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访波士顿之后,我几乎每年都在北方过冬。我曾经拜访过一个新英格兰村庄,那里湖泊冰封,雪原广袤连绵。正是在那时,我才有了以前不曾有过的机会,置身于积雪的宝藏中。
我还记得,我惊讶地发现一只神秘的手把树木和灌木丛剥得精光,到处都只剩下一片片皱巴巴的叶子。鸟儿飞走了,它们留在秃树上的空巢盛满了雪。冬天降临山丘和田野,在它冰冷的触摸之下,大地似乎麻木了,树木的精灵纷纷撤退到树根,蜷缩在那里的黑暗中酣睡。所有的生命似乎都渐渐衰退,即便是在太阳照耀的时候,白昼也——
萎缩而寒冷,
仿佛她的血脉干涸、衰老,
她衰弱无力地起身,
对大地和海洋最后幽幽地一瞥。
枯萎的草丛和灌木丛变成了冰柱森林。
然后有一天,冷空气预示着暴风雪即将来临。我们冲到屋外,去感受最初那几片飘零下来的小雪花。一个又一个小时,雪花从高空的大气中静静地、轻盈地飘落到大地上,让这片乡野变得越来越平坦。一夜的飘雪将世界封闭起来,到了早晨,我们几乎无法辨出大地上的景物:所有道路都被隐藏了起来,看不到一个地标,仅余一些树木从积雪中凸了出来。
到了傍晚,一阵东北风迅速吹起来,吹得雪花狂乱,漫天飞舞。我们围坐在一大堆篝火旁边,讲述有趣的故事,尽情嬉戏,完全忘记了我们处于孤独隔绝之中,风雪切断了我们跟外部世界的所有联系。但到了夜间,狂风大作,让人有些恐惧,我们又紧张起来。随着狂风在这片乡野中到处骚扰,屋椽也开始吱嘎作响,房子周围的树枝嘎嘎地击打着窗户。
这场暴风雪肆虐到第三天才停下来,太阳突破云层,照耀在广袤起伏的白色平原上。高高的雪丘、金字塔堆积得奇形怪状,四面八方都散落着无法穿越的雪堆,于是人们挥舞铁锹,开辟出一条条窄路。我穿上斗篷、戴上兜帽出门,冷空气犹如火燎一般地刺在面颊上。我们半是行走在这些小径上,半是努力地穿过较小的雪堆,成功地来到宽阔牧场外面的松林。那些松树一动不动地伫立着,洁白得就像大理石雕像般。松针也没有了气味,太阳的光线落到那些树上,细枝犹如钻石一般闪耀,我们一伸手触摸,那些细枝就纷纷扬扬地落下。那光芒如此耀眼,甚至穿透了那蒙蔽我眼睛的黑暗。
随着一天天过去,那些雪堆也逐渐萎缩了下去,但还没等到它们消失殆尽,另一场暴风雪便接踵而至。因此整整一个冬天,我的脚几乎都不曾踩踏在泥土上。每隔一段时间,树木就会抖掉身上的冰衣,香蒲丛和林下灌木丛变得光秃。但在太阳下,湖泊依然被坚冰封冻。
那年冬天,我们最喜爱的娱乐活动就是滑雪橇。有些地方的湖岸会从水边陡然升起,我们常常从这些陡坡上滑下去。我们爬上平底雪橇,被男孩猛地一推就开始下滑。我们穿过雪堆,跃过坑洼,猛然俯冲到湖泊上,迅速越过那微光闪耀的湖面,一直抵达对岸。多么快乐!多么令人兴奋!有那么疯狂、快乐的一刻,我们挣脱了把我们束缚在大地上的锁链,与风携手同行,感觉自己飘飘欲仙!