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秦汉史研究会会长王子今教授在其著作《20世纪中国历史文献研究》的“《三国志》研究”一节中 ,历数现代《三国志》研究专家十余人,复旦大学吴金华教授是最后且最重要的一位。
吴先生是江苏南京人。名金华,诞生于1943年11月27日夜晚,因第二日报童高呼“金华大捷”,尊翁即以胜地名之。字企玄,其师徐复(鸣谦)先生所赐。号慕朗居士,以《蜀志·向朗传》载向朗年逾八十犹手自校书,先生慕其老而笃习,因自取此号。1966年毕业于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适逢时艰,1968年分配至徐州地区赣榆县的中学任教。1978年考回母校,师从鸣谦先生,学业精进。1981年留校任教,1995年调入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2013年6月2日驾鹤而去。
先生毕生从事汉语史与文献学的研究,侧重于“中古汉语”的词汇研究与《三国志》整理研究,所关注的学术研究领域是训诂学与校勘学。学术专著有《三国志校诂》(江苏古籍出版社1990年)、《世说新语考释》(安徽教育出版社1994年)、《古文献研究丛稿》(江苏教育出版社1995年)、《三国志丛考》(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古文献整理与古汉语研究》(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古文献整理与古汉语研究续集》(凤凰出版社2008年)等。如今,《三国志今注》(凤凰出版社)已有初校样,点校本《三国志》(中华书局)修订工作已打下基础。而《三国志》研究的系列性项目,《三国志》新校本、《三国志简注》、《三国志》新注新译、《三国志》文本系统的研究、《三国志专题索引》、《三国志大词典》、《三国志》研究概论等等 ,或有初步计划,或有部分样稿,或有部分成果,竟不能亲自完成,世人岂不为之一恸!
先生是我的授业恩师,亲授《史记》、训诂学、语法学等多门课程。30年来,面聆先生开示不计其数,谈《三国》更是家常便饭。因从下列四个方面,述介先生研治《三国志》的特点和贡献,记叙先生准备做而未及做或未及完成的一些工作,期待学人能全面了解先生的道德风范与学术成就,继续推动《三国志》整理研究的深入。
先生于1978年师从徐复先生攻读汉语史专业研究生,读书期间即担任语言学家、三礼学家钱玄(小云)先生的助教,为中文系本科生辅导古代汉语课程。并协助徐复先生查证《汉语大词典》编纂过程中所需要的资料卡片,在“斋舰”“顾返”等语词研究方面受到称赞,徐先生在《读〈义府续貂〉识语》中就有提及 。早期对《三国志》的研究,即以语词考释、语法研究为主,发表了《〈三国志〉解诂》、《〈三国志〉考释》、《试论“R为A所见V”式》、《〈三国志〉拾诂》、《〈三国志〉词语札记》《〈三国志〉词语简释》等十多篇文章。这些厚重的成果,得到了学术界的赞赏,也为先生赢得了荣誉,1985年获江苏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1986年获中国社会科学院青年语言学家奖。
这些文章以及一些未刊的研究成果,达700余条,汇为先生的第一部研究专著《三国志校诂》。笔者写过两篇小文介绍此书 ,认为该书的主要特色是“重视发明、讲求实用”。具体可以分为五个方面:(一)新校新释。(1)传讹至今,尚无人校理者,先生为之校定。(2)古义时语,迄今未见注释,或云“未详”者,为之训释。先生的独到创见,随处可见。(二)辨证误校、误释。(1)古今校者有误处,为之辨证。(2)又有古今注家误释,或辞书误解者,为之辨误。(三)释疑袪惑。古书疑义,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者,以及古今校注者致疑之处,先生列举翔实的史料,为之辨证,解决了许多悬而未决的问题,颇具卓识。如第145页《魏志二十六·满宠传》“樊城得水”,或疑“得”一作“待”,或疑皆非是,先生以为“得”字不误。释疑袪惑方面,先生做了大量的工作,博考典籍,所校释多成定论。(四)申证前说。(五)中华书局标点本标点不当,影响文义者,为之辨正。而广征博引,考校翔实,训释精允;校勘多揭出其致误之由,训释多连类而及,举一反三,则成为《三国志校诂》的基本特色。此外,该书择录卢弼《集解》问世以来的研究、整理《三国志》的有关成果101条,有的条目后附有先生自己的观点,成《三国志考释集锦》。书末附有《三国志标点本两版校记》,举出67处形成阅读障碍的文字,予以说明、辨证。这种工作显示出先生兼收并蓄、充分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方便读者的严谨学风,该书也起到了集大成的作用,对于读者总体把握《三国志》研究、整理的状况,很有益处。该书后来获得了“全国古籍优秀图书奖”。
吴金华《三国志校诂》书影
从1978年到1990年前后,先生充分运用文字、音韵、训诂、语法等方面的知识,全方位地开展《三国志》语言研究,并对标点本存在的标点问题做了初步的梳理,解决了大量的问题,取得了初期的成果。1995年调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又有编入《古文献研究丛稿》的十余万字的《校诂外编》《校诂订补》《校诂外编补正》等文。2000年完成上海市社科基金资助科研项目《三国志语言研究》,将考释与校勘工作推向深入。此外,攻读博士学位的学生从事《三国志》异文研究、成语研究、与中古汉语词汇的比较研究等,也都融入了先生大量的心血。
吴金华《古文献研究丛稿》书影
需要强调的是,先生的《三国志》语言研究是与中古汉语研究相结合的。先生认为,在“中古汉语”研究中,《三国志》不愧是大型的优质语料库,无论你选择语义学、语法学、语音学的什么课题,它都能提供丰富的语料。这一点在《〈三国志〉语词笺释》一文中有所体现,先生认为“我们的目光常常投向蕴藏于《三国志》的中古语词,于是便产生了如下三点印象:印象一:新词、新义层出不穷;揭示这些内容,可以大幅度增添汉语史研究的鲜活语料,有助于填补大型辞书的诸多空白。印象二:误读、误注、误译的现象不胜枚举。讨论这些内容,可以丰富古文献学的研究资料,有助于提高古籍整理研究的学术水平。印象三:要揭示上述内容,必须在宏观考察的背景下,开展以《三国志》本体研究为基础的个案分析。” 先生的研究成果,得到了中古汉语研究者的高度重视,“注重创新,注重方法,注重深度”的学术理念,也受到学术界的高度赞扬。
训诂与校勘本是难以严格区分的问题,在先生的研究中也常常是同步进行的。如1982年发表《〈三国志〉标点献疑》、1984年发表《三国志校点拾疑八则》 。但从对材料的运用与成果的呈现来看,在不同时期先生的研究还是有所侧重的。先生在《三国志丛考》的《弁言》中谈到:“《校诂》是1987年撰成的,那时我还没有全面的调查过《三国志》的七种重要版本,还没有悟出陈乃乾《三国志》校点本(中华书局1959年)的误文往往来自金陵活字本。”此后,则进行了系统的《三国志》文献学研究,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并为做集大成式的校注打下坚实的基础。代表性成果《〈三国志〉斠议》 ,洋洋洒洒27000字,文分六部,例举九十,是一篇校勘学的经典文章。文本研究的主要成果也汇为先生的另一专著《三国志丛考》。在《三国志》文献学研究方面,先生主要做了以下工作:
一是通过对以前集大成著作的研究,肯定已有的成绩,指出其中的不足,有了系统、全面校注的计划。先生在《三国志丛考·弁言》谈到:“二十世纪是《三国志》整理研究成果层见叠出、异彩纷呈的时代。仅就《三国志》文本的校理而言,完成于三十年代的重要成果就有易培基《三国志补注》(台北艺文印书馆1955)、卢弼《三国志集解》(古籍出版社1957)、张元济《三国志校勘记》(商务印书馆1999)三种。毫无疑问,从文化学术史的角度深入认识这些成果的历史价值和现代意义,是我们不断推进研究起点的重要途径。”
先生也正是在此基础上向前推进的。关于易著,先生发表《略论易氏〈三国志补注〉》《易氏〈三国志补注〉今证》,揭示其历史贡献和实用价值;发表《易氏〈三国志补注〉评述》,揭示其不足。关于卢著,先生则有65000字的长文《〈三国志集解〉笺记》 ,客观评价《集解》“汲取了历代集解式著述的丰富经验,展示了广采众善的博大气象,体现了筚路蓝缕的创新精神,显示出有疑则阙的治学态度”,肯定其为里程碑式的巨著,是“目前关于《三国志》的最详注本”,但同时指出三点问题:一是在版本的取舍上似乎带有情绪化色彩,二是不熟悉语言文字的学问,三是在引证文献上,还有许多空白。
二是通过对《三国志》版本系统的梳理,揭示出校点本的工作底本是金陵活字本。1989年下半年,岳麓书社约请先生整理《三国志》。先生就有意识地对《三国志》版本系统做了深入的研究,对传世的几十种传本,按照抄写刻印的时代及其形态等做了分类,分别指出其源流与价值,并取得一些新的成果。如揭示出“权威本”中华书局校点本以四种版本择善而从,而以清同治六年金陵书局活字本为工作底本的事实。这让学术界对校点本的“致误之由”有了清晰的认识。
由岳麓书社于1990年推出以商务印书馆据宋绍兴本、绍熙两种刻本配合影印的百衲本为底本、以后出旧刻通行本为互校本的《三国志》新整理本。由《出版说明》可知,岳麓版《三国志》在文字方面,订正讹衍脱倒之处甚多;在标点方面,则大部分因袭了校点本,只有600余处有所不同,所做工作主要是存异、匡谬、补缺和加工。在印刷8次累计印数达158000册之后,先生又进行了认真的修订,从1999年所做的《修订后记》可知,先生认为“学术事业是没有止境的,新视角、新方法、新资料总是把老工作推上新台阶,岳麓本的修订也不例外”,“今天从事《三国志》的校勘,比以往拥有更多的优越条件。一是可参考的资料比过去丰富;二是又有幸读到一些有关的新论著,受到不少新的启发;三是电脑时代的到来,使我们的研究具备了比过去更便利的方法与手段”。因此,先生的修订工作取得较多的成果,改动达900多处,使此新整理本更加完善。
吴金华《三国志丛考》书影
先生全面系统整理《三国志》文本,梳理版本系统,也为此后开展点校本《三国志》修订工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三是重视出土文献和已有成果,将研究工作推向深入。先生一直重视新资料的利用和老资料的新利用。如1989年发表《晋写本〈魏志·臧洪传〉残卷初探》 ,对残存的375个字进行充分的运用,肯定其“确有‘一字千金’的价值”,并对另外3种晋写本残卷,也做了一定的探讨。此外,利用日本古写本《群书治要》解决一些校勘与语言研究方面的问题。
先生对时事不太关心,很少参加各种会议,但对学术研究的动态非常关注。试举一例。2012年12月3日收到先生邮件,为先生的讲义“《魏志·倭传》助读”六讲,计78000字。《今注本二十四史》中的《三国志》12册,巴蜀书社2012年出版,市场上尚未发行,而先生文中已有这样的文字,“前不久,看到杨耀坤先生等校勘注释的《三国志》,其中也提出了不少值得进一步讨论的问题”,“杨先生是我钦敬的《三国志》研究专家,他的《今注》严谨弘博,跟他的旧著《陈寿评传》等等一样,质量很高,当今罕见其匹,读了获益匪浅;但这里的‘欲’字是不是一定要改?我有点疑问,可惜现在不能当面请益,只好把浅见记在下面”。这也验证了先生平时所言,“四川人《三国志》研究水平很高,要关注他们的成果”。
四是主持点校本《三国志》修订工作,并对新世纪如何从事古籍整理研究工作做了大量的思考。先生在修订岳麓书社版《三国志》的同时,于1999年8月修订旧稿《中华书局校点本〈三国志〉修订刍议》,发出修订点校本的倡议。这在全国来说应当属最早的。先生在宏观观照与微观分析的基础上,提出了一整套修订原则、方法和具体的工作方案,具有重要的理论价值与应用价值。对推动点校本“二十四史”的全面修订,具有一定的作用。此文最先发表于由笔者担任责任编辑、江苏古籍出版社2001年出版的《古文献整理与古汉语研究》一书。受先生学术理念的影响,我也于2002年撰写了《〈史记〉新整理本刍议》 一文,认为《史记》点校本也存在较多问题,同样需要修订,作了学术上的响应。
2007年5月,先生受聘主持由教育部、新闻出版总署暨中华书局联合立项的“点校本《三国志》”的修订工程。笔者参加了点校本“二十四史”暨《清史稿》修订工程第一次工作会议,又有机会面聆先生教诲,共游香山。当前《三国志》修订样稿已获通过,只是先生不能亲自完成修订了。先生挚友汪维懋先生感叹:“你通晓汉魏六朝语境、熟悉佛学语言,从语言学家、文献学家的角度研究《三国志》,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可你就这么走了,把这些新发现、这些新成果、这些将要解决的疑难问题,统统又交回给历史,统统又变成不可知的问题留给了后人。后人要解决这些疑难问题又不知要走多少弯路、付出多少艰辛啊!”但我相信,有《三国志整理研究长编》在,有先生仙逝前一个多月撰写的《点校本三国志修订细则》等在,有先生培养的研究团队和弟子们在,有先生的哲嗣吴葆勤博士(现为凤凰出版社总编辑,编审)在,在中华书局的有力领导与协调下,修订工作一定能高质量地完成。先生所播撒的《三国志》研究种子,必然会开花结果。
先生长期从事语言研究与文献整理的实践工作,到复旦大学后,更加重视跨学科研究的理论与方法,有意识地运用理论方法,对各种现象进行归纳总结,从宏观上来重新审视一些老问题,如发表《新世纪之初〈三国志〉校勘问题的思考》等文章,作题为《全球化视野中的古文献学》 等演讲,作《进入网络时代的“中古汉语研究”》等讲座。在《〈中日《三国志》今译与中古汉语词汇研究〉举要》一文中指出:“一位严谨学者的力作,一项全球化视野中的专题研究成果,一部充满新意而富有创见的学术专著,总是有许多值得读者尤其是同行的读者细细品味的内容,倪永明博士的《中日〈三国志〉今译与中古汉语词汇研究》一书就是这样。” 并对古籍今注今译的理论与实践提出了一系列新的见解。在《古文献问学丛稿序》中提出:“传统的考释学,特别讲究本证与旁证的互相支撑;西方的阐释学,特别强调整体和局部的双向循环。” 又应汉学家、挪威科学院院士、奥斯陆大学教授何莫邪(Christoph Harpsmeier)先生之邀,共同主持《〈三国志〉中英文对照译本》的科研项目。
先生曾有编纂《三国志大词典》的想法,故对山东教育出版社1992年出版的《三国志辞典》(张舜徽先生主编)做过认真的研究,撰写了《〈三国志辞典〉商兑》 一文,“所讨论的问题只侧重于辞书的立目与词语解释两个方面”,分为十二个方面。需要说明的是,先生在研究工作中非常注意对前人劳动成果的尊重,对别人所做的贡献给予应有的客观的评价,如该文的结尾,先生写道:“最后,我们还要强调说明一点,即山东教育出版社的《三国志辞典》为二十世纪专书辞典的园林增添了新的景点,对推动文化事业的发展做出了新的贡献。我们认为,在充分认识其新贡献的同时,结合某些值得商兑的问题进一步探索辞书编纂的难点和盲点,会使这部《辞典》更富有利用价值和启发意义。文中恐有不当之处,欢迎批评指正。”
吴金华《古文献整理与古汉语研究》书影
先生还曾将《汉语大词典》与《三国志》相关的所有条目做了全面的考察,发表了《〈汉语大词典〉书证商榷》《〈汉语大词典〉中有关文献考察的若干问题》《〈汉语大词典〉商补》《〈汉语大词典〉商订八题》等系列论文 ,揭示其不足与失误,全方位地提出修订意见,并第一次提出且论述了汉语辞书中“假目”“误目”“疑目”等特殊现象。可以说,这些见解均发人之所未发,对辞书编纂具有不可忽视的指导意义。
先生的《三国志》研究,早已在语言与文献研究的基础上,精熟史书体例、三国史事及文化习俗,走向理论与综合研究。如2010年的《〈三国志〉的叙事、评议与抒情》《关于“曹操墓”热议的述评》等;最后半年所写系列文章《三国志发微》之一《陈寿详略之笔与〈三国志〉的繁简之处》的《目次》为“一,详录‘虚实难明’的陆凯遗表”,“二,‘荀勖’仅见《上诸葛亮集表》”“三,《蜀志》《魏志》屡记刘备帝王之相”;之十二《〈三国志〉何曾虚饰王平?——刘知几〈史通〉“不可轻信”举例》。还有与《三国演义》的比较研究等。或考证史实,或研究史笔,或议论史评,或品鉴文学,真知灼见,层出不穷,令人叹服。
当然,先生对与《三国志》有关的《后汉书》《世说新语》《建康实录》等文献,也做过精深的研究,专著《世说新语考释》,更是得到学界的一致好评。先生对佛经语词研究、对辞书编纂等有很大的贡献,显示出开阔的学术视野和综合研究的学术理念。
先生是章(太炎)黄(季刚)学派的传人,也是中华学术文化的热心播火者。先生在1985年因协助徐复先生创办南京师大古文献专业有突出贡献,被评为省级劳动模范,省政府授予“江苏省优秀教育工作者”称号。1992年起,因从事高等教育工作有突出贡献,享受国务院颁发的“政府特殊津贴”。2008年受聘为复旦大学特聘教授。据何凌霞博士所撰《吴金华先生传略》可知,除联系博士后8人以外,已招收海内外博士生34人,硕士生12人,可谓门下人才济济。其中有不少学生撰写了与《三国志》有关的学位论文。已出版的有王文晖博士《〈三国志〉成语研究》(湖北人民出版社2004年)、苏杰博士《三国志异文研究》(齐鲁书社2006年)、倪永明博士《中日〈三国志〉今译与中古汉语词汇研究》(凤凰出版社 2007年)、马丽博士《〈三国志〉称谓词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王彤伟博士《〈三国志〉同义词及其历时演变研究》(巴蜀书社2010年)等。另外还有储泰松《〈三国志〉裴松之音注浅论》、季忠平所译《吐鲁番、敦煌发现的〈三国志〉写本残卷》(片山章雄撰)、陈健梅硕士学位论文《裴松之年谱》(2003年,获上海市研究生优秀学位论文)、邓军《三国志代词研究》(2001年博士学位论文)、崔泳准《中韩〈三国志〉今译与古汉语专题研究》(2003年博士学位论文)、阎玉文《〈三国志〉复音词研究》(2003年博士学位论文)、萧瑜《敦煌吐鲁番出土〈三国志〉古写本用字研究》(2006博士学位论文)、何凌霞《〈三国志〉专名研究》(2009年博士学位论文) 。何博士认为:“先生学术视野开阔,治学不主一家,由古及今,自东徂西,兼收并蓄,善采众长。先生的治学理念亦贯穿于弟子的学术成果中。”南京师范大学何亚南教授的博士论文《〈三国志〉和裴注句法专题研究》 ,也得到了先生的很多帮助。此外,先生曾主办“《三国志》研究第一届国际学术讨论会”及“中古汉语第三届国际学术研讨会”,为推进学术研究不遗余力。笔者在先生指导下,撰写《南京图书馆藏〈三国志〉版本简论》 一文以参加2002年11月在复旦召开的研讨会,多了一次学习的机会。这些成果,与先生的研究论著共同反映出新世纪《三国志》整理研究的深度和广度。可以说,先生将《三国志》研究推向了时代高峰。
倪永明《中日〈三国志〉今译与中古汉语词汇研究》书影
先生培养学生,投入了大量精力,对后辈有着很高的期待,在生命的最后的旅程中,先生还编写了《〈魏志·倭传〉助读》六讲,并“旨在通过《魏志·倭传》的研读,了解古文献研究和古汉语研究中的必须注意的问题,跟共读的同学一同寻找新的、前沿性的、原创性的研究课题”。
先生还有许多计划要做,《三国志汇校集释》就是其中的一项。先生来信商议此事,嘱做方案草稿,我曾呈交一份近3000字的初稿。关于课题研究的意义及研究现状评述,当时写道:“20世纪30年代,卢弼汇集历代学者对《三国志》正文和裴注所作的注释、版本校勘和考证,结合个人的成果,编纂为《三国志集解》(古籍出版社1957年)。中华书局1959年出版的《三国志》点校本,就是在《集解》提供的学术基础上推出的‘权威本’。易培基《三国志补注》(台北艺文印书馆1955年),周一良《三国志札记》,张元济《三国志校勘记》(商务印书馆1999年),赵幼文遗稿、赵振铎等整理《三国志校笺》(巴蜀书社2001年)等,或考订名物制度,或训释词语,或进行校勘,或研究版本等,均取得一些成绩,是我们不断推进研究起点的重要资源。然而遗憾的是,各书校注遗误不少,或版本取舍不当,或疏于语言文字考释,或引证文献有误,或已有成果吸收不足等,未能如意处仍多,约略统计,人名、地名、史实、典故、语词训释、标点之误等数以千计。从学术史角度看,现已过去多年,这些成果多有不足,订补论著也多而分散,借鉴乾嘉考据学和现代学术方法,选录前贤和今人可信的成果,融入吴金华教授及其学术团队的研究成果,对《三国志》做一全面的汇校集释,推出一部代表21世纪《三国志》学术研究水平的集大成之书,是非常有必要的,且是可行的。”在结语部分,当时写道:“以上成果和积累的经验,收集的研究资料,以及《三国志》整理研究最强的学术带头人和处于领先地位的学术团队,都为《汇校集释》创下了独有的学术条件,打下了很好的学术基础,提供了能够实现的学术保障。”如今最强的学术带头人不幸仙逝,此类重大课题,不知何时何人能够完成了。
先生在《三国志》研究方面,取得了蜚声海内外的、令人敬佩的成就。这与先生语言学与文献学的高度造诣及其二者的相互结合,与先生对史书体例、三国史事与文化习俗的精深理解,与先生的学术理念等等是分不开的。
先生在《跨世纪的徐先生》 一文中阐述:“在学术研究上,徐先生常常提到的字眼是‘新’‘博’‘通’‘专’‘精’。假如我没有误解的话,那么,在这五位一体的治学要诀中,‘精’是要诀的核心;如果在上述五项中偏重某一方面而忽略其他方面,就难免出现偏差,比如只‘博’不‘专’则流于浅薄,只‘专’不‘博’则难免狭隘,等等。”在《训诂学家的乐趣——徐复先生二三事》 一文中写道:“先生最大的乐趣,在于从语言文字学的角度不断地发现训诂的疑点、盲点和难点,并不断地解决有关问题。”了解先生的人都知道,其实这也是夫子自道。就如《企玄室记》所说:“企玄之学不在玄,在乎创新之义也。创新之作,得之静而出之勤也。”明确学术的要义是“创新”,实现“创新”的途径是“静”与“勤”。
在2013年10月20日召开的“点校本二十四史及《清史稿》修订工程第五次修纂工作会议”上,工作委员会主任杨枚之先生沉痛地说道:“《宋史》主持人裴汝诚先生、《三国志》主持人吴金华先生因病去世。他们都是我们修订工作者的杰出代表人物,对古籍整理事业,对修订工作,都做出了重要的贡献,是值得我们尊敬、值得我们纪念的。我们要铭记他们的精神,朝着我们共同的方向,坚定、踏实地前进。”大家铭记的正是这种绵延不绝的献身学术的人文精神。
原载《语言研究集刊》第9辑,江苏教育出版社2015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