。此札应写在六月十九日后几天内。

札中指出了州县官长腐败的通病,一是当官为谋利,一是为手下的幕友家丁操纵,无法驾驶。所以在信中谆谆告诫。翁氏的官风箴言是敬、清、勤。

时浙江巡抚为崧骏,巡抚称“中丞”,“中峰”恐指巡抚崧骏。

三十二

朱敏生(朱智)函交去,晤时道相念。严旨裁厘卡各差,恐渐中必归并局务,删汰委员。此差亦未易得矣。若嘉、湖等处厘差,纵有亦不能指索也。

按:三侄调衢州厘差在光绪十八年六月,委衢州知府在光绪十九年五月。此札恐写于光绪十九年(1893)二、三月间。祥侄撤了厘卡差,才被委衢州知府。他到浙江来本是补知府的。

朱智是翁的同僚、好友。

三十三

吉卿览:

阅邸钞,知摄衢州府篆。廿年旁观,一握为笑。爱民、察吏、听讼、稽征颇不易也。

比较是厘卡一弊政,然考成在是,未知一年所收较历届何如,极念、极念。

官事烦冗,即笔墨想亦不少,书禀外家信亦不可无。之善完姻,杨艺芳面称送女来京,期以明春二月。昨见汝代笔来函,乃云已择十月南中举行,奎保已定八月挈之还南。此等事吾岂愿管,但艺芳主持姻事,本与我约之善在京,伊家即愿,在南即不愿,今年四月复申前说。亦当听艺芳来信方准,不能任一面无据之词,贸贸然行也。前有专函寄汝,即且亲笔写一信来为要。此家事,亦足见官事之有无积压也。之善今日赴监录遗。顷出场尚早,大致不至不取,盖江苏本宽也。取不取未可知,总之有志气,吾面不假借,心却甚喜。若肯听我约束,当可成就。吾默体吾兄寂漠之意,不敢辞难也。写至此,挥泪满纸。

吾体尚健,勿念。京中大雨,成荒年矣。

六月望,叔字

按:此函写于光绪十九年(1893)六月十五日。

本年五月二十八日翁从邸抄知三侄委衢州府。六月十五日《日记》:“写衢信,明日发。……是日大保与俞景臣赴成均录遗,归时日未落。(次日大保取廿二,景臣八十七。)”

祥侄于同治十三年,以知府分发浙江,到光绪十九年才摄衢州府篆,故有“廿年旁观,一握为笑”之语。

此信谈官事后,主要谈祥侄长孙之缮(大保)婚事,之缮20岁时定姻杨氏。翁同爵夫人即杨氏。杨艺芳名宗濂,无锡人,翁家姻亲,应和常熟恬庄杨氏为一族。清末官观察,著名企业家、收藏家。和弟藕芳主管上海织布局,于本年十月织布局火烧后,兄弟俩又开纱厂。杨艺芳应是大保的媒人,主张送女来京,而祥侄“任一面无据之词”,欲让大保回家结婚。最奇怪的是在以后的《日记》中未记大保何时、何地成婚。也许是祥侄不听叔父的规劝,让大保回家结婚,翁大为不快故也。光绪二十一年十月廿六日记:“杨艺芳来谈,大保妇产难卒。”到光绪二十七年辛丑正月廿九日记:“日落时杨临士(以迥,之缮之太岳)同杨莘伯(杨崇伊)及其长子云史来。临士昨至五兄墓相度。”才知大保的岳父叫杨临士,在外地当官。

三十四

信未来时,早托许吏部致意星台照料。今星台却未便通函,以铜本未解户部,劾两藩司查议,几至降调,星臺能无介意哉。廖处亦托其弟于家言中详之矣。惟中峰处当冒颜一说耳。我无所谓耿介,平生荐馆说项书流落者不知凡几?但为自己子弟则立言尤难。此等事汝当深悉。中峰昔尝托其至戚入京察剡牍,我直词折之,彼亦不再言。敏翁吾至好,日内当草一函与之,彼若关切,不难以原函示中峰也,如何?

此间无书记,现一切信函皆本店自造,极吃力,须知之。

按:此札未具姓名、月日,翁宗庆老先生还收藏有此信的信封,中间写“署衢州府正堂”,边写“癸巳六月十六日京寓”。此札应写于光绪十九年(1893)六月十六日。

光绪十八年六月祥侄调衢州厘差,光绪十九年五月廿八日翁闻三侄委署衢州府。恐怕是祥侄请翁给浙江的地方官说项,翁写此回信。光绪十九年六月前,浙闽总督是翁的同年好友谭钟麟,字云觐;浙江巡抚崧骏,字镇青;布政使刘树棠,字景韩,按察使黄毓恩,字泽臣。信中的“星台”、“敏翁”不知指谁。

翁同龢挚友廖寿恒的哥哥廖寿丰,光绪十九年八月以河南布政使入京觐见,十二月浙抚放廖寿丰。信中“廖处亦托其弟于家言中详之”,指有关祥侄的事已请廖寿恒在家信中跟他哥哥详细说明。 p5qRZfYDq1XVGpB2jPFP54CeT44UAvPyD7ak8CbLOR+ECI/6p5Eiud5KUhH0Wy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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