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讨论了《仪礼·丧服》经传中,母子之间服丧的规范,并分析其背后蕴含的父系本位原则。礼制的理想是维持以父系为主轴的家内人伦秩序,“母子至亲”在面对“父至尊”与“尊祖敬宗”时,必须受到压抑,以厌降母恩来凸显父尊。然而魏晋时期,关于孝子如何实践为母服丧,出现许多争议和讨论,凸显出礼经的规范与现实中母子关系亲疏之落差。
本章以魏晋时期孝子为母亲服丧为主轴,讨论礼制规范在现实实践中产生的争议及时人的回应。本章的“孝子”不仅指服孝之子,还包含孝顺之子的含义,儿子借由为母服重丧展现儿子对母亲的孝思。笔者主要从三个主题讨论:一、庶子为生母服丧;二、子为出母服丧;三、子为嫁母服丧。前两项在《仪礼·丧服》中受到特别的压抑,上一章已经详论。而史料中与此相关的服丧争议也特别多,其现象多是子欲为母服重丧,而引起是否违礼的讨论,显示礼制对母恩的压抑,可能于人情上有所不足。第三项“子为嫁母服”,其规范不见于礼经,而在汉晋之间逐渐发展形成,可作为魏晋礼制顺应人情发展的示例。
第一节讨论魏晋间庶子为庶生母服重丧的争议,分析主张服重与服轻两造如何立论、主要的争议点为何,以及东晋以降孝子为庶生母服重风气的发展。庶子为生母服重的现象与议礼,留下的资料比较多,且相关礼制的发展具有明显趋向,值得特别注意。第二节讨论魏晋间孝子为出母服的议礼。子为出母服的争议,揭露出母子的往来互动,无法借由服丧彰显,孝子借由诠释父命与礼经,自作主张调整服丧,冲击礼制中的父系原则。第三节讨论汉晋间为嫁母服,以及同母异父兄弟服的发展。《仪礼·丧服》经传并无规范孝子为嫁母如何制服,然而汉魏以来一直有相关的讨论。礼学家们推衍礼经内容为嫁母服定制,引出各种诠释礼经的角度,牵涉到如何界定嫁母与家族、父、子的关系。这些讨论反映时人欲将现实中存在的子与嫁母的人伦关系纳入礼制体系中,示范了礼制缘人情而发展的过程。同母异父服亦不在《仪礼·丧服》的规范中,汉晋之间屡有讨论,从其发展亦可见人情所重何在。
笔者尝试借由孝子的服丧行为及时人的回应,勾勒母子人伦与礼制规范有何落差、如何调和折中?孝子观点下的为母服丧反映出怎样的母子关系?从经典落实到日用规范的过程中,魏晋时人面对那些情礼问题?他们如何借由诠释经典来回应社会、家族与个人的人伦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